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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辞职了?”

    正在用遥控器换台的姥爷听到常乐的话,震惊地望着她,手定在空中,迟迟没有放下来。

    “嗯。”常乐依旧盯着搁在膝盖上的电脑,手指不停敲打着键盘,轻描淡写地说,“辞就辞了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姥爷吃力地坐起身,略显担忧地问:“该不会是为了我的事吧?”

    常乐轻笑一声,抬眼望着他,安慰道:“不是,你别想太多了。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好工作,每天昼夜颠倒,身体都搞垮了,还赚不了几个钱,我早就想辞了。”

    易诚提着几份盒饭回来,听到两人的对话,一脸疑惑地问常乐:“既然都辞职了,那你还在忙什么呢?这就开始投简历了?”

    “没有。”常乐的视线又回到电脑上,“还有个项目没写完。”

    易诚叹为观止:“你真是……”

    他一时找不到形容词,只得啧啧两声,调侃道:“牛马腌入味了。”

    “……”常乐手指一顿,满脸无语地望着他。

    “我在帮小叶写脚本。这几天她帮我分担了很多工作,我就这么走了,感觉挺对不起她的。”

    常乐垂下眼帘,继续敲打着键盘,“公司虽然垃圾,同事还是挺不错的。”

    易诚将盒饭放在床头柜上,拿起一份递给她。

    “别太辛苦了,你昨晚本来就没休息好。”

    大概是想起了昨晚的尴尬画面,姥爷转头看向墙壁,脸色讪讪的。

    见他这模样,常乐忍不住调侃道:“姥爷,别不好意思嘛。等以后你躺在床上动不了了,我还是得给你把屎把尿。提前适应了也好,还能省一笔护工费呢。”

    “哎哟,你这死孩子……”姥爷脸涨得更红了。

    正说着,林文娟提着一箱矿泉水和一提卫生纸走进了病房。

    “林姨。”易诚见到她,赶紧上前接过矿泉水,主动问道:“还没吃饭吧?”

    “没呢。你已经买好了?”林文娟注意到床头的一摞盒饭。

    常乐也端着电脑起身,给她让座。

    林文娟看到她,有些惊奇:“咦,你今天不是要去上班吗?”

    常乐叹了口气,将电脑放到一旁,“先吃饭吧,边吃边聊。”

    几个人围坐在病床前,刚要开吃,护士就推着分药的小推车进来了。见到他们,她不耐烦地嚷嚷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一下子来这么多人,留一个人照顾就行了嘛。”

    易诚连忙点头,说:“我们吃完就走。”

    吃完饭,易诚急匆匆赶去上班了。林文娟静静地听常乐讲述在公司的遭遇,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咧嘴,听到最后一段,她忍不住拍巴掌大笑:“哈哈哈,骂得好!这种破公司,还待着干嘛?你早就该走了!”

    看到林文娟的反应,常乐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一直堵在胸口的那团郁气,也纾解了几分。

    她开玩笑道:“妈,怎么我每次丢工作,你都幸灾乐祸的?是不是就盼着我成为无业游民,好回家伺候你们呢?”

    林文娟渐渐敛笑,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不是所有工作都值得做的,你的时间应该花费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

    姥爷也附和道:“对,杭城的大公司这么多,这个不行咱就换呗,总能找到合适的。”

    常乐想起前几次失败的面试,又想到自己还有劳动仲裁的“前科”,不禁心下一沉,闷闷地说:“道理我都懂,可是,好工作不是那么好找的。”

    林文娟摇摇头,“不止工作,你的人生还有更多值得去做的事,比如吃好喝好,早睡早起,锻炼身体,陪伴家人。”

    常乐不禁失笑:“这些小事,谁都能做到啊。”

    林文娟反问:“你做到了吗?”

    常乐一时语塞,讷讷地解释:“我这不是……工作太忙了嘛。”

    “现在好了。”林文娟一拍巴掌,兴奋地说,“既然工作都没了,那你总该回归正常生活了吧?我算是想明白了,工作没那么重要,把自己活高兴了、活舒坦了,才最要紧。”

    常乐闷不吭声,陷入了沉思。

    她想不通,从什么时候起,工作跟正常生活变得不能共存呢?

    究竟是她对工作的期待太高,还是这个职场环境本来就不正常?

    --

    常建民只请了一周的假,姥姥年纪大了,熬不了夜,所以两人提前买票回家了,留下林文娟和常乐在这里轮流照顾姥爷。

    常乐从宿舍搬出来那天,小叶还在加班。她有点遗憾,没能见到上班搭子最后一面,于是给她发了条微信:【我搬走了,咱们有缘再见。】

    小叶回复得很快:【你还在宿舍吗?等会儿,我马上来。】

    没过多久,小叶就推门进来了。一见到常乐,就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恭喜你啊,脱离苦海了。”小叶拍了拍她的后背,由衷地说。

    常乐发出一声闷笑。

    小叶说:“谢谢你啊,都离职了,还肯帮我写脚本。要不是你,我那天都交不了差。”

    “这是应该的。”常乐笑笑,“你也帮了我不少。”

    小叶低下头,沉默片刻,说:“那个……你姥爷拍的短剧,最后一集已经上线了,播放量还不错,讨论度也挺高的,看评论,好多网友都挺喜欢你姥爷的,舍不得他下线。”

    若是以前,常乐听到这种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姥爷,让他高兴高兴。

    但现在,她的内心毫无波澜,只觉得这群人成天为这点破事忙忙碌碌,挺可笑的。

    她勉强笑了下,淡淡地说:“恭喜你啊,这个月的奖金应该不少。”

    小叶脸上浮起苦笑,“恭喜啥啊,奖金都算在编导头上了,我只能拿个零头。”顿了顿,她继续说,“我打算等这个项目结束就辞职。”

    常乐惊讶地抬起眼。

    “太累了,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小叶长吁一口气,肩膀塌了下来,“我都好久没体检了,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出了毛病。公司不把我当人,久而久之,我也没把自己当人,真是挺可悲的。”

    常乐看着小叶,眼底满是同情和唏嘘。

    她想起林文娟的话,此刻很适合用来安慰小叶:“辞就辞吧,工作没那么重要,把自己活高兴了、活舒坦了,才最要紧。”

    小叶笑了笑,“还是你想得通透。”

    常乐张了张嘴,还想再给她灌点林氏鸡汤,就被小叶打断了:“对了,有个小礼物送给你。”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小方盒,“公司后台会监测我们的电脑,所以我不能直接发给你。这个移动硬盘里有姥爷出事那天的原始视频,我想你也许用得上。”

    --

    常乐把钥匙留在桌上,扛着行李搬进了之前订的酒店标间。

    今晚轮到林文娟陪护,房间里只有常乐一人。

    她叫了份外卖,打开电脑,插上移动硬盘。硬盘里有几十个视频文件,录制时间从那天中午一直到凌晨。

    常乐按照时间顺序打开视频,认真研究起来。视频里出现了很多人,除了短剧里的角色,也有工作人员穿梭的身影,还有许多杂乱的背景音……

    常乐一开始看得还挺专注,渐渐地,视线开始涣散起来。她吃完了盒饭,又叫了份炸鸡,吃完了炸鸡,又点了杯奶茶——点完才想起护工大姨跟她提起的那位年轻的脑梗病人,吓得赶紧取消订单……

    一直看到深夜,才走马观花地看完一半的视频。

    常乐忍不住同情起小叶和那些剪辑师们,十几个小时的内容,得一帧一帧地看完,最后剪成十几分钟的视频,这份工作是多么冗长又无聊啊。

    常乐合上电脑,瘫倒在床上,拿起手机,眯着眼地刷起了抖音。

    手指机械地滑动着屏幕,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的画面都变得模糊不清。

    昏昏欲睡中,常乐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个贱人,居然敢背叛我!我、我……”

    常乐一个激灵吓醒了。

    等看清手机上的画面后,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用力揉了揉眉心,仔细地看起了视频。

    这是姥爷拍的短剧的最后一集,如小叶所说,这一集热度极高,评论和转发都达到了上千条。

    视频的后半段,得知真相的老爷怒火中烧,抬起手想打人,身子却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最终摔下了楼梯。

    常乐记得很清楚,这就是姥爷最后出事的那一幕,所有的动作、对话、细节都对得上。

    她又想起在姥爷摔倒后,现场陷入一片混乱,她隐约听到一句“拍到了吗”,那迫切又兴奋的语气,仿佛一条人命都没有一个镜头重要。

    常乐气得从床上跳起来,攥紧拳头,大喘粗气,在房间里来回转圈。

    她相信小叶和剪辑师们是听从上级的授意,才将这个镜头剪了进去,或许是为了效果更逼真,或许是为了引起网友热议。

    毕竟,为了流量,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常乐重新燃起斗志,坐在桌前,打开电脑,点开下一个视频,认真研究了起来。

    --

    又过了一个星期,姥爷终于出院了。

    在这期间,公司没有一个人来探望,也没有打来电话问候,仿佛这件事与他们无关。

    账单结算完,医保报了六成,自费的部分是三万多。常乐将账单发给萱萱,却只得到一个红色感叹号——对方早就将她删除了。

    常乐气得骂了句脏话,给她打电话,给刘总打电话,给余组长打电话,都没人接。

    唯一能联系上的是小叶,但常乐又不想给她添麻烦。毕竟,她也只是个苦命的打工人。

    林文娟推着轮椅走在前面,一回头,看到常乐还在原地,盯着手机,拧眉瞪目,咬牙切齿,一副要跟人干仗的架势。

    林文娟停好轮椅,走到常乐身边,小声问:“怎么啦?”

    “没事。”常乐将手机塞回兜里,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又有新任务了。”

    林文娟不禁失笑:“你连工作都没有,能有什么新任务?”

    常乐郑重其事地说:“妈,这你就不懂了。人生就像玩游戏,打怪升级才是乐趣所在。上一关,咱们组队救活了姥爷,下一关,我要单枪匹马,去打大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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