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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常乐还是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啃完了一整只大闸蟹。

    她是打车来的,怎么着也得吃回本。

    林文娟也拿起一只。

    姥爷也蠢蠢欲动,不料,刚伸出手,就被常乐用蟹钳拦住。

    “哎哎,脑梗病人不能吃螃蟹,医生说的话你都忘了?”

    姥爷悻悻地收回手,抱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吐槽道:“这个时候的大闸蟹还没成熟呢,肯定不好吃,没准儿是什么便宜河蟹冒充的。”

    对面几个人:“……”

    萱萱看不下去了,起身拎起包,神态倨傲,“你们自便吧,爱吃多少吃多少。”

    她哼嗤一声,踩着小高跟往门口走去,出门时,还丢下一句嘲讽:“一副穷酸样。”

    “哎你个小瘪三!”常乐抓起桌上的蟹壳朝她扔去。

    紧接着,刘子明也站起身,冲他们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大步追了出去。

    杨鑫然屁股刚要离开座椅,就被常乐一嗓子喝住了:“你留下!你不能走!”

    杨鑫然一脸懵,指着自己,“我吗?为啥啊?”

    常乐说:“你走了谁买单啊?”

    一瞬静默。

    杨鑫然讪讪地说:“我们已经结过账了。”

    常乐:“那谁知道呢?而且,我得留个人质,万一菜里有毒呢?”

    杨鑫然:“……”

    他尴尬地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根青菜。

    小西瓜的妈妈还在抹眼泪,不时给小西瓜夹块肉、盛碗汤,还轻轻抚摸她的脑袋,表演舐犊情深。

    “我知道,你们光看了那些视频,就认定了我是个坏妈妈,可是……”她将小西瓜搂进怀里,啜泣一声,“她一直进入不了状态,现场那么多人都等着她,我也不想耽误大家的时间啊……小西瓜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我怎么可能不心疼她呢?我这也是为了她好啊……”

    “噫!”常乐用筷子敲了下碗,不耐烦地说,“吃饭的时候别说话!你看你,鼻涕都流到碗里了。”

    小西瓜的妈妈顿时噎住,不敢吭声了。

    包厢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筷子碰撞碗碟的轻微声响。

    一顿饭吃到八点多,桌上的菜肴还剩下大半。常乐本想秉持常家的节俭家风,统统打包带回去,可是又想到打包盒还得花钱,索性作罢。

    常乐推着轮椅走出小院,外面依旧雨雾蒙蒙,地上的积水汇成一道道小溪。

    杨鑫然跟在她身后,说:“我送你们吧。”

    “不用。”常乐盯着手机,“我叫了车,马上就到。”

    杨鑫然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说:“大家好歹同事一场,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以后哪个公司敢要你这样的员工?”

    常乐终于抬起眼,斜乜着他,凉凉地说:“我怕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好歹是个小网红,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呢,一点黑料就能让你翻车。我呢,纯素人一个,大不了以后不在这个圈子混呗。”

    杨鑫然语气无奈:“就非得搞得鱼死网破?”

    地上的积水泛起一阵涟漪,一辆网约车缓缓停在小院门口。

    常乐扶着姥爷坐上车,又折返回来,将轮椅折叠起来,塞进后备箱。

    她打开车门,对杨鑫然说:“网破了,鱼还有一线生机。网不破,鱼只有死路一条。”

    车窗蒙上了一层雾气,城市的霓虹溶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像一个虚幻的梦。

    “妈,”常乐回过头,望着后排的林文娟,“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还没买票,等你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吧。你不是想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常乐一时默然,烦恼又涌上心头。

    她叹气道:“上次问过律师了,他说现在法院积压的案子太多,根本忙不过来,现在去立案的话,至少要等三个月才能排到我们。”

    林文娟想了想,说:“那你先跟我们回去,等开庭了再过来。”

    常乐又说:“律师说,可以走诉前调解,这样就不需要拖那么久。”

    姥爷轻咳一声,开口道:“只要对方能同意我们的诉求,调解也不是不行。”

    常乐不置可否,转过头,继续望着窗外。

    林文娟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说:“乐宝,我觉得你这次特别勇敢。”

    常乐笑了笑,“兔子急了还敢咬老虎呢,更何况,对面还是只纸老虎,只会唬人,毫无战斗力。”

    林文娟感叹道:“上次在病房见到你,你还哭哭啼啼的,可怜兮兮的,我就在想,这外面的环境也太恶劣了,我家的小树苗遭了多大的罪啊。”

    常乐说:“现在,小树苗也能挡在前面保护你们了。”

    林文娟轻抚常乐的后脑勺,说:“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就能扛过一切风风雨雨。”

    --

    过了几天,案件被法院正式受理,调解员打来电话,询问常乐愿不愿意诉前调解。

    常乐纠结再三,终究是妥协了:“行吧。”

    不料,当天下午,调解员又打来电话,语气有些冲:“你是不是在网上发视频骂人家了?对方说,除非你把视频删了,再发个道歉视频,他们才愿意调解。”

    常乐顿时火冒三丈。

    为了速战速决,她都打算让步了,结果他们还蹬鼻子上脸了。哪来的自信啊?

    “不行!”常乐怒气冲冲地说,“我就不删!反正我也不想调解,那就直接打官司吧!”

    “可是……”调解员还试图说服她,“对方还说,如果你不删,就要告你侵犯他们的名誉权和隐.私权。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常乐斩钉截铁道:“不考虑。让他们告去吧!他告他的,我告我的,咱们法庭上见!”

    挂断电话后,常乐做了几个深呼吸,等情绪慢慢恢复平静,又给律师打了个电话。

    她已经决定了,必须打官司。别说三个月了,就是三年,她也耗得起。

    她就是要争一个是非对错。

    律师让她放心,这个案子并不复杂,所需的材料都已准备充分了,只要她在开庭时出现就行。

    常乐订了三张回家的动车票。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时,她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完了,咱们都走了,易诚怎么办?”

    林文娟幽幽地瞥了她一眼。

    “你可算想起他了。”她没好气地说,“人家大老远跑过来找你,结果你拍拍屁股就走人,都不跟他说一声。”

    姥爷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听到这话,震惊地瞪大眼,“你要回家,没跟他知会一声?”

    “……最近事儿太多,我忙忘了嘛。”常乐无力地辩解,企图亡羊补牢:“要不,我现在跟他打个电话?”

    林文娟“啧”一声,“一点诚意都没有。好歹得当面跟人家解释一下吧?”

    常乐懊恼地挠挠头,手机又放回兜里。

    考虑片刻,她背上包,换上鞋,说:“我去找他。”

    周末的下午,商场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易诚上班的轮滑店在三楼,常乐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

    现在正是店里最忙的时候,隔着明亮的落地玻璃,常乐很快找到易诚——他正站在一排小孩面前,认真地讲解着轮滑的分解动作。这群小孩看上去都是初学者,装备齐全,动作却很笨拙,才刚起步就摔了个狗吃屎,引得玻璃窗外的几个围观路人哈哈大笑。

    易诚似乎有所感应,扭头看了过来,正好与常乐的视线对上。

    常乐冲他挥挥手。

    易诚没什么反应,转过头继续上课,嘴角却不自觉地翘起,眼角的余光不时偷瞟过来。

    常乐脸上虽然挂着笑,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她就这么一走了之,把易诚一个人留在这里,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半个小时后,这堂课终于结束。易诚换下轮滑鞋,飞快地跑出教室,几秒钟后,就出现在了常乐面前。

    他垂眸看着常乐,眼睛亮晶晶的,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常乐语气轻松:“想请你吃个饭呗。”

    现在已经到晚饭时间了,这个借口合情合理。

    易诚面露难色,“我们店有员工餐,而且,我只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这么忙啊?”

    “今天周末嘛,平时九点下班,今天估计要到十点。”

    常乐“哦”了一声,没话说了。

    易诚察觉到她有心事,试探着问:“姥爷那边还好吧?”

    “他没事。我们去找公司谈判了,没谈拢。我决定不走调解程序,直接打官司。但是开庭至少要等三个月,所以我们打算先回去了。”常乐一鼓作气,将最近发生的事全告诉了他。

    易诚很快捕捉到重点:“你们?你也回去吗?”

    常乐低着头,盯着地板上的缝,低低地“嗯”了一声。

    易诚继续问:“什么时候回去?票买好了吗?”

    “买好了,后天中午,就是当时你跟姥姥回去坐的那趟动车。”

    顿了顿,常乐鼓起勇气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说:“对不起啊。”

    易诚牵唇一笑,“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常乐脸上满是歉疚,“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挺过分的。”

    易诚又笑了,“什么叫把我留在这里?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去或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常乐垂下眼帘,没吭声。

    静默片刻,易诚又说:“其实,你回去也挺好的。我觉得你在这里过得并不开心。”

    常乐心头翻涌起一阵酸涩。

    回想这几个月,开心的时刻也有不少,但那都是工作之余,跟常悦或者易诚在一起时体验到的,跟工作毫无关系。

    而一想起工作,她就不自觉地感到紧张、焦虑、压抑、沉重……全是负面情绪。

    偶尔也会有成就感,但随着时间累积,这种感觉越来越淡,疲惫麻木占据了整个身体。

    她过得不开心,不是城市的错,也不是工作的错,只是,她根本不适合这份昼夜颠倒的工作,也不适应这座快节奏的城市。

    “易诚。”常乐忍住眼底的涩意,抬眼望向他,“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易诚想了想,逐条分析道:“工作还行,吃的还算凑合,住的一塌糊涂,在店里交到了一些朋友。总的来说,还不错。”

    “我觉得,你在哪儿都能很快适应,而且能过得很好。”常乐摇摇头,“我就不具备这种能力。”

    “不能这么说。”易诚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同,选择的生活也不同。你向往自由,就选择广阔世界,你向往安稳,就回到家庭港湾。

    “没有哪一种生活是绝对正确的,人都会不自觉地选择自己最舒服、最自在的生活方式。

    “你想想,你在家里是不是要开心得多?”

    常乐回想起当全职女儿的那段时光,感觉心里都亮堂了起来。

    她点点头,脸上不自觉浮起笑意。

    易诚会心一笑,“那就听从自己的本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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