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粼从将军府回去后,鱼乐看出她眉间有丝淡淡郁结。
“姐姐,可是那日闻扶对你口出狂言,惹你不快?”
慈粼幽幽叹了口长气:“哪里是他惹我不快,是我对他口出狂言了……”
鱼乐不解,待了解事情经过后,“姐姐这般好的人,他却不知好歹?”
慈粼张了张口,神色微黯,“他没说什么重话……甚至什么也没说。”
“这就更过分了!”
鱼乐暴跳如雷,“姐姐,我们不稀罕他!”
她无奈一笑,解释道:“是我唐突了,他一时觉得荒唐也能理解。”
鱼乐见她神情落寞,似受打击,便细心询问,为她分析。
“当时...只觉他在透过我,看到了旁人,那眼神不似平常,却并无冒犯之意。”
鱼乐疑惑:
“旁人?莫不是故人?我只听闻此人双亲病逝,偌大将军府,只他一人当家。家中既无手足姊妹,也无有传闻什么逝去的心上人,听着像是家世清白、只一腔忠义的楞头。”
慈粼不语。
鱼乐起身道:
“害,这还不简单,姐姐,容我去详探一番此人身世。明面上是如何的清风霁月都是给外人看,若真是表里如一的良将,才堪得姐姐为他纠结几分。”
闻及这番大言不惭的话,慈粼头疼地按住鱼乐,“休要胡来。”
“姐姐!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这个闻扶背地是不是个靠谱的?”鱼乐弯腰,眸子异常透亮。
她敲了下鱼乐额头,训斥之话还未出口,便见鱼乐歪着头笑,“我知道姐姐无他意,单纯是兄长情怀。当是鱼乐给您把个关,好不好?”
慈粼闻此才罢手,叮嘱道:
“如今在宫中,行事皆有律法管束,不可妄为。稳妥着查。”
鱼乐明白,出了院子,开始盘算,宫中兵部负责掌军,户部负责发粮饷,军兵户籍两部各持一份。
户部人际交错复杂,打点花钱,还遮掩不了多久。兵部重地,有宜生那个讨厌鬼在,若他知晓,岂不贺玜也知晓了?
到时若误会了姐姐用意,如何解释得清?
她觉得,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接受心爱女子认个英俊威武的义兄放身边。
“姐姐说稳妥着查,嗯,这稳妥的意思...”
月黑风高——
某人又拾起了老本行,穿梭于黑夜瓦片间,潜入寂静无人的户部殿墙。
她觉得神不知鬼不觉,才最稳妥。
.
等至半夜,鱼乐未归,慈粼也睡不着。
正披上衣服,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何人?”鱼乐从来都是翻墙的性子,几时会规矩敲门。
“属下是副护军参领陈期,奉陛下之令,请慈粼姑娘移步御书房。”
她平静地瞧了眼天色,随即拢了拢衣服,“有劳参领带路。”
陈期同两名侍卫前面带路,慈粼跟在后面,安安静静,只一声不吭地揉着隐隐发痛的额角。
在御书房见到鱼乐那张无辜小脸时,心里的猜想才落实。
书房中,三人。
贺玜一身办公官服还没褪去,案桌旁摆放着堆积成山的奏折。
眼下正垂眼翻动着卷章,叫人看不出神情。
一侧宜生冷着脸,右手搭腰间刀柄之上,站立如松,一副铁面修罗的气势。
而底下的鱼乐低着头,心虚的眸子滴溜转,慈粼不用问,也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
说好的稳妥去查,就是这样稳妥的吗?
鱼乐心虚一笑,她这不是怕那谁知道了会误会,想着能避则避...
……
慈粼无声一叹,将视线放去案桌前的男人,上前两步,借着案前灯光,讪讪开口:
“陛下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眼前奏卷被阴影遮盖大片,贺玜沉默一瞬,掀动眼皮,朝她看了一眼。
她瞬时识相地往旁边挪了步。
光线重跃于奏卷上,贺玜才垂眸继续看,没有理她。
在一旁宜生冷哼一句,阴阳怪气道:
“宫中进贼,陛下怎能安睡?”
“你说谁是贼呢!那你还是个跟踪狂呢你承不承认!”
鱼乐瞬间炸毛,瞪了眼宜生。
不知这家伙何时发现的她,竟一路跟踪她进了户部。待她翻阅闻扶卷宗时,整了出“人赃并获”的戏码,太阴暗了!!!
“是我让鱼乐去的,陛下责罚我吧。”慈粼垂眉,解释道。
宜生嗤笑,语气裹挟几分轻佻:
“不知道您让她去查闻将军的资料,是为何故啊?”
提到闻扶,她感觉书房内的气氛瞬时安静,贺玜翻阅的指节顿了顿,又好似不在意的继续翻阅起来。
她敏觉嗅到一丝危险气息,如平静的水面激起了一丝涟漪:
“那个,误会...”
她酝酿着道出实情,鱼乐却忙将声音高了几分,“不关姐姐事,是我要去查的。”
宜生目光扫过出声的鱼乐,质问道:
“鱼乐姑娘,你半夜潜入户部盗看我朝重臣资料,若不是他国派来的奸细,便是...别有用意。”
奸细?
鱼乐拧眉,混蛋宜生,给她扣这么大帽子。
“当然了,慈粼姑娘的人定不会是敌国奸细。闻扶将军素来无结怨之人,倒是爱慕他的女子能排出盛京长街了...
莫不是你喜欢他?”宜生挑眉问鱼乐。
鱼乐脸一热,看着宜生讽刺的眼神,牙龈都咬淬了,喜欢你大爷的。
“可不对啊,你既听她人行事,”本还笑着的宜生忽然挂了脸,“这其中到底是你喜欢,还是旁的人存了心思,未可知啊。”
虽没指名道姓,可质问语气再明显不过。
慈粼确实也打算跟贺玜好好解释,可鱼乐忍不了宜生这一副咄咄逼人的嘴脸,当即仰着脖子,胡乱应道:
“对,我喜欢闻将军。”
气氛瞬间死寂-
饶是慈粼知晓她故意的,也免不了被这丫头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收到宜生杀人般的凝视,鱼乐豁出去了,只要贺玜不误会姐姐就行:
“怎么?不行啊?闻将军英俊潇洒...喜欢他很正常的好吧!”
“很好。鱼乐姑娘既如此爱慕闻将军,又正当男婚女配的年龄,不如就求陛下给你二人赐婚如何?”
宜生冷眼一笑,他到要看看,替那个女人顶到几时。
陛下怎就瞎了眼,非要那位不可了...
“!你...”鱼乐震惊,几息暴怒:“婚配你大爷的。”
“鱼乐,不要乱开玩笑了,先去外面等我。”慈粼安抚暴躁的鱼乐,场面越来越乱了。
鱼乐没再说话,在书房外候着,毕竟再编下去,万一宜生那厮从中作梗,真成了这段癫事,她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宜生看了眼贺玜脸色,出门等着。
“虽是荒唐了些,但我可以解释。”慈粼看向贺玜,认真说道。
因临时传唤,女子只披了件单薄外衣,此刻双手叠拢,身形清瘦。
贺玜抬头,只见烛光半数笼罩在她身上,朦胧覆了一层柔光。那双温润眸子,更似天明前的晨露。
“过来。”
他的嗓音带着沉哑,眉间显出几分疲倦,大抵是几日繁忙劳累所致。
他拍了拍腿。
无声的沉默里带着不可抗拒的执拗。
几瞬静寂,只听一声微叹。
那身威严的官服被盈纱裙摆覆盖,月白纱裙垂落于金靴上。
彼此周围的一切都瞬间拉近,空间变得狭隘又拥挤,在暖烛下滋生出几分暧昧。
这是第一次慈粼这样近距离地看他,记忆中那张稚嫩的脸如今竟是这样分明。
突出的眉骨,深邃的眼睛,矜贵清冷。
她不觉抬手,指尖轻触他眼下那颗泪痣,在西融见他第一面时,就注意到这颗特别的泪痣。
竟时隔了这么久,才发现,她从未忘记。
也依旧为此悸动。
“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男人头微偏,将脸颊贴在她泛凉的手腕处,气息浅灼在她肌肤上,沉沉闭眼。
慈粼感受着男人此刻的宁和,望着案桌跃晃的烛火,溺道:
“还要听吗?”
没有听见男人回答,只感受着呼吸起伏在手腕处。
就在她以为贺玜是不是睡着了时,浓重的鼻音单“嗯”了一字,似在应她。
慈粼嘴角一笑,带着不易觉察地宠溺,将这几天的事情缓缓道出。
说到某些人名时,靠在她身上的男人就会哼嗤几句,发出不满声音。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继续说下去。
透过窗,天际显出一丝曙光,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贺玜缓缓睁开眼睛,见伏在桌案睡着的女子,抬手摸了摸她单薄手臂,眉头一皱,将身上的披风扯下来,重新盖回她身上。
又将人抱去内室的床榻,在床边坐了好一会,才退出去,合上门。
“这件事陛下如何处理?”
宜生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贺玜坐回椅上,揉了揉右腿,默了半天,道:“她已经跟朕解释过了。”
门口之人陷入沉默,没再说话。
陛下这没出息的样子他又不是第一天才知晓,在慈粼要单独同陛下解释时他就不该出去。
如今还在陛下眼底下心系别的男子,也亏得陛下信她。
“对了,闻扶的伤如何了?”贺玜问。
“?”宜生听到贺玜主动问起闻扶伤势,一时没反应。
“等他进宫,召他过来。”贺玜睨了宜生,又补充道:“朕有事问他。”
“是。”
没生气,还主动提情敌,啧啧,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