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玉刚迈进书房，侍女便将房门关上，她无奈回头，走到桌前老实研墨。

    练字静心，一个多时辰过去，心静了，肚子却开始抗议。她想叫冬芝，还没开口，房门被打开，阿娘派人叫她用午膳。

    冬芝站在门外一脸忧愁，沈清玉让她宽心，阿娘疼爱她，从来不会下狠心惩罚她。

    沈清玉到时，宋晚正替她盛汤，见她来了却没有说话。她碎步上前，挽住阿娘的手臂：“阿娘，我刚刚仔细想了想，还是我历练不够，判断能力不足，否则……”

    “一上午你便想出这个？”宋晚将汤匙重重一搁。

    沈清玉立马噤声，接过汤碗，乖乖坐下吃饭。

    宋晚叹口气：“我特意嘱托，让你每回出行至少带上两名护卫，你全然不听。也怪我昨日赴知州府宴，没盯住你。你阿爹是燕亲王，你是燕亲王独女。纵使你阿爹在燕地受百姓敬仰，可人心难料，万一有人用你作为威胁，我们该如何？”

    沈清玉抬眼，眼眶泛红，宋晚拭去女儿眼角的泪珠：“我们爱你，你更要好好爱自己。这世间，不尽是你想得那样美好。”阿颜纯粹炙热，宋晚希望给她一辈子庇护，但也不能让她永远无知地待在他们的羽翼之下。她要无畏，要看破一切仍然保有热爱。

    “你说遇到了恩人？可有报答人家？”宋晚拿起筷子先给她夹菜。

    “尚未，但我准备好了，找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再好好报答。”

    宋晚看她一眼，嗯了声表示不干涉她的决定。方才和陆杉说完，她去询问了门房，又听下人汇报，阿颜让他们准备些被褥和草垛。大概与阿颜口中的报答相关，既然女儿心中已有主意，她也不多问，只是让她下回定要注意安全。

    阿娘果然没有太过责备，不过还是让她禁足府上三日，以示警告。沈清玉看着阿娘的背影远去，朝冬芝眨眼。

    禁足结束，沈清玉得了阿娘同意，找了个好天，把东西送到木屋。火堆留下的灰烬已被打扫，四周整洁干净，仿佛她不曾来过。没遇到少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就算遇上了，恐怕也没什么好聊的。

    年关越来越近，燕地百姓逐渐挂上灯笼，贴上红纸，年味越来越浓。按照惯例，沈清玉随着阿娘代表燕亲王府给各镇送去年礼。同时抽空跟着嬷嬷学着做花灯，好送给阿爹阿娘作礼物，为此手指还划了几道口子。

    “郡主，郡主。”

    昨夜她偷看话本到深夜，此时困极了。沈清玉捂住耳朵，正欲翻身，被冬芝死死拉住。

    冬芝知晓郡主已经醒来：“王爷今年不回府过年。”

    “什么？”闻言，沈清玉睡意全无。她此时清醒，心里默了默，明日便是除夕。这些日子忙碌得很，时间过得飞快。

    “王爷昨夜差人送信，王妃决定给军营的将士们送些年货，今早便忙碌起来，午时出发，让人叫您呢。”

    “午时出发。”沈清玉重复，又问，“现在什么时辰？”

    “巳时末了。”冬芝道。

    “啊？”沈清玉立马掀开被子，“冬芝，快帮我拿一下衣服，完了完了……”冬芝领命，主仆二人开始手忙脚乱地在房间里跑。

    宋晚正清点最后一箱年货，阿颜小跑过来，她略看一眼，收回视线：“簪花跑乱了。”

    沈清玉站定，侧过头，冬芝替她重新钗好。她顺顺头发，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等阿娘清点完，亦步亦趋地跟着上马车。

    马车上，阿颜罕见地沉默。宋晚盯她许久，见她耳朵越来越红，眼神愈发飘忽，轻笑一声，把马车匣子里的点心拿出。

    “着急忙慌的，定然没吃早膳。”

    沈清玉赔笑，捧起点心吃起来。

    沈问猜到她们会来，早早站在军营大门等候。沈清玉跳下马车，扑进阿爹怀中。沈问摸摸她的脑袋，与宋晚相视，表情未变，眼底却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沈清玉松开阿爹，退到一旁，以免耽误正事。阿爹阿娘在安排，她认真听了会儿，开始放空。百无聊赖中看见陆杉，她挥手打招呼。视线飘忽，随即看到远处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少年。

    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终日忙碌着，她快忘了少年的模样。但只是遥遥一望，她却肯定是他。

    她回头看了眼，阿爹阿娘忙碌着抽不出空，想了想，她提起裙子朝少年跑去。冬芝瞪大眼睛，在王爷王妃和郡主身上来回看了看，提步跟上。

    还有十步距离时，沈清玉步伐骤然放慢，少年前方还站了个与他容貌相似的青年，是他的哥哥。

    郑燕迟早就注意到她，他来给哥哥送厚皮裘，遇到了她的马车。见方才的阵仗，她的身份明显，正是燕亲王独女。大雪纷飞之夜，她虽打扮低调，但衣服的料子却做不得假。

    刚刚跑得匆匆，眼看要到了，却缓慢起来。少年侧首，看向她。四目相对，他看见少女眼睛一亮。

    郑燕贺顺着弟弟的视线转身，沈清玉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他和郑燕迟同时行礼。郑燕贺行的军礼，郑燕迟则是臆想了某种礼仪，又跟兄长的动作调整，姿势分外奇特。

    沈清玉强忍着笑意，伸手将他们扶起，朝郑燕迟道：“又见面了。”

    闻言，郑燕贺不明所以，听见郡主解释：“那日大雪被困，是他救了我，是我的恩人。”他看向弟弟，还想再问，却有同僚向他招手，他只好向郡主致歉，先行告辞，拿起包袱跑去。

    见他跑远了，两人一齐收回视线，沈清玉道：“你当日救了我，我忙着赶路，只是匆匆道谢。”

    她比那日打扮稍显华丽，颜色明艳一些倒更衬她。郑燕迟看见她头上摇摇欲坠的簪花，嘴角带笑：“你给木屋添置了东西，便算认真道谢了。”

    那些被褥是燕地上好的料子，出自谁手一眼便知。沈清玉也知如此，没有再提，她又道：“那日与你初见，我有些害怕，便想自己守夜，没想到睡了过去，还让你不得不将自己的皮裘给我。”

    “对陌生人带有防备之心，是好事。”

    沈清玉点点头，她抬眸：“你既救过我，便也不算陌生人了，但我还不知你的姓名。”

    她的意思昭然若知，少年未答，只道：“你也未告诉我你的名字。”

    “沈清玉。”沈清玉道，她又捡起地上的树枝，一笔一划写下来，写完她看向少年，“你呢？”

    少年长久注视着雪地上的痕迹，他出生低微，燕地在燕亲王的治理下逐渐便好，但他们家也只是吃饱饭的程度，自然不曾读过书。他不认识这些字，但莫名觉得好看。

    “郑燕迟。燕地的燕，迟来的迟。”少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