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色愈深，皓月当空，此起彼伏的哨音在密林里响起。

    这时，一名少女随意地坐在对面山顶的一块乱石上，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局势的变幻。

    随着时间的流逝，林中的哨音越来越少，直至留下一片肃杀的寂静。

    少女喃喃自语道：“真正的比拼要开始了。”

    这场比拼从太阳落山开始，二十支队伍从不同的地点出发，进行点数争夺战。点数的积累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第一支队伍率先登上山顶，拿到山顶的旗帜，便能获得十个点数，而第二种方式是每个队伍的队长腰间别着的小旗代表三个点数，只要夺下别的队伍的小旗就能得三个点数，而被夺小旗的队伍身上的点数不会转移。出现第一支登顶拿下旗帜的队伍，争夺战即刻结束。

    从第一声哨音开始，表示已经有队伍发生对抗，并且有队员在对抗中失去了行踪，吹响哨音便是让失散的队员快速回笼。

    每个队伍都有自己约定的哨音频率，此起彼伏的哨音说明发生争夺的队伍在不断扩大。而后一切归于寂静，说明弱者已经淘汰，点数的变化趋于稳定，最后决定胜负的激烈的争夺转变为谨慎地防备，以及快速地冲顶。

    借着明亮的月色，少女偶尔会看到一闪而过的人影。

    少女身后走出一个人影，少女头也不回地接过他手中的披风，说道：“蒋离哥，今年的这批队员看起来比往年强一些。”

    夜风伴着寒意吹起少女的披风，让她打了一个寒颤。

    时值三月，夜晚的温度依然偏低，山顶的风更加深了寒意。

    少女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说道：“我们回去吧。”

    马车停在了一处田庄门口，苏灵泽掀开门帘走下马车。

    门口等待的侍女走上前，苏灵泽顺势把披风解下来递给她们，说道：“今天有什么特殊的事吗？”

    其中一位叫佳音的侍女说道：“和往日没什么特别的，所有汇总的消息都放在书案上了，随时可以供你阅览。”

    苏灵泽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走了几步，又问道：“朝云睡了吗？”

    另一个叫佳期的侍女回道：“刚刚还没有，朝云说明天是你的生辰，她想第一个把生辰礼送给你。但是你今天一天都在外出，她一直在等你回来。”

    闻言，苏灵泽脚步一转，往朝云屋里走去。

    蒋朝云是蒋离的女儿。

    苏灵泽遇到蒋离时他和他的妻子云娘正在遭遇追杀，彼时云娘正怀着身孕，但她却是杀手的首要目标，两人被众多杀手围攻，云娘虽然被保护的密不透风，但是连日来疲于本命，她的肚子已经疼了好久，她不得不分心护着，被杀手抓住机会一剑穿心。由于苏灵泽带的人地介入，杀手没有再纠缠便退走了。

    蒋离悲痛万分，苏灵泽面露不忍，但她知道母体刚刚死亡的前十分钟，胎儿有几率活下来，便告知了蒋离，蒋离是剑客，他忍痛亲手从刚刚失去生命体征的母体中分离出胎儿，那时她在母体七八个月，生下来就伴随着严重的先天不足之症，是苏灵泽耗费了很多珍贵的药材付出许多精力才活下来的小生命，苏灵泽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甚至是女儿一样，千娇万宠地养着，小家伙也争气，熬过了很多次生死时刻，才堪堪活到了四岁。蒋离因着女儿的恩情，选择留下来做起来苏灵泽的贴身护卫。

    清源镇是东华府治下比较繁华的小镇，苏灵泽现在居住的田庄便在清源镇郊外。

    阳春三月，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到了深夜，还是有股寒意。

    主人家进门，趴在墙角的老黄狗意兴阑珊地站起来，抻了个懒腰，摇着尾巴伸着舌头，直到人走远了，才趴回去，很快便睡眼惺忪起来。

    苏灵泽径直穿过回廊，走到三堂东厢房。

    一位少女正站在房门外，一身劲装打扮，右手抓着一把剑，清瘦的面容严肃又默然。

    “王蒸。”

    少女转头看过来，脸上出现清浅的笑意，说道：“回来了。”

    苏灵泽握了握她的手，感受到了凉意，有些歉然地说道：“今天回来的晚了，等了很久吧。”

    王蒸摇了摇头：“没事，不冷。”

    苏灵泽使劲搓了搓她的手：“以后不要在外面等着了，屋里多暖和。”

    王蒸点头说好。

    苏灵泽默默叹了口气，这话她听了好多次，王蒸一次也没做到，真叫人无奈。

    屋子里传来小女孩的声音：“爹爹，你回来了。”

    蒋离进了屋，看见蒋朝云努力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强迫自己别睡着。他接过佳音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确保自己的手干净温暖，才摸了摸他的额头和面颊，确定没发热，才放下心来。

    “怎么还不睡？”蒋理问道。

    蒋朝云刚张口就忍不住大了个哈欠，眼角不自觉流下眼泪来，她努力眨眨眼睛，说道：“我要等灵泽姐姐回来，明天是她的生辰，我要第一个送她生辰礼物。”

    正好苏灵泽进屋，听到她的话笑了起来：“听佳音佳期说有人给我准备了生辰礼物，让我看看朝云给我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蒋朝云兴奋地从自己被子里摸出一张卷起来的宣纸，展开来，上面工整地写着：生辰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几个大字。

    鉴于小孩子腕力和臂力都比较欠缺，写的字绵软无力，苏灵泽还是很高兴地称赞：“哇……朝云字写得真好，比姐姐写的好得多。”

    蒋朝云高兴地说道：“真的吗？”

    苏灵泽点头：“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你这么会写字。”

    蒋朝云骄傲地埋首在蒋离的怀里，很快又打起哈欠。

    苏灵泽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了，现在礼物也送了，要睡觉了。”

    蒋朝云不知不觉已经闭上了眼睛，嘴里嘟囔着：“可是今天还没有讲故事。”

    苏灵泽无耐：“明天再讲吧，今天太晚了。”

    蒋朝云模糊地答应了一声，人已经睡过去了。

    苏灵泽轻柔地帮她盖好被子，对蒋离说道：“我回去了，离哥，你也早点休息。”

    蒋离点头。

    经过简单地梳洗，苏灵泽坐到了书案前，粗略浏览起今天的各方消息来。

    佳期轻脚走了屋里，把一封礼单呈给了苏灵泽：“这是江南那边刚刚送过来了。”

    苏灵泽立刻接过来看了看，礼单上都是江南最近流行的各种新花样：“今年还是石家的石保送来的，晚到了两天，可是叶家二老有什么事？”

    佳期说道：“我问了石保，他说叶家二老没什么事，都好着呢。”

    苏灵泽没说话。

    佳期问道：“若是姑娘不放心，我去把石保叫来你问问。”

    苏灵泽摇摇头：“别了，太晚了，先安排他们歇下吧，明天再说。”

    佳期说道：“好，我现在就去安排。”

    外面传来了子时的打更声，苏灵泽披了一件披风，提了一盏灯笼，出了门。

    门外，王蒸在等着她。

    这几年，苏灵泽生辰这一天的子时，她都要去佛堂为双亲诵经祷告。她的母亲叶双卿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每年的一些特殊时间她会请寺里的和尚抄颂经文，为他们祈福。

    王蒸等在佛堂外。

    佛堂里，神龛上供奉着两个牌位。

    父宣进之灵位生于天祥四年夏卒于嘉佑六年春

    母叶双卿之灵位生于天祥五年春卒于嘉佑六年春

    苏灵泽点了一炷香，供桌上放着一百份专门请僧人抄颂的金刚经，她拿起一份，开始诵读。

    王蒸听着佛堂内传来的诵经声，内心平静安宁。

    清源镇下的王家村李家村赵家村大部分农户都是苏灵泽田庄的佃户，因为她收的租子是十里八乡里最低的，人也随和宽容，在这些农户中口碑很好。

    王蒸家里就是王家村的一名普通的佃户，生活不说富裕也是丰衣足食不愁吃喝，不幸的是家里总有那么一个搅家精，王蒸就有这么一个叔叔，为着娶一个镇上的姑娘，搅和的家里不得安宁。因为这家姑娘要的彩礼实在是高，王家爷奶不愿意出这笔钱，这叔叔想了个馊主意，就是把王家最大的姑娘嫁出去，用她的嫁妆填补自己的彩礼钱。王家爷奶平时就溺爱这个幺儿，见他一直娶不上媳妇本来就闹心，这回终于要了了这桩心事，便来折磨大儿子一家。

    王蒸便是他们要推出去的那个大姑娘。

    王蒸爹是个懦弱又愚孝的一个人，即便自己媳妇和闺女苦苦哀求他，他还是把自己的女儿舍了出去。

    王蒸出嫁的时候只有十三岁，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成亲没几天，自己的相公便说自己上当受骗了，拉着她回王家，闹着非要退亲，说她是什么石女，让王家退钱退人，王家不愿意退钱，双方大打出手，这事闹得人尽皆知。

    谁也没有考虑这个只有十三岁姑娘的感受，她被丢来丢去，麻木地接受自己的悲惨命运。

    她的便宜夫家见王家死猪不怕开水烫，竟发起疯来要把她浸猪笼淹死她。

    若不是恰巧遇到苏灵泽来视察自己的田庄，若不是苏灵泽会急救，她已经沉在冰冷的湖里，做一个永世的水鬼。

    苏灵泽把她带回了自己的田庄，帮她还了彩礼钱助她和离，她自己拿主意和王家签了断亲书，从此孑然一身，留在了苏灵泽身边。后来她们遇到了蒋离，蒋离觉得王蒸的根骨不错适合练武，虽然年纪大了些，只要加倍练习是可以练出来的，她便决定跟随蒋离练起了剑。

    至今已经过去了六年了，那些绝望麻木的日子早已不复返，王蒸以前听苏灵泽无意间说过，跟在她身边的这些人都是小苦瓜，各个都是小小年纪备受磨难，王蒸想着，也许上天也是仁慈的，那些年的苦难都用来换和苏灵泽相遇的机会了，这样的安排也很好的。

    丑时的打更声传来，佛堂的门打开了。

    苏灵泽带着满身的佛香轻轻地关上佛堂的门，她对王蒸说：“辛苦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王蒸点头。

    似梦似幻间，一阵轻柔地音乐声划过苏灵泽的耳膜，沉睡中的她不安得翻了个身，她隐约觉察到自己在做梦，警告自己快点睡，否则明天没精神，但是一个魂牵梦萦的身影还是闯进了她的梦里。人影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赤着脚翩翩起舞，面容素净的脸上露出纯净的笑容，他像一朵纯白的茉莉花，像阳光一样，仿佛整个世界都蔓延着温暖柔情的光泽。

    突然嘈杂的人声打破了一切，失重感传来，她被抱起塞进了一辆逼仄的马车里，她睁大眼想看清眼前的人，总是被一层模糊的滤镜罩着看不清楚，她心里觉得自己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就是叫不出口，人影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催促马车快走，不知道谁架着直到马车走出了一段距离，那种模糊感突然消失，她突然声嘶力竭地喊出声，爹爹。

    苏灵泽身体抽搐了一下突然惊醒了，那种沉重的无力感还存在在脑海里，她伸手拂了拂额角，拂去些许冷汗。

    等那种感觉渐渐消失，她才慢慢地坐了起来。

    床帘外，佳期端了热水进来。

    苏灵泽下床，才发现不只额头出汗，身上也有黏腻感。

    佳期递过毛巾，关心地问道：“姑娘是不是没睡好？”

    苏灵泽接过毛巾擦了把脸，点头：“做了个梦。”

    佳期说道：“那要不要再睡会，姑娘看着不太精神。”

    苏灵泽摇摇头：“算了，今天事不少，等有时间再补觉吧。”

    佳期说道：“好吧。厨房做了长寿面，我去端过来。”

    苏灵泽说道：“外面吵吵闹闹的，发生什么事了？”

    佳期笑着说道：“是庄子底下的佃户不知道听谁说起今天是姑娘的生辰，带着家里的特产来祝寿的，往年姑娘的生辰不再田庄过，他们说今年好不容易碰到姑娘的生辰，一定要来感谢姑娘这些年的眷顾的。”

    苏灵泽点头：“大家都不容易，互相照顾而已，记得让人备些回礼。”

    佳期说道：“知道的，厨房那边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