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水回到家里,找到放银子的地方,果然看见那几百两银子,她想也不想全部拿走,然后推着平板车,朝外走去。
她推着文与墨想到镇上找大夫看病,但她很快意识到他们不能去镇上,她只能换路走,去更远的镇,路上途径一个村子,便进村里找村医买点药,即使她们走的都是偏僻的路,竟然也遇到有人打听她们的人,她们不得不往更偏僻的地方去。
直到一个月后,她们来到了东华府。
东华府各地都设有善堂,专门帮助无家可归的人。
廉水经过一个月的跋涉,狼狈不堪,又推着平板车拉着一位重伤的病人,很快善堂的人注意到了她,并且表示愿意提供帮助。她很谨小慎微,一直拒绝善堂的帮助,也不在一个地方多待,期间文与墨的病情一直没什么好转,人也清醒的时间不多。
过了几个镇,廉水已经很久没发现追她们的人,她才敢稍稍放下点心。只是这一放松,她的身体便出现各种不适,善堂的人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晕倒在路边。
距廉水和文与墨来到东华府已经过去四年多的时间,文与墨在跋涉的路上没有得到完整的治疗,很多断了的骨头都长歪了,善堂的大夫不得不打断重新续接,疗愈的过程艰辛痛苦,他顽强地撑下来了,只是后遗症不可避免的出现。廉水身体劳累空虚的厉害,休息够了便恢复不少。两个人都留下来,廉水留在善堂,文与墨则选择去了学堂,教孩子们识文断字。
在文与墨清醒的时间里,廉水把她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他,文与墨沉默地听完,只是之后两个人经历了这么多,反而生疏起来。
四年后,那些过去的波澜又铺面而来。
孟听雨看苏灵泽沉痛地样子,苏灵泽打开房门,看着院中被春风吹得晃动的树,树枝还是光秃秃的,斑驳的光影闯进她的眼底,萧瑟之感仿佛比深秋还要浓烈。
孟听雨右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在给她无声地支持。
你能想象吗?有人会不择手段到拿一镇子百姓的性命达到自己,孟听雨看着她散落的碎发被微风浮动,伸手替她拂了拂碎发,说道:“我知道你的人里,有来自这个镇的人。”
苏灵泽点头:“具体的情况你了解了吗?”
孟听雨点头:“今天一早得到的具体消息,我们的人一直在镇外的山里探查,这几年那里的山被圈起来,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守备很严,我们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信息。突然有一天,我们的人发现那些藏在山里的人都撤出来,等他们准备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有人围着山体埋火药,我们的人知道时态严重,一部分立刻通知山下的村民撤离,一部分去镇上的衙门报告这件事,但是衙门里的人已经人去楼空了,他们立刻转道高欢家中,同样一个人也没见着,我们的人当时不知道有人要水淹镇子的事,只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便把你的人的家里人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几乎同时,洪水便到了镇上。”
高欢是徐沟镇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当年明面上给那些村民发放银子的人就是他的人。
当年文与墨还在治疗完后,曾想方设法地想见善堂的主人一面,只因他刚进入东华府的路上,每天都有一段时间是清醒的,清楚地知道他们每到一个镇子上都有一间善堂,他特意留心来来往往的人口中善堂的信息,知道善堂是私人开设的时,便认识到善堂的主人在东华府的能量是庞大的,知道了文家的部分隐情后便想借助善堂主人的力量弄清楚到底是谁杀了他父母。
善堂的主事向苏灵泽传达文与墨的意思时,她便让人去了徐沟镇一趟,查实文与墨和廉水的身世背景,证实他们的话后便让孟听雨挑选可靠的探子调查文家背后的真相,只是过去了四年时间,只调查出出资的高家人,后山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依然没有进展。
徐沟镇被淹,高欢跑了,事件升级,这件事苏灵泽必须查清楚。
苏灵泽皱着眉,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布置。
孟听雨伸手轻轻地按了按她紧皱的眉心,说道:“我不应该今天来,耽误了你开心地过生辰。”
苏灵泽眉头一展,握着她的手说道:“没关系,只是一个生辰而已,倒是你带来的消息必须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否则会贻误很多先机。”
孟听雨说道:“我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已经派人去协助处理,先把你的人的家人接过来,至于那些跑了的人和幕后水淹镇子的人,他们会试着追踪。”
苏灵泽说道:“别让他们接触那些人,如果让他们意识到有人追查,这些人穷凶极恶,你的人会很危险,只让他们弄清楚他们去向即可。”
孟听雨点头。
苏灵泽又说:“等洪水消退,山体稳定,让人进去探查一番,或许还有蛛丝马迹泄露。”
孟听雨嗯了一声。
苏灵泽拿起书案上的笔写起来:“我和文与墨、廉水谈过之后,便猜测文与墨给他父亲拿回去的那本前朝地方志可能记载着后山不可为人知的秘密,文与墨的父亲试图做些什么,给文家带来了灭门之祸。”
孟听雨问道:“你觉得会这山里藏着的是什么?”
苏灵泽手一顿:“出了这么大的事,填进去上万人的命,如果让我猜,我会猜后山或许藏着一座金属矿。”
孟听雨神色凝重:“金属矿?”
苏灵泽说道:“金银矿、铜矿,甚至铁矿。”
孟听雨拧着眉:“这些都是朝廷严令禁止私自开采的,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些人想干什么?”
苏灵泽目光深沉:“造反?”
孟听雨一眨不眨看着苏灵泽,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苏灵泽刷刷地下笔,写完,放进信封里封好,交给孟听雨:“这封信你亲自交给朱大人,不要经别人的手。”
孟听雨郑重地收好。
苏灵泽冷硬的面部表情逐渐融化,安抚地漏出个笑容:“只是个猜测,先等等消息。”
孟听雨点头。
这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王蒸在外面说道:“姑娘,逢吉先生送来了你的生辰礼。”
苏灵泽惊喜地站了起来,绕过书案走了出来,看到一名男子抱着一个箱子,恭敬地站在门外。
苏灵泽笑容收敛了一些,微笑着说道:“冯叔,你来了。”
冯照颔首回礼,说道:“姑娘生辰快乐,先生让小人送来生辰礼。”
苏灵泽郑重地接过箱子,交给王蒸让她放进屋里,看向冯照问道:“叔叔没来东华府吗?”
冯照回道:“先生已经先行前往关西。”
苏灵泽遗憾地叹口气:“叔叔怎么会去那里?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冯照回道:“先生在游介丘山的时候结识了一位游历四方的读书人,此人祖上是关西有名的富庶之家,因不愿入仕为官不愿同权贵交往,惹得家里不睦,他父亲始终拗不过儿子,便不再勉强。他尤爱到处游览欣赏山水古迹,钟情于地经图志,少年时便立志走遍山河大川,现在想为自己几十年的所见所闻著书立传,先生有感于他丰富见识见闻,便决定和他同行,助他完成书稿。”
苏灵泽太熟悉她这位叔叔的嗜好了,他年纪轻轻的时候就立下了“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的大志,当年他四处游历遇到盘缠用尽之时竟然当街脱下衣物拦人换钱,她的父亲宣进便被他拦了下来。
宣进对他的奇癖十分好奇,也对他的游历感兴趣,经常听他谈天说地,宣进的父亲宣从训勤勉达观,秉持着‘鸿祖之奇,孺人成之’的观念,开始资助他远游。
他在跋涉一天后,无论多么疲惫,都坚持把自己的见闻记录下来,等见到宣进,便把这些记录交给他看,就这样两个人成了谈天说地的朋友。
苏灵泽出生时他把自己所有的游记都送给了她,等苏灵泽长大些,曾对他表达过自己自己的不成熟的小想法,她把自己脑海里的地图的概念告诉了他,从那以后,她的生辰礼便是他游历之地的地图。
这些地图虽不能和她想象的比,也比现在的地图更详细精确。
先生一生走过许多地方,若是能结合他人的经历著书,那这本书籍对当世和后世都会有深远的影响,因此苏灵泽没有再计较。
苏灵泽说道:“叔叔常年游走一直患有腿疾,这几年可又严重了?”
冯照回道:“小人来之前先生特意嘱咐不让小人提及他的腿疾,免得姑娘唠叨。”
苏灵泽轻哼一声:“叔叔总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等见着了总是要唠唠的。”
冯照笑而不语。
苏灵泽说道:“冯叔你要在东华府呆几天吗?我让人给你安排。”
冯照说道:“先生身边离不开人,小人今天就走。”
苏灵泽说道:“这么匆忙,我都来不及准备些东西,东华府这几年出现了不少新鲜的玩意儿,我以为冯叔会待几天,容我准备一下。”
冯照回道:“姑娘客气了,每次先生收到姑娘的东西,都抱怨姑娘太败家,以后没有人要。”
苏灵泽嘴撇了撇,说道:“不知道谁活了几十年,一直孤家寡人。”
苏灵泽继续说道:“冯叔中午吃过生辰宴再走吧,正好我给他写封信。”
冯照点头说道:“好的,姑娘。”
冯照走后,苏灵泽回到屋里,郑重地打开木盒,拿出那张地图。
地图上详细绘制了常祁府的地理山貌。
常祁府在东华府的正西面,中间隔着崇阿山,在崇阿山的崇山峻岭中坐落着西岳府,常祁府西北就是关西,而文与墨的家乡就是西岳府北面的沭阳府。
探微先生应该是在常祁遇到了那位友人,直接转道关西了。
苏灵泽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地图,孟听雨也在。
孟听雨一边浏览,一边震撼地感叹:“这真是无比详实的地图,恐怕没有比这更像是的了。”
这张地图很大,完全铺展开,这间屋子恐怕都展不开,苏灵泽只是粗粗看一眼,便收起来。
孟听雨舒了一口气,苏灵泽说道:“等回到府城在仔细研究吧。”
孟听雨点头,说道:“我该走了。”
苏灵泽不舍抱住她,说道:“真想让你留下来,和我一起过生辰。”
孟听雨摸摸她的头发,说道:“我不能直接出现在你的生辰宴上。”
苏灵泽知道她说的在理,孟听雨打理的妙庄明面上和苏灵泽毫无来往,她突然出现在生辰宴上,确实没办法解释。
苏灵泽无奈说道:“那我让王蒸送你回去。”
孟听雨摇摇头,说道:“危野在庄子外等我,不用担心。”
苏灵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