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出口,一旁的人赶紧捂住他的嘴!
又谨慎地四下看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才松开。
年纪大一点的老力工狠狠瞪了一眼年轻力工:“小娃子,你要是想找死,自己去外头死去!少拖累着我们。”
其他人纷纷点头,年轻力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至少不应该这么明目张胆。
他看了看四周,那些管事离的不远,他刚才说的话应该听见了一点,却没有动,似乎不打算管他们。
他往人群里挪了两步,与其他人靠得更近了,而后压低了声音:“哥几个,这铭恩观里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就昨天吧,被那个姓周的叫走的那几个人,就回来了两个!你们就不好奇、不担心吗?”
听到这话的几人面面相觑,要说不担心那可真是昧了良心。
别的不说,就单说那回来的两个人,一个个面色如土,自回来之后就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今天都没出来上工,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怪也就怪在这个地方,他们身上好好的,也没什么伤,也不呕吐、腹泻,不像是生了病的模样,倒像是发了癔症。
可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跟着周忠明走了一趟,回来就发癔症了?
没人说得清楚。
一下子,连带着之前那些消失不见的人也被怀疑起来,说不定他们根本就没有回去。
至于那些人都怎么样了,没人说得清楚。
连带着老力工都沉默了许久,他从地上捡起一根干草,放进嘴里嚼了嚼。
“那你说要怎么办?”
听到老力工这么问,年轻力工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咱们也都是干力气活的!真干起来,还怕他不成?”
话重重落在地上,无人应他。
围在周围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都带着犹豫,却又都不说话。
年轻力工愣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反应。
“你们难道就打算任人宰割?这都两年了!他们什么时候把我们当人看过?关囚犯都没有这么关的吧?!”
年轻力工冷笑一声:“都是气血方刚的爷们,你们怎么就这么怕事?人都骑到咱们脑袋上来了!”
话刚出口,一人立即应和道:“就是!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不成?!干他大爷的!”
声音太大,引得那几个小管事往这边看了一眼。
老力工连忙把两人摁了下去,冲着那几个管事赔笑,勉强把这事掩盖了过去。
许多人原本心里就有怨气,被他这么一说,那一丁点怨气也被勾起来,一个个都看着他。
“你说的有道理,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不成?你说,你有什么法子?”
“对,只要你能给个法子出来,我豁出一条命跟你干!”
年轻力工乐了,连忙拉拢几个人:“咱们这样,等下次他再去的时候,咱们就跟上去。那几个小管事的最好别管这闲事,他们要是管,咱们就把他们给绑了,然后……”
夜色深沉,今夜数人难眠。
铭恩观这两日都十分安静,反倒是大理寺又热闹了起来。
吴子阳的案子一时间没有进展,季殊荣正想着应该用点什么法子时,大理寺外响起一阵鼓声,有人要来诉冤。
季殊荣稳坐办公厅不动,秦观林不在,除了手头上吴子阳的案子和钱学士一案,也不会又别的活,只管交给其他人去忙就好了。
外面的祗候匆匆忙忙跑进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直奔季殊荣。
“季大人,外头的案子得您来办。”
话音刚落,四周的人齐刷刷看向季殊荣,这种感觉倒是比之前被那些朝廷大官盯着指指点点的感觉要好不少,至少这些目光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觉得好奇。
季殊荣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惊讶,她抬手指了指自己:“找我的?”
“对。”祗候小步上前,附耳道:“事关吴子阳一案。”
季殊荣登时拧起,铭恩观又出事了?
“现在人在哪?”
“已经让人送去停尸间了,来报案的人去了办公房里,就等您了。”
“走吧,先去停尸间,让人去告知一声,劳他多等等。”
“是。”
季殊荣二话不说就往外走,怎么也没有想到吴子阳的案子居然还有变化。
刚一进入停尸间,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季殊荣刚皱起眉头,一旁的祗候就递来了面巾,只不过戴上也无济于事,停尸间里的血腥味太浓了。
远远看过去,停尸台上放了五具尸体,都是新送来的,连白布都还没来得及盖上。
一旁的祗候解释道:“仵作和验尸官已经让人去请了,按照秦大人之前的吩咐,所有尸体送来之后,在仵作和验尸官到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人触碰,所以也没有清洗。”
“做的不错。”
季殊荣说着就走上前去,用目光观察面前的这五具尸体。
五具尸体的死因差不多,大体上可以分为致命伤死亡和失血过多死亡两种。
他们身上的伤痕都五花八门,但大多以刀伤和箭矢伤为主,流出的鲜血浸湿了身上的衣衫,手腕处有绳子缚束的痕迹。
衣服没有更换过的痕迹,从死者的面部表情来看,他们生前恐怕遭遇了漫长的精神折磨,以至于死后脸上都带着惊恐的表情。
在仵作和验尸官到来之前,不能碰这些尸体,但从手臂和胸口处隐隐露出的淤青来看,他们死前都遭遇过殴打。
随后,季殊荣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脸,在看到其中一个人时,季殊荣愣了一下,这个人她有印象。
最后一次去铭恩观,临走前有个工人把吴子阳的包裹交给她,希望她帮忙带回去,东西交给她的时候,这个工人手上还用了点力气,暗示她这包裹很重要。
现在,这个人也躺在她面前,表情绝望,死不瞑目。
她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人就已经死了。
季殊荣面色凝重,抬头看向来找她的那个祗候:“这五具尸体都是在铭恩观附近发现的?”
祗候微微颔首:“是,那个村民是这样说的。”
也是附近的村民发现的。
季殊荣转身往外走去,临走前不忘叮嘱:“仵作和验尸官来了直接让他们验尸,不必顾忌太多。”
“明白。”
离开停尸间,季殊荣轻车熟路地就去了办公房,祗候正安顿着报案人,季殊荣就进来了。
一看见穿着蓝色官袍的季殊荣,报案人连茶水都来不及接,立刻跪了下去。
“草民参见大人。”
季殊荣上前搀扶:“不必行礼,说说案子吧,你是怎么发现那五个人的?”
报案人看上去四五十岁,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此刻满脸都写着惶恐二字,一双手枯瘦又粗糙,常年的劳作让他的皮肤黑黝黝的。
他不敢碰季殊荣的衣服,只敢虚虚地搭着,重新坐下前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辰土,然后才坐下,饶是如此,也只坐了不到三分之一张椅子。
报案人拱手朝季殊荣施了一礼:“回大人的话,这五个人其实也不是小的一个人发现的。”他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季殊荣的申神情,“谁是第一个发现的小的也不清楚,早起了去河边打水浇田,就看见那地上染红了一片。和小的一块去河边的那人就说,他清早起来就听说隔壁村也发现了死人。”
说到这,报案人停了一下。
“继续说下去。”季殊荣说。
得了季殊荣的许可,报案人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我们把这事告诉了村长,村长就带着我们去其他村,这才发现,一共死了五个人。那死的里面有一个是我们村的,剩下的都是别的村的。大家都不愿意来报官,怕惹上麻烦,村长就让我们抓阄……”
报案人说着尴尬地笑了起来,看着季殊荣,手不停地在大腿上擦汗。
季殊荣了然,他其实也不想来,只不过中了签,成了这个倒霉鬼。
她继续问下去:“你们村的那个死者,你对他了解吗?”
报案人迟疑地点了点头,面露难色:“不瞒大人,这人两年前就去了铭恩观做工,是个老实人,村里也有人去了,偶尔也有回来的,他是一次都没有回来。”
“他性格怎么样?”
“是个老实人,不爱说话,闷闷的。”报案人一面说,一面回忆着和那个人有关的记忆,“他以前在村子里经常帮大家干活,因为性子太闷,说媒说了几次也没成,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相了个,然后就成了家,他媳妇也和他一样闷闷的。”
季殊荣一一记下,既然这个死者不常回村子,那也就没有什么可以问的了。
她起身:“还得劳烦你带我们去发现尸体的位置。”
“应当的,应当的,大人客气了。”
带着一队人马,季殊荣一行人跟着报案人前往尸体发现的地点。
五具尸体,只有三处地点,一行人干脆兵分三路,也能快一点。
季殊荣往铭恩观的方向看了看,尸体发现的地点在村子的范围内,离铭恩观大约也有个一里多远,只是看上去似乎和铭恩观关系不大。
但吴子阳的尸体也是在这个范围内被发现。
只是季殊荣没有想到,就算是这样还能碰到周忠明。
周忠明带着一群王府上的下人,远远看见了季殊荣也没有回避的意思,径直迎了上前。
“季大人。”周忠明躬身施了一礼,面色为难,“多有冒犯,只是小的听观里的管事说,昨个晚上又有人出去了没回来,然后就听他们说,这四周的村子里都发现了尸体,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