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听檀艰难起身,在脑中询问系统:
“116,明王是谁?”
116声音依旧毫无感情:“是差点灭了北国的将军,也是皇帝的长兄。”
谢听檀:“……”
还好只要不是给陈景川那个阎王斟酒就好…
系统立马残忍的打破他的幻想:
“明王名唤陈毅,字子知,十七岁便驻守边疆,性情暴戾,带兵打仗多年,最恨的便是北国人。”
他在自己的北国皇子身份上周折了很久,终于认命。
谢听檀:“……”
谢谢,已经离死不远了。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明王,对方也是一脸阴沉。
不愧是兄弟,连表情都如出一辙。
那背影孤单落寞,一袭红衣衬的脸色更是惨白,像是羊入狼口,不知道下一步是否被吞入腹中。
他抿着唇,眉也颦着,流水宴席众宾客不禁纷纷咂舌,这个北国废物皇子,唯一的优点就是长了张漂亮的脸,往殿中央一站,不知压过了多少贵族子弟的风光,让人平白无故地感到怜惜。
可再漂亮,也只是个男人,再怜惜也是一颗敌国的弃子罢了。
北国人都放弃的皇子,在他们手里,甚至不算个人。
谢听檀低低的应了声“是”,走到陈毅身边,他披着战甲,目光如炬,深色冰冷的能把谢听檀冻僵。
台上陈景川身边一直站着的太监,此刻出声:
“传歌舞——”
一群身姿婀娜的女子如蜂般一拥而上,个个眼含秋波,肤白如凝脂,娇怯如春花,为台上的年轻皇帝和众宾客献舞。
谢听檀松一口气,他装哑巴,只管给陈毅斟酒,他斟的酒陈毅一口没喝,他忽然与台上的陈景川对上视线。
那人一副今天明王不喝酒,明天你就别想活的模样。
他欲哭无泪,再怎么说他从前也是金枝玉叶的小少爷,别说给别人倒酒,赶着给他倒酒的人都不知有多少,他第一次这样寄人篱下,心里的落差都要把他扼杀。
可他也知道,没人会心疼他,就像以前。
他强撑着扯出一个笑,放低声音,白玉似的手拿着酒杯,他低头弯腰,双手将酒送到陈毅面前。
“请明王饮酒。”
陈毅脸上的嫌恶更甚,谢听檀自觉难堪,也无可奈何。
在这个世界,他只能先放下一切,保全性命。
陈毅看他放低身段,他平生最恨北国人,若不是北国年年挑起战争,他何至于十七岁便远离都城,如今二十四才归家。
归家后,却已是死伤万千,物是人非。
陈毅不接酒杯,定定的看着他。
现在他看着谢听檀,仿佛看到了战场上与他厮杀的北国人。
他眼里的阴暗都要实具化。
“抬头。”
谢听檀心下一冷,又是熟悉的话,又是熟悉的命令语气。
“抬头”两个字今晚他不知听了多少回,他以前要面子要尊严,即使是母亲故去,也没有当继母的面落一滴泪,而以前那些妄想针对他的人和事,他也一一报复回去。
他活的风流潇洒,所以眼里容不得沙子,搬出以前那个家,是他人生最大的让步,他后来那他父亲打给他的钱开了家贸易公司,生意也算是风生水起,在圈里小有名气。
他男女不拒,也喜欢将姿态端的高高的,像是只高贵冷艳的猫,在外人面前只剩利爪。
穿越过来,他不但要看别人的脸色,还要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这样忍气吞声的日子,他不想再过太久。
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他默默给他自己催眠。
忍忍就好,保住命了就找个机会卷铺盖逃走,不留在这里看别人脸色,继续做他的逍遥客。
于是他声音放的更轻,讨好道:
“明王,酒冷了就…”
没等他说完明王便拿起酒杯,抓住他的下巴,不算滚烫的酒液洒在脸上,将他的睫毛沾湿,那温度要把他灼伤,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流入明王掐着他的手指间。
陈毅猛的将手撒开,谢听檀被他推的踉跄,他没来的及起身。
“贱人,什么时候北国奴也能给本王斟酒了?”
他生于北国皇室,即使是不受宠的皇子也不至于是他口中说的一声“低贱”
以前他继母也说过他血脉低贱,只不过他转头就拿着那个女人新买的花瓶砸在她自己头上。
他不是什么君子,他打女人的。
更何况是男人呢。
他眼里闪过一丝淡漠,在脑内问系统:
“如果我现在激怒明王会怎样?”
116机械的电子音回答道:
“激怒明王,被明王针对的可能性为96%,被明王杀死的可能性为78%。被皇帝针对的可能性为26%,被皇帝杀死的可能性为21%。”
谢听檀听完,笑了,酒液未干,顺着他的脸颊和发丝滑落,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展露出一个妖邪的笑,像是吸人精气的妖怪,让人看了就离不开眼。
他看着明王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他,笑的更肆意了。
趁他晃神,拿起桌上的酒壶尽数倒在明王头上。
众人哗然,歌舞也停了,被发怒的文武百官赶走。
连陈景川眼眸都暗了暗,周围已经有明王党派的人大喊道:“抓住这贼子!”
他熟视无睹,他只是看着明王不可置信的眼神,和他眼里倒映着的自己。
谢听檀五指抵上自己的嘴唇,薄唇轻启,声音带着笑意:
“被贱人泼酒的感觉怎么样啊?明王殿下。”
霎时间灯火珊澜,不知是谁的酒盏洒出,又或是明灯走火,气氛焦灼。
他们想看热闹,谢听檀就给他们热闹。
连116都忍不住开口:
“你…”
打断116的是压在谢听檀身上的身躯,与他的清瘦不同,陈毅雄壮,纯银的盔甲压着他的皮肉生疼。
明王红了眼,看着谢听檀挑衅的笑,手掌扼上了谢听檀细白的脖颈,连血管都被大掌压住,他呼吸不畅,苍白的脸上都多了不正常的红。
就在他脸色由红转青时,台上的陈景川开口了:
“够了。”
明王的动作顿住,转向陈景川,陈景川好笑的看着他:
“兄长想在朕的眼底下闹出人命吗?”
一瞬间,陈景川的卫兵立马包围了陈毅和谢听檀,冷剑出鞘,谢听檀也看到陈景川包含笑意的眼神。
他赌对了。
皇帝杀死他的可能只有21%。
从皇帝让他给明王斟酒就能看出,二人不合,自己只是二人无声争斗的棋子,那要是他这枚棋子反咬一口呢?
皇帝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即使是手握兵权的明王也不容侵犯。
他睚眦必报,到了这个世界就算是苟活,给他脸色也好,打他也罢,为了活命他都能忍。
但他见不得别人说他低贱,仿佛是以前那个用金钱包裹的躯体被剥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肮脏血肉。
陈毅扼在他颈上的手放下,只是眼底猩红,杀意毫不掩饰。
一时间,众人竟不知是明王狼狈,还是这个寄人篱下的小质子更狼狈。
谢听檀握住自己的脖颈揉了揉,轻轻的咳了咳,他站起身来,一袭红衣看着还伏在地上的明王。
他笑的明媚鲜活,连嘴唇都染上淡粉色。
周围万物珠宝黄金都成了他的陪衬,黯然失色。
他漂亮的眼睛都笑弯了,身姿卓越,如同谪仙般。
陈景川饶有兴致,明王吃瘪可不多见。
他又看向笑的张扬的谢听檀,一双桃花眼暗了暗,心道有趣,这人留着或许有用。
他摆摆手。
“谁让你们拿剑指着皇兄?将$北国质子带下去寻处好的宫殿安置,都撤了吧。”
两名卫兵又将他带走,只是这回没有铁链锁着他。
临走前,他还看到明王脸上的水渍,和一张俊脸上的咬牙切齿。
这场闹剧没有持续太久,夜也随着谢听檀的离去寂静无声。
他被带到一处宫殿,他看到了匾额上的三个大字“藏春殿”
那两个士兵将他带到后就走了,经历了一夜折磨,他终究支撑不住,他身形不稳,抚着额头,眼里的宫殿都有了重影。
随后他眼底一黑,向后倒去,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住了一样。
他迷离的眨眨眼,只听脑内的电子音又响起:
“宿主怎么这样不小心,要是再摔成植物人,我是要付全责的。”
与一开始的冷漠不同,他的电子音好像都带了温度。
系统没有实体,谢听檀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到自己靠着什么,不知为何,他莫名安心。
他索性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身体都交给系统。
…
一夜好眠,他醒来后在一张不算大的床上,抬眼便是红色的帏帐镶着金丝,檀木的香气萦绕在他身边,让他不觉放松。
他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事物,宫殿不算多豪华,但以他现在的身份来说,已经是殊荣了。
他坐起身来,身上的刺痛让他一惊,昨晚又被踹又被打,身上都不知道伤成什么样。
他身上还穿着昨晚那身红袍,他不知现在几点,挣扎着下床,看到屋内有梳妆的铜镜,便坐到椅子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比昨晚要好的多。
谢听檀解开红衣,可因为身着古装,他将衣服都弄的一团糟也没解开,他干脆直接把胸前的衣物一扯,大片雪白的皮肤就展露出来,肤如凝脂,粉红的两点翘着,他有意要查看伤势,看的认真。
左胸前的皮肤已经青紫交加,轻轻一碰,就是阵阵刺痛。
“嘶…”
他没忍住惊呼一声,这皇帝真下死手,疼死他了。
他又摸摸自己脖子上的掌痕,也是青紫,细长的脖颈上平添了颜色,让他看起来可怜又情色。
他还要仔细查看,就见门口传来一声冷淡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陈景川站在门前靠着门框,目不暇接的看着他,他的眼神从上到下,从脖颈到胸前的粉红…
陈景川:…
谢听檀:……
116: ………
这人走路没声啊!
他立马合上衣服,他头发散乱,见到陈景川盯着他,他浑身都不自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再突然,他也没忘了行礼,他没跪,只是抱手俯身鞠躬,说道:
“陛下。”
他垂着眼睫,不看陈景川,也不敢看。
陈景川似是心情很好似的,走到他身边,坐到床榻上。
“免礼。谢殿下刚到北国,难免水土不服,昨日你既已诚心归附于朕,朕便来看看你。”
他拍拍手,守在殿外的宫人流水般涌到屋里,有的手上托着金盏,有的托着衣物…
谢听檀不懂他这又是玩哪出,只是轻轻一笑,回道:
“多谢陛下挂念。”
陈景川没什么表情,看着忙碌的宫人,他问:
“宫殿住的是否舒适?”
没等谢听檀回答,他又说:
“昨日明王可被谢殿下气的不轻啊…”
陈景川称他殿下,带着戏谑的意味。
谢听檀心里直冷笑,昨日若是气的是他,估计现在他已经在坟里了。
谢听檀不答话,陈景川也不恼,随口说:
“朕的六弟跟你住的很近,朕不会束着你,随处转转也可,你且暂时安分守己。”
说完后他便走了,谢听檀看着他的背影,没行礼。
他问116:
“六皇子人怎么样?”
116 :“六皇子安分守己,性格纯良,不参与党争,不干政,是除了皇帝和明王这宫中唯一的皇子。”
谢听檀了然,原来六皇子是个傻白甜,所以暴躁皇帝才没杀他。
这六皇子该多纯真,多朴实无华,才能在眼里用不得沙子的陈景川手里活下来。
他一时竟猜不出六皇子究竟是用了如何方法才能明哲保身,从宫里活下来的人很少,能活下来的皇子更是珍惜的像是大熊猫。
他想出门碰碰运气,看是否能碰到六皇子,半只脚没踏出门,他脑内闪过明王那猩红的眼睛,他身形顿了顿,思索了一会还是把半只脚收回来了。
他怕死,更怕让他死的人和事,但是他更爱面子,睚眦必报以牙还牙的性格还是他“母亲”教他的。
照昨晚的情形看,他的性格未必有缺陷,相反,在某种程度上,还救了他一命。
“116,明王现在在干嘛?”
116:“明王在训练新兵。”
谢听檀满脸问号,他一个将军怎么跑去训一群没经验的新兵,怎么看这种事都轮不到陈毅来做。
116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解释道:
“明王昨晚惊吓了皇帝,第二天许多文官纷纷上书,恳请皇帝处罚明王,以儆效尤。”
谢听檀:……陈景川受到惊吓。。
昨晚掐着自己头发,拿刀威胁他,又一脚把他胸口踹到青紫交加的喜怒无常的皇帝,会被红了眼的明王吓到??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
但谢听檀现在细想陈景川早上送来的一大堆东西,现在忽然能理解了。
原来是因为明王降职他开心啊。
现在那皇帝不知开心成什么样呢。
但这同时也说明,他至少可以安生一段时日,至少在明王受罚的时间,他不敢轻举妄动,来找谢听檀的茬。
这也就说明,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如果运气好碰见六皇子还能学习一下对方明哲保身的方法。
他整装待发,毅然决然踏出宫殿,他回望了藏春殿三个大字,心中有些许五味杂陈。
古代皇宫修建的奢侈程度,今天谢听檀算是见识到了,他所到之处无一没有不被打理过的痕迹,过路的宫女太监更是络绎不绝。
黄金美玉钩织成的亭台楼阁矗立在一片花丛,他见到一处水池,碧波荡漾,澄澈见底,偶然有几只小红鱼在水中畅游,他伸出手逗了逗那鱼,看着它们落荒而逃的样子,心满意足的走了。
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正好看见一处花园,便走了过去。
夏季百花争艳,园里的牡丹玫瑰等名花争相斗艳,惹人注目。空气中的燥热都染上了花的清芬,令炎热的天气不那样惹人心烦。
谢听檀看到了一众粉红里一抹洁白尤为突出,比起其他花朵的,它到像是与世无争的君子,却又是娇艳,惹人注目。他刚要触碰,有只白色蝴蝶便抢在他前头落在花蕊上,汲取花蜜。
谢听檀有些好笑,他歪了歪头,鬓发都落到花骨朵上,他想碰碰那蝴蝶的翅膀,却见那蝴蝶受惊般飞走了。
他下意识视线追随白蝶,却不知不远处何时占了位锦衣少年,那少年眼眸干净澄澈,与他对视。
谢听檀还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纯洁的眼神,一时间竟然有些心虚,只见那少年面色潮红,有些呆愣的看着他。
谢听檀不明所以,看到对方看自己,便伸出五指,回了个招呼。
少年看到谢听檀的动作,脸已经红到了脖根,他有些痴愣,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最后还是他三步并两步走上前,看对方毫无动静,他五指便在对方眼前挥了挥,那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冲谢听檀摆手,结结巴巴的开口:
“你,你好,我我我,我是陈彦钦。”
谢听檀一愣,随后了然。姓陈的这宫里能有几个,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碰见罢了。
谢听檀向他拘身行了礼,长睫微垂,他嗓音如溪流般轻柔
“在下谢听檀,见过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