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梦中的场景似乎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为什么每一个片段里的萧承林的状态,都有点……疯狂?
而且,为什么,自己这第一视角里的自己的身上……穿得都这么少啊!
啊?
我说原主,
你不会是被——
捉奸了吧!?
“尊敬的宿主,系统检测到您的潜在疑问,可以给您‘肯定’回复。”
陆离在意识迷离中似乎听到系统飘来飘去的声音这样说到。
在马车里被萧承林拽着胳膊一把拉下来的陆离胸口猛地一痛,紧接着跪在地上咳嗽起来。嘴边不知为何流出的一丝血水,在抬起头想要争辩的时候被一个狠厉的掌风甩飞,又被那人用阴寒的表情以拇指狠狠刮去。
‘我没有!’
陆离听见自己嘶吼道。极度的灼烧感顺着喉咙进入胃中,蛰得他头昏耳鸣,然而皇帝那双眼中如同看着虫豸一般的嫌恶眼神更让他屈辱难消。一口血倏地喷出,染红了双手之间的一片黄土。
随后,眼前的场景便被阴冷地牢取而代之。及腰的阴冷浊水令跪了不知几夜的双膝刺痛得如碎成了数片。某处难以启齿的地方已然因在污水中浸泡过久而溃烂破裂,深入体内的灼痛与通体的寒冷两相映衬,反而让陆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地牢暗无天日,双手在寒铁锁链之间动弹不得,唯有被咬烂的嘴唇偶尔溢出一丝咸腥,才能提醒他自己还没死透。
无尽的怨恨与绝望之中,画面一转,陆离又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春风煦煦,桃花灼灼,此刻正是满庭芳雪之时。艳丽绝伦的少年坐在阶上,双膝并拢、双臂环抱,整个人蜷成小小一团,正对着园子中央那颗古树,静静闭上了眼。
良久,二楼的声响终于停了,少年这才慢慢起身挪步,垂着双手,一步步迈向通往二楼的旋梯,将鸨母交待的外袍弄松,冠子拆下,随着脚步掉落到拖地的衣袍边,被他随意踩过。
推开木门,原本和煦的春光却突然如同蒙上一层油腻的阴影,少年在熏得人头痛的脂粉香中定了神看向帐子里还抱着一人的昏暗身影略略一望,视角一个天旋地转,却变作了萧承林抓着他的手,神色哀戚却怜惜地望着他的模样。
“……”陆离能感觉到,原主身上发生过的那件令他一生难以忘怀的痛苦回忆,正是刚才被跳过的那段记忆。然而,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杂乱梦境,根本无法让陆离提炼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系统嘀一声,再次不问自答道:
“系统检测到宿主潜在疑问,在此解答:林秋羽少年时期曾在时任右拾遗的言却天府中寄人篱下一段时间,据资料显示,当时林府突逢变故,而言却天权势正盛,林秋羽情势所迫,不得不满足言却天的无理要求。
一段时间后,气运之子萧承林引人撞破了言却天的宅院,将林秋羽救下。
系统分析,萧承林对林秋羽的别样情愫,很可能也是这段时期觉醒的。”
陆离听着系统忽远忽近的声音,头晕目眩,再次眼前一晃,来到了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一次的氛围倒是很平静。眼前的奏折摆满了半个实木的大桌案,数个官员连同陆离在内一同点灯夜战,在纸上批批写写。鼓楼传来打了三更的更声,皇帝突然驾到,引得一众官员连忙放下笔跪迎驾临。
萧承林进来巡视一圈,却挥了挥手,叫官员们不用再鏖战,先行回家中休息。
林秋羽欲跟着一起离开时,却被萧承林叫住,跟着皇帝的歩辇亦步亦趋地走到了寝殿。
朱门倏然合上,林秋羽猛然转身,便看见萧承林平身双臂,神色悠然,显然是一副要他服侍宽衣解带的样子。
烛火将熄,陆离感觉到自己咬了咬下唇,颤抖着双手,慢慢走了过去,在皇帝身边半跪下来,解开了皇帝外袍的扣子。
哎呀,没眼看。陆离连忙闭起了眼睛。正是靠这短暂的清醒,陆离消化了系统刚才的语音,吐槽道:
“原主个性比钢管直,让他给帝王陪个睡就像要锤他脊梁骨一样,你让我怎么相信原主会自愿把自己送给一个油腻大叔折腾,甚至还是他那么小的时候?”
“嘀,”系统道,“根据系统解析,正因为林秋羽对于‘南风’的理解非常浅显,认为只不过是纾解发泄的一种途径,外加其自身认为‘自己这幅男人的身体就算卖掉也根本不会被怎么样’,才做出了该决定。”
“反而是因为太直了缺乏想象力才吃亏吗。”陆离忍不住叫道。
原来如此,正因为少年时受过伤,所以原主对于和萧承林的亲密行为才下意识地抗拒和躲避,并把一切表示亲昵的同性行为,都不假思索地理解为折辱。
其实从他经历梦境时的心情来看,原主直到长大成人也一直是以钢铁直男的心态应对各种同性桃花事件。
比如刚才第一个场景,原主貌似是在给一个将军吸吮毒血的时候,陆离都感觉那大将军的眼神快黏在原主身上了,偏偏原主一身正气,愣是没察觉到不对。
乃至萧承林撞破他俩的“激情”时,林秋羽是看到萧承林那副表情才意识到他误会了,这才无力地辩白几句。
偏偏萧承林又不爱听解释,只当原主是水性杨花,这才越来越轻贱原主的为人。到后来甚至把原主关进水牢里,最后剥了他的所有实权,只给他一个名义秘书的职位,把原主逼成一株饱受大臣弹劾迫害的雨中浮萍,硬生生折断了一只骄傲翔鹰的羽翼。
“……”陆离觉得自己这套推理下来十分顺畅,只是还有若干逻辑不通的小瑕疵。只是他还没理清是哪一点。
如果按照系统说的,所有原主的记忆都要在未来按照梦境的形式灌输给他,那想要了解事情的全貌,恐怕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不过,有一点陆离倒是确定了。
皇帝会在感情问题上这么扭曲,99%的锅得让原主来背。
总之,陆离把原主的这场梦境概括成了一个“拥有某棠体质却不自知的钢铁直男到处乱撩引发的一系列祸事”的故事。然而,想起自己的目的,陆离顿时又一阵无语地对系统道:
“说好的让我梦呓出攻的名字呢?你看这些梦境合适吗?”
“嘀,系统分析,以上情景均符合牵引宿主情绪的要求。如需进一步挑选合适的场景,请宿主添加描述,系统将为您抽取其他合适的记忆片段。”
“……有没有原主脑内,回忆次数最多的有关萧承林的片段?”
人无论到何时,总会不自觉地反复回味自己最幸福的人生时刻,此乃人之常情。如果真的要找出一句能够同时打动原主和萧承林的梦呓,那必然要从原主与气运之子一起度过的最幸福的记忆里寻找。
“否定的。人类最多次反复回忆起的片段,并不一定是最幸福的时刻,也可以是最遗憾、或最悔恨的时刻。”
“闭嘴,人工智能。”陆离打断道,“你很懂人类的情感吗,还有不要再读我的心了!”
系统闪烁两下不再说话。倏然之间,梦境天翻地覆,一片无垠的白色映入眼帘。漫天银白之中,唯一个小点在视野边缘缓缓跳跃。
雪。
无尽的雪落在地上。马蹄达达,银甲上系着一抹飘飞的红绸,风雪之中的那道背影总是不远不近地向前奔驰着,任他在冰天雪地中伫立多久,也永远跑不出这双结霜覆雪的眼眸。
秋羽,阿羽,林秋羽,三弟。
许多声不一样的呼唤在身后响起。陆离转身,看见一长一幼、一持重一跳脱的两个身影齐齐向他伸出双手,捧上两颗圆圆的红果。
年幼的他懵懂却欢快地伸手接过,草叶与桃花一同铺满他的衣袖。两个哥哥一左一右地抱着,将他抬花轿抬上了天,小秋羽高兴地大声叫着,笑着,如同天底下最自由的翔鹰。
只是,再次相见时,一切已不同往日。
秋羽。他慢慢、低低地吐露腹中酿得很久的一坛苦水,却总又抿唇吞咽下去。别离前如是,屠郡守府前如是,出雁门前如是,那一夜亦如是。
他记得姨娘死的那个林中雨夜,他为他烧了一身乌金锻升起的火焰;
他记得重过临安旧宅时神思不属,他护他在林府断壁残垣角落之中,任他哭了一夜时湿热的怀抱;
他也记得柔然兵败的前一个冬天,他背后中箭,生生骑马将他驼回军营时,男人轻轻的呢喃。
「秋羽。」
似乎不论他欲对他开口说些什么,他的第一句,总得是这么一声含着无尽说不清道不明心绪的轻唤。
十年来,那人变了那么多,变得几乎已经让林秋羽认不出来。可唯独那句‘秋羽’,却是令林秋羽即便化成了灰烬,也依旧不会认错。
「秋羽,唤我……」
陆离意识模糊,只觉得全身燥热难耐,挣扎痛苦的心绪几乎不能自抑。混乱之中,一双炽热有力的大手扣住了他的掌心,莫名的酸楚与释然忽然缓缓地涤荡走了那些快要使他陷入疯狂的情绪,令他安静了下来。
“承林……”
那两个字如同有着魔力一般,一经出口便将所有的痛苦洗劫一空,叫陆离不由得又唤了一声。
“承……林……”
正欲离去的萧承林忽然站定,猛地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床帐中分明已经睡熟的青年。
“皇上,情况紧急,请皇上务必不能再耽搁了。”
一旁的羽林军统领对皇上行礼催促道。萧承林不舍地收回视线,紧了紧拳头挥袖离开,然而耳朵却再听不进统领的汇报。
那一声轻唤,是他肖想了多少日夜也未曾盼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