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裴放手上蓦地一重,见她忍痛皱眉,下意识便放开了她的下巴。

    然而,松开她的一刹那,他的手“咔”的一声紧握成拳,又若无其事地垂在身侧,被长袖掩住。

    裴放目光沉沉攫住她,声音又冷又狠:“绝无可能!素娘,这种话不许再说第二遍。”

    徐素湘静静与他对视,丝毫也不退让,仿佛下定了决心:“我们迟早要走到这一步的,你我之间没有感情,又何必……”

    “谁说你我之间没有感情!”裴放俯身逼近她,眼角渐渐漫上红痕,“素娘,我对你的情意你感受不到吗?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来伤我?”

    徐素湘心尖一颤,几乎就要妥协,然而脑海中最后一丝理智将她拉了回去。

    “是我,我对你没有感情。”徐素湘已经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她的心明明已经感觉到疼痛,然而灵魂却好似被理智抽离出来,迫使她继续说下去,“裴放,我不喜欢你。”

    裴放瞳孔里的光犹如明珠碎裂,瞬间就失去了华彩。

    不久前他才问过她爱不爱自己,那时素娘的沉默令他心碎,如今她亲口说出那句“不喜欢”,裴放才知道,什么是万箭攒心。

    他以为这段时间素娘已经对他放下戒备,他以为素娘正在试着接纳他,他以为他就要叩开她的心扉……

    可素娘却说,她对他没有感情,她,不喜欢他。

    裴放渐渐垂下眼睛,泪水从他眼底猝然滴落,砸在徐素湘的手背,那温度几乎要将她烫伤。

    他好似失去了站立的力气,整个人往下滑去,颓然跪倒在徐素湘脚边。

    “素娘。”他的声音哽咽得令人心疼。

    裴放仰起脸,眼底一片猩红,里面有疯狂在搅动。

    “我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不管你对我有没有感情,此生此世……不,永生永世我都不会放开你,你休想离开我,休想!”

    除非他死,否则,休想。

    徐素湘怔怔看着他,有那么一刻,她好想问他一句,若他得知自己是窃了姐姐的婚约才得以嫁给他,是否还会对她如此?

    可她到底还是没敢问出口。

    直到夜色降临,屋里熄了灯,徐素湘背对他躺着,两人再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裴放看着她卷着被子的背影,几乎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因要出席宫宴,两人的衣裳首饰是早几日就备好了的,徐素湘由着红菱和翠竹给她装扮,不仅首饰繁重,就连发髻都比平时繁琐几倍。裴放由青松伺候着穿戴好,便在屋里坐着等徐素湘。

    昨日开始两人之间的气氛就不对劲了,晚饭都是原封不动的撤了下去,一直到现在,红菱和翠竹都没听见夫人和侯爷说一句话,就连侯爷也不曾主动开口,平日里就算夫人不搭理他,侯爷都要凑上来哄着夫人说话的。

    两人大气也不敢出,利索地把徐素湘装扮好,请了两人出门。

    马车前,裴放伸手要扶她一把,徐素湘却径自上了车,没看他一眼。裴放收回手,跟在她后面上了车,面上平静的好似无事发生。

    徐素湘心里很乱,今日宫宴达官显贵都会出席,裴慧自然也不例外,她若见到裴放,难保要跟他说些什么,她实在是不想在这种场合下将家里的事闹出来。

    她想赶在裴慧之前主动向裴放坦白,可一路犹豫纠结之下,马车竟已驶到了宫门口。裴放率先下车,依旧在马车前伸手扶她,徐素湘不想令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难堪,缓缓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裴放一把握住,之后便怎么也不肯松手了。

    这种重要的日子,所有人入宫之前都要例行检查方可放行,因此宫门口已排起了长队,有些相熟的女眷还互相招呼着凑到一起,聊今日各自的打扮和最近的趣闻。

    徐素湘在人群中几次想要开口,都被旁人的问候打断,随后,裴慧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中。

    “二哥,二嫂。”

    她从旁边过来,朝两人打了招呼,裴放应了一声,却没主动说话。

    裴慧昨天套了半天的话,结果花姨愣是不肯再说她嫂子和玉奴的事,唯有一点她更加确信了,那就是她二嫂的确不叫“玉奴”,以及,玉奴已经死了。

    这件事在她心里憋了一个晚上,此时她迫不及待就要告诉二哥,但当着徐素湘的面,却是不好张口。

    三人各怀心思,气氛一度安静又诡异。

    就在裴慧苦恼该怎么支开二嫂的时候,旁边有人挤上来,打破了他们之间尴尬的气氛。

    “徐素湘!”

    竟是对素娘直呼其名,裴放眼神不善地看了过去。

    徐素湘侧头,见到来人不禁瞪大了眼睛。

    对方是一身已婚妇人的打扮,身上装饰很普通,并没有什么时兴的花样,一张鹅蛋脸上扑了厚脂粉,却刻意露出了下巴上的一颗黑色小痣。

    那是福气痣,是宋如翡最喜欢自己的一处地方。

    从出生开始,不管谁见了她这颗痣,都要赞她一句“将来有福气”。

    她到了徐素湘跟前,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露出一个徐素湘并不熟悉的笑来:“我听哥哥说你如今当了侯夫人,原还不信,如今看你这打扮,果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这话听着有几分阴阳怪气,一旁的裴放和裴慧两人已经有些不快了,徐素湘再怎么样如今也是正儿八经的诰命夫人,岂是眼前这个不知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无知女子可以贬损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宋如翡还是和从前一样,很看不上徐素湘。

    徐素湘早已习惯了她说话的语气,她神色淡淡,对她道:“宋姑娘,哦不,如今该唤你宋夫人了吧?今日是礼王的生辰宴,不在受邀之列可是入不了宫门的。”

    宋如翡不愧是宋如翡,和小时候一样经不起挑拨,一句话就被点燃了:“我哥哥今年刚中榜眼,由圣上特许入宫赴宴,我是他亲妹妹,如何不能来?”

    原来是借的宋如璋的势,徐素湘微微一笑,问她:“怎么没见到你夫君?哦,是他不能来吗?”

    这话一出,顿时把宋如翡气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多年不见,徐素湘这野丫头嘴巴更毒了!

    她夫君只在江夏县混了个七品县令,连京官都够不上,又如何能有资格参加宫宴?

    她正要发作,却被赶来的宋如璋按住。

    宋如璋一面朝裴放行礼,一面拉住他妹妹,向徐素湘道歉:“侯夫人见谅,小妹初到京城,不懂规矩,若有冒犯之处,我代她向你赔罪。”

    说着,他朝徐素湘行了一礼。

    今日这样的场合,他没再叫她“素湘妹妹”,一是为了不让裴放多心,二是提醒自家妹妹,双方身份悬殊,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宋如翡如何会听不出来,再见自家哥哥竟向徐素湘行礼,她心中别提有多煎熬了。

    当初在房陵,她父亲是一县父母官,她和哥哥是整个县城里最金贵的孩子,无论走到哪儿,百姓们见了都要低头尊她一声“小姐”。

    而徐家人只是一群被流放到县里的流人,虽成为她父亲治下的百姓,却要比本地的百姓还要低上一等。

    宋如翡原本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的,直到父亲说那位姓徐的大叔是从京里被流放过来,曾经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大官,他有意把这人招进县衙,当个不入编制的暂代县尉。

    这也没什么,物尽其用,人也一样。

    但自那之后,徐家的孩子就开始频繁进入她的视野,到处都有人在谈论他们的事迹,不是徐家小子聪慧过人,就是徐家妮子懂事可人,还有个徐家外室生的丫头,野的很,就连他们徐家的女人都不一般,一个会教书育人,一个会养蚕织布,还不吝带着百姓们一起发家致富。

    她和哥哥,竟就这样被他们比了下去。

    哥哥学识不如那徐家小子,她则不如徐英温柔懂事,打架骂街又比不过徐素湘,偏哥哥还和他们气味相投,因她不愿与他们为伍,便渐渐把她忘在一旁。

    她成了那个泯然众人的庸俗之人,竟没人围着她转了。

    父亲将她和哥哥一起送进灵蕴学堂读书,她原想着在学问上盖过徐英,好让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然而徐英是薛先生一手带大的孩子,学识堪比县里的秀才。

    她很是气不过,又想着比不过徐英总要比得过徐素湘,哪知道徐素湘那个草包天然就比别人更容易开窍,她又日日被薛先生罚写字,慢慢地,进步神速到连她也追赶不上,气得她在家中撕烂了课业,狠哭了一场。

    也因此,她每次见了徐家的孩子都没好声气,对上徐素湘更是浑身长刺,说不出一句好话。

    后来徐父因剿匪牺牲,宋县令却因剿匪有功升迁了,宋如翡随着父亲搬离了房陵县,只留下哥哥继续在灵蕴学堂求学。

    没几年就听说徐英和徐素湘她娘相继去世,徐家人后来得了大赦就马不停蹄地收拾行囊离开了房陵这个伤心地,徒留下她哥哥一人,在房陵人不人鬼不鬼地过了几年。

    她当时见到哥哥,几乎要以为他是路边流民了,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光风霁月的县令之子能沦落成那般颓废的模样?

    为此,她更恨徐家人了。

    好不容易哥哥重新振作起来,远赴京城赶考,竟就一举中了榜眼,全家人欣慰之余,她也跟着沾光。

    可她到了京城见了哥哥才听说,昔日的徐家人,如今已成了京中的权贵,不但徐砚临升任了大理寺卿,就连徐素湘那个野丫头也鱼跃龙门成了侯夫人。

    她不愿相信,可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最后到底心存不甘,求了哥哥带她入宫赴宴见见天子威严,哥哥虽应下,却一再警告她,不可惹是生非,尤其不可招惹徐素湘。

    她今日一见到徐素湘那张脸,脚就不由自主地朝她过去了。

    看到她身旁的武安侯竟如此风姿卓然,她心中的嫉妒和不甘如何也压不下去。

    她故意朝着裴放一礼,笑着说道:“侯爷还不知道吧,徐家有两个女儿,嫡女徐英小名唤作‘玉奴’,而你身边这位,是徐家外室所生,小名‘圆圆’。”

    “侯爷可别是被人蒙蔽,娶错了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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