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孟瑶只觉得心口“咚”地轻跳了一下。

    她想开口，嗓子却像被一团温热堵住了，有些发干。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早就习惯了独自面对问题，习惯了出错之后立刻自责、反省、收拾残局，迅速止损。

    因为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就好像，她天生值得被保护一样。

    ……

    头脑发胀间，她操作慢了一拍，在团战前走位太靠前，被对面敏锐地抓住了机会。

    露娜从中左草丛掠出，大招骤然落下，月下无限连行云流水，几乎一瞬间就将她锁死。

    她正以为这波必败无疑，下一秒，一道粉影从侧翼疾冲而来——

    公孙离毫不犹豫地位移进场，大招瞬间将露娜从她身边推开，紧接着再次滑步追上，狂暴普攻接连落下。

    最终，露娜被击杀，公孙离也在对方集火下倒地。

    极限一换一。

    画面还停留在团战散场的草丛边，泉水里的露娜忽然在全体频道打了一句：

    “对面射手疯了？这波送的？”

    陈孟瑶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打野哼了一声，立刻反驳：“保护我们家C位，你有意见？”

    【露娜】：“护成这样，是情侣号？”

    【露娜】：“演都不带这么演的。”

    【夏侯惇（我方）】：“嫉妒了？”

    【夏侯惇（我方）】：“有本事你也找个瑶妹来啊，别在泉水嘴硬。”

    双方打野一来一回，气氛开始有些火药味。眼看还要继续吵下去，一只舟终于开口了：

    “大胖别喷了，准备开龙。他们家经济最高位刚死，这波可以打。”

    他说完就打了个信号，示意往龙坑那边集结。

    打野：“没问题！听舟神的。”

    陈孟瑶默默切回地图，站住河道草视野。打野夏侯惇赶到后，与中单和对抗迅速开龙。

    对面赶来时，龙已经被收下。

    两边短暂拉扯几秒，刚复活的公孙离找准角度，从侧翼突进，万军丛中一套连招斩掉孙尚香。

    前后夹击之下，对面后排瞬间崩盘，剩下几人也被打得四散而逃。

    他们顺势推进高地。

    不到一分钟，水晶爆炸，比赛结束。

    陈孟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结算界面弹出，看着自己3/1/14的战绩，她苦笑了一声，喃喃道：“我这胜方MVP太水了，应该是公孙离的。”

    打野笑道：“没事儿妹子，我们几个的MVP加星卡早用完了，这波你拿得刚好。”

    中单也跟着回了一句：“这叫按需分配。”

    陈孟瑶轻轻“嗯”了一声，手指却顺着战绩栏下滑，停在了【一只舟】的ID上。

    除了被cue到外，野王大哥好像很少说话。

    挺安静的一个人，声音倒是很有磁性，听上去……不像是本科生小弟弟。

    她点进他的主页，视线不自觉停在那个模糊的头像上两秒，正准备放大仔细瞧瞧——

    灰灰端着泡面，突然从后面窜了出来。

    “你在看啥啊？皮笑肉不笑的。”

    “……没有。”她迅速划掉游戏界面，锁了屏幕，把手机扣回桌上。

    虽然也没干什么，但还是有点……心虚。

    灰灰倒没追问，只低头吸了一口面：“打得怎么样？舟神C不？”

    “还、还行吧。”她低头喝了口水，努力装出淡定的样子。

    “这叫还行？”灰灰撇撇嘴，笑得欠欠的，“算了，谁叫我家瑶妹眼光高呢，是吧～”

    陈孟瑶没忍住，抬手轻轻弹了她一下：“吃你的面去。”

    灰灰快速扒拉了两口，便拿起手机重新回到了队伍里。

    “感谢大腿Carry，今晚我要冲击鲁班的国标啦！“

    打野听见声音：“瑶妹要来吗？舟神有事先撤了，我们正好还缺一个人。”

    陈孟瑶摇了摇头。

    “她累了，就不来啦。”灰灰把耳机往头上一套，笑得像个八卦记者，“我猜呀，是刚被舟神喂了一整局人头，慌乱的心跳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别瞎说！”

    陈孟瑶瞪了她一眼，作势拿起靠垫要砸过去。灰灰早有预感，抱着手机一缩，笑得一脸欠揍。

    “瑶妹连生气都是甜甜的～”

    “灰灰！”她咬牙喊她名字，耳根却不争气地红了。

    陈孟瑶决定不再搭理她。

    她缩在沙发的角落里，从包里拿起自己的手机，划开屏幕，下意识点开了王者荣耀。

    Timi!

    刚上线，【一只舟】的头像就跳了出来。

    稳稳地挂在她好友列表的最上方。

    陈孟瑶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好几秒，指尖一顿。

    最终却没有点进去，只是若无其事地打开了英雄备战区，调整装备和铭文。

    屏幕的光安静地照着她的侧脸，那张一晚都绷紧的神情，此刻终于浮起了一丝笑意。

    *

    周一下午两点，组会如期举行。

    陈孟瑶最新的数据很好，PPT梳理得严谨，讲解时也条理清晰，德国老板罗伯全程没有提出异议，难得点了好几下头。

    等她回到工位，天色已经暗了下去，窗外灰沉一片。

    陈孟瑶拎着保温杯坐下，重新打开早上没做完的数据筛选，目光不自觉停留在屏幕边缘的一行注释上——那是她前阵子灵感一闪时写下的。

    虽然只是初步设想，但她已经整理成一个假设模型框架，打算两周后找老板做一对一汇报。

    正沉思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一步一顿，清脆又有侵略性，香水味也跟着扑了过来。

    “Meng，你说的那个假设模型，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来人是实验室新招的德国博士后，名字叫米赛拉，和老板是老乡。自从她加入后，老板来实验室的频率明显提高了不少。

    每当两人交流时，整个实验室就像被罩进一层德语加密结界，其他人只能听着声调起伏，却连语气都很难判断。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保持沉默。

    陈孟瑶更是从不插话，只把耳机音量调大一点，默默等待那段她听不懂的噪音结束。

    米赛拉凑到她身边，语气轻快：“我最近也在看类似的文献呢。刚好下周轮到我汇报，罗伯说让我试着整理一个框架。”

    陈孟瑶眼皮微动：“是我中午在茶水间提的那个？”

    她上午刚有个灵感，便随口和带的本科生提了一句，没想到被米赛拉听了进去。

    “是呀。”米赛拉笑得自然，大大方方地倚在她桌边，又探头往屏幕上扫了一眼，“你不是说着玩吗？不过你想得还挺细，我也加了点自己的想法进去。”

    “听起来不错。”

    米赛拉歪了歪头：“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她笑了一下，“好的科研本来就靠思维碰撞嘛。”

    “Nice～”米赛拉站起身，掸了掸裙角，“那我去弄我的版本啦。”

    陈孟瑶看着她施施然离开的背影，缓缓收回视线。

    米赛拉来实验室前是德国的医学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科研训练，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养细胞、管老鼠还行，但一旦碰到数学和编程，几乎就是一问三不知。

    所以，她其实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理解那组模型背后的逻辑。

    不过，这与她无关。

    她很快忘掉了这一小插曲，调整了一下窗口，继续筛选手头的数据。

    空气里仍残留着一丝香水味。

    女孩并没注意到，米赛拉走到门口时，回头朝她的屏幕看了一眼，嘴角悄悄扬起一道几不可察的弧度。

    *

    陈孟瑶在实验室待到晚上八点，才终于收到了陆昊的第一条短信。

    【陆昊】：今天临时出了点状况，还在加班，晚上就不来陪你了。

    她皱了皱眉，还是拨了电话过去。

    铃声响了十几秒，电话才被接通。

    那头一片安静，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过了好一会儿，陆昊终于淡淡开口：“喂，我在忙。”

    “我看到你说加班，出什么事了？”陈孟瑶虽然有点难过，但语气依旧柔和，“是哪个实验出问题了吗？”

    对面顿了一下，像是在衡量有没有必要开口解释。

    还没等他说话，电话里忽然冒出一个女孩的声音，语调软得发腻：

    “师兄，你帮我看看这个代码嘛，我不确定是不是这一步出问题了……”

    又是十秒没有声音。

    一串键盘敲击声后，女生惊喜地叫道：“师兄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个bug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陆昊这才拿起手机，“我们实验室新来了个小师妹，编程底子不太行，我刚帮她看了段代码。”

    “嗯。她在跟你做同一个项目？”陈孟瑶问。

    “算不上。”陆昊顿了一下，觉得自己是在被质问，语气变得有些冷淡，“你别这么敏感，小姑娘刚来，对什么都不懂，问问我也正常。”

    陈孟瑶没说话。

    “而且我不是说了嘛，今天出了点事，我已经很累了。”

    他叹了口气，自觉宽容地解释道：“我在做的这个项目比你那个表达量分析复杂很多，出了bug要马上修，不然会影响到合作者——你应该理解吧？”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是搞科研的，别像普通女朋友一样动不动就情绪化。我们讲理。”

    陈孟瑶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没有生气。”

    “那就好。”他语气终于缓和些，又转头对那女生说了句什么，笑了好几声，“那我们继续忙了，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陆昊瞬间挂断了电话。

    陈孟瑶盯着手机屏幕，有点出神。

    几秒后，手机的光暗了下去，窗外连亮着的路灯也没剩下几盏。

    整栋实验楼只有走廊尽头的应急灯还在工作，地面上她一个人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单薄、孤零零的。

    陈孟瑶低头看了眼手表，晚上八点十二分。

    她不知道陆昊是不是已经忘记了——

    今天……其实是她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