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下起了小雪，温度直接降到了零下。

    陈孟瑶缩着脖子走在湿冷的街道上，脑海里忽然冒出之前看过的一段话：

    “很多纽约的居民喜欢大吹大擂出春天如何美妙，但他们若是真对春天有丁点起码的认识，就该知道同一纬度上，还有五千九百八十三个地方的春天更加宜人[1]。”

    是真的。

    纽约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春秋，只有漫长的夏和更漫长的冬。

    风吹过耳边，像冰针一样刺着皮肤。

    她吸了口气，快步走进宿舍楼，刷开门禁。

    前台的保安大爷听到动静，探出头来打招呼：“嗨，欢迎安全回家！”

    陈孟瑶硬扯出一道笑容：“谢谢。”

    电梯缓慢爬升到二十楼，走廊寂静得出奇，连楼道感应灯都慢了一拍才亮起。

    陈孟瑶掏出钥匙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她习惯性地摸索着打开玄关灯，看见鞋柜上压着一张粉色便利贴，是灰灰跳脱的手写体：

    “瑶妹儿，我和雪梨去老街撸串，就不打扰你和陆昊哥甜蜜约会啦～”

    “蛋糕我们明天补，别生气哟！生日快乐【爱心】～～”

    陈孟瑶站在门口，半晌没有动。

    手里的钥匙还握着，冰凉的金属感透进掌心。

    她看着字条上的小猫贴纸，仿佛在说：“你不孤单呀，有人陪，也有人记挂着你。”

    可事实上——

    她今天什么都没有。

    陈孟瑶用微波炉热了块顺路带回来的多米诺披萨。

    她坐在电脑前，随手点开油管首页一个“X分钟说电影”。

    剧情在耳边哗啦啦地过，她脑子却像卡了顿，什么都没听进去。

    视频末尾，右下角跳出了系统推荐：你可能会喜欢：《一人食也要幸福》。

    她盯着那行字发了几秒呆，随即自嘲地笑了笑。

    ……

    连算法都识破了她的孤单。

    陈孟瑶伸手合上电脑，屋里陷入彻底的寂静。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王者荣耀】

    新赛季S9已开启，荣耀征程再度起航！

    她犹豫了一秒，最终点开了熟悉的图标。

    看来这个孤独的夜晚，终究还是要和陌生人一起度过了。

    Timi——！

    熟悉的开场音响起，陈孟瑶顺手滑过上赛季回顾。

    毫无意外——自爆小队、卧底队友，一个是【灰灰王者】，一个是【雪中送C】。

    三姐妹妥妥的负战绩天花板。

    她叹了口气，点开好友列表，界面一片灰寂。

    唯一在线的【一只舟】又一次挂在了最上方。

    ……

    不愧是野王大哥，赛季一更新就立刻开始排位了。

    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她原本低落的情绪竟莫名缓了一点。

    【一只舟】正在队列中，陈孟瑶没多想，也跟着点下了“开始匹配”的按键。

    匹配完成的那一刻，五个头像依次亮起。

    陈孟瑶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想着看看新赛季第一局有没有人机福利，目光却在左侧第三个位置定住了。

    ——【一只舟】

    她愣了一下，过了半秒才反应过来：

    他们居然排到了一起。

    女孩指尖不自觉一紧。

    明明只是巧合匹配到了熟人，心跳却还是莫名快了一下。

    选将界面弹出，【一只舟】一楼打野位，干脆利落地锁下了澜。

    对面接连选出张飞、夏侯惇、凯和伽罗——三个前排，再加一个大后期射核。

    陈孟瑶看了眼自家中单杨玉环和射手李元芳，心里有些犯难：这一套技能打下来，小控制有，爆发也勉强够，但怕是很难刮得动对面这三座大肉山。

    她犹豫了两秒，将原本预选的蔡文姬换成了姜子牙。

    这英雄虽然控制不稳、身板偏脆，但对位这种没突进的大肉阵，正好能打出消耗和拉扯。

    不过，姜子牙辅助在路人局的风评，委实有点不好。

    果然，在她锁定姜子牙的那一刻，射手李元芳就立刻抱怨：“好家伙，这辅助不想赢，整花活了是吧？”

    中单杨玉环也发了个“问号”表情。

    类似的质疑她早就听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好解释的。

    陈孟瑶没有回应，只是默默调好铭文和召唤师技能。

    二十秒倒计时开始时，澜的头像旁却跳出了一行字：“阵容没问题，玩好自己的就行。”

    一向沉默寡言的野王大哥，竟然开口帮她说话了。

    女孩怔了怔。

    【缺人吗我瑶贼6】：“好的。”

    倒计时还有三秒，也就没人再吭声。

    进入游戏加载界面，陈孟瑶这才注意到，李元芳和杨玉环的ID旁边，各挂着一个红色情侣标。

    她心里“咯噔”一下，预感有点不妙。

    果然，一开局她跟着杨玉环往中路靠，打算先过中线，控下河蟹，再转下路支援。

    结果刚走到一半，杨玉环便连续点了三下“撤退”，随后停在原地不动了。

    【杨玉环】：“辅助不要跟我，谢谢。”

    陈孟瑶：“……”

    行叭。

    她转头往野区走，在红背草蹲了五秒，确认对面没人反野，就接着往下路一塔靠过去。

    然而，刚到塔下没两秒，李元芳也停止了操作，接着疯狂点“开始撤退”。

    【李元芳】：“求求你也别跟着我。”

    陈孟瑶：“…………”

    有点委屈。

    她又不是故意选姜子牙来摆烂，也知道这英雄怎么补兵不会压ADC经济。

    她只是想认真打一局而已，可中单和射手却像赶苍蝇一样，把她踢来踢去。

    陈孟瑶咬着嘴唇，默默后退一步，李元芳还没有动。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退出兵线经验范围，李元芳这才开始普攻，慢悠悠地补下了最后一个小兵尾刀。

    陈孟瑶：“……”

    心累。

    她打开装备栏，看着自己仅有的学识宝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正在她有些灰心的时候，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信号。

    【澜】：请求集合。

    【澜】：辅助请跟我。

    陈孟瑶手指一顿。

    视线落在那行字上，眼角有些发热。

    其实她原本也没觉得自己有多难过。

    生日晚餐被放了鸽子，回到宿舍黑灯瞎火，游戏里还被队友赶来赶去……

    这些事她不是没经历过。

    久了，也就习惯了。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朝她伸出了手。

    路人局巨婴射手常发的刺耳信号，此刻听上去却温暖而有力量。

    她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像没拧紧的水龙头，忽然一下就泄了出来。

    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寒风里都没有哭，可当有人递来一块糖的时候，眼眶却红了，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

    陈孟瑶深吸一口气，紧紧咬了咬嘴唇。

    在回应键消失前，点下了“收到”。

    她拉动小地图，发现澜已经到了红区，三只小猪的血量被压在三分之一左右，却迟迟没有收尾。

    女孩怔了下，还是快步靠了过去。

    走近时，澜依旧站在原地挥着刀，没有别的动作，很明显是在等她。

    陈孟瑶心领神会，抬手收掉了最后一击。

    姜子牙迅速升至3级。

    澜没有停下脚步，快速打完红后，卡刀穿墙，又刷起了发育路旁边小野。

    陈孟瑶默默跟上。

    他没再发信号，但每一组野怪都在刻意控血，等姜子牙赶到的时候，恰好能在三秒内解决掉。

    两人一路从红区清到对面蓝区小野，再到中路后回自家蓝区。

    几分钟前还全场倒数第一的姜子牙，经验和等级迅速拉了起来，此刻已经悄悄追平的中单和射手。

    就在她做出大辅助装的那一刻，澜发出进攻信号，紧接着点了敌方蓝区的草丛。

    陈孟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一个形昭起手，接着一二技能直接放在草中。

    澜甩着刀紧随其后，一套技能干脆利落地打了出去。

    刚把技能全交到蓝身上的凯，被控得连大招都没来得及开，就连人带buff，被直接斩落在刀下。

    对面射手刚赶到，又被姜子牙一技能减速黏住，澜补刀收掉第二人头。

    【Double Kill！】

    队伍频道这才热闹起来：

    【李元芳】：“打野哥太帅了吧！”

    【李元芳】：“这波操作神仙下凡！”

    【杨玉环】：“澜哥哥简直C到我心巴上了～”

    【杨玉环（全频）】：我们打野说了，要打爆你！

    陈孟瑶看着突然变得和颜悦色的中路和射手，觉得有些好笑。

    刚才那些冷嘲热讽，此刻全变成了彩虹屁，一句接一句地往外蹦，倒也挺讽刺的。

    她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点了个回城。

    血量虽然还可以，但蓝条已经见底了。

    正在这时，屏幕上方跳出了一条信号。

    【澜】：请求集合。

    陈孟瑶一愣，拉动小地图，发现澜正站在自家蓝区草丛等她，面前还有压到一半血的蓝buff。

    她停下回城动作，刚转身走过去，正准备默默接手——

    频道却突然弹出两条消息：

    【杨玉环】：“谢谢澜哥哥让蓝~”

    【杨玉环】：“澜哥哥真好，太贴心了，呜呜呜。”

    陈孟瑶动作一顿。

    澜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默默加快了打蓝buff的速度。

    最后一个惩戒，留下340滴血，恰好够姜子牙一技能收下。

    ——在杨玉环赶到的前一秒。

    而后，他才像是刚想起来似的，慢悠悠打出两行字。

    【澜】：“抱歉。”

    【澜】：“给辅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