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有的,夏小姐有一位名义上的表弟,叫李望,曾经和她住在一起,如今下落不明。夏小姐的直系和旁系亲属中都没有姓李的亲戚,根据种种迹象推测两人其实是情侣关系。她的表姑佟翠芬也证实了这一点,八年前她去夏昭家里,遇到了一个年轻男人,两人以情侣自居。”

    蒋洋话音刚落就听见对面已经挂了电话,不禁替自己抹了一把汗。近来老板的心情十分阴晴不定,这工作越来越难做呀。

    他翻着手中这份关于夏昭的详细资料,想着等会汇报的难度,一脸心事重重。

    而陆明逸坐在回公司的车上,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八年前就和野男人同居了吗?很好。

    昨天晚上刚醉酒表演完撒泼吃醋,一大早就确定自己是被当成了替身用,任谁也觉得难堪。陆明逸不明白没见过几面,每次见面都不太愉快,怎么就突然倾心于那个女人,一旦看见她,这颗心就不受使唤。

    想到这里,他捂住了残留着弹痕的胸口。

    难道是后遗症?

    七年前他从加州的病床上醒来,遗失了三年的记忆。醒来后见到的第一张熟脸,是陆骋的助理张青,见自己醒来,言语里充满试探。

    彼时他不确定自己的伤和陆骋有多大关系,干脆装作失去了全部的记忆,以此迷惑对方,想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久之后,陆骋也出现在了病房。

    在陆骋的口中,陆明逸和母亲李思婉在他出生后就定居美国,这些年因为李思婉身体不好,时刻需要人照顾,两人深居简出,很少和外界来往。

    简直一派胡言,然而陆明逸只能装作懵懂接受。

    陆骋接着又说,陆明逸和他母亲二人在加州街头遇到了歹徒袭击,他是为了保护母亲而受伤中弹,混乱中头部也被击伤,因此失去了记忆;而他的母亲李思婉则不幸中弹抢救失败,离开了人世。

    讲完这些看似合理实则荒谬的故事,陆骋走之前对他说:

    “你是我陆骋的儿子,就要有你该有的样子。给你五年时间,证明给我看。”

    一个月后,陆明逸身体检查无碍,被允许出院。人前脚刚踏出医院大门,就被陆骋的人直接接进了位于比弗利山庄的别墅,开始了语言、科学、经济、礼仪全方位的填鸭式教学。不配合就会受到禁闭、体罚等程度不等的惩罚。

    陆明逸的自由被严格管控,陆骋来见过他几次,一方面考核学习成果,一方面传输所谓陆氏祖传狼性价值观,似乎是在把他当继承人培养。

    经过半年的地狱式训练,陆明逸整个人脱胎换骨,从困居金笼的孱弱少年变成年少有为的富二代精英。

    陆骋为他前18年的人生杜撰了一份金光闪闪的简历,在下一个学年顺利将他送入美国顶级理工高校。

    入学前,陆骋断了陆明逸的生活费,只给了一笔不算多的起始资金。临走前交代,赚够五个亿,就让他成为真正的陆氏继承人。

    从此,富商抛弃的情人之子陆明逸摇身一变,成为咬着金汤匙出生、海外长大的富二代少爷,被寄予了继承家业的厚望。

    陆骋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态度才出现如此巨变。陆明逸深知,要搞清楚母亲死亡的真相、彻底摆脱陆骋的控制,只有自己真正的强大起来。藤蔓也能借大树之力,将大树吞没。

    陆明逸一边演好陆骋给的剧本,一边读书创业,暗地积累财富和人脉。

    后来,他认识了蒋洋。

    蒋洋的父母在一场恶性商业竞争中,被陆骋迫害,他很小的时候被送出国避难,才逃过一劫。两人初次见面就闹得很不愉快,后来陆明逸知道了蒋洋仇视他的原因,经过彻夜长谈,终于重修于好,开始了长达六年的合作,目标就是扳倒陆骋。

    从一个手机应用的爆红到一家新锐科技公司的异军突起,短短五年时间,陆骋定下的五个亿目标,陆明逸超额完成,他在美国西海岸获得了超出陆骋预期的金钱和名望,影响力甚至还蔓延到了华尔街。

    蒋洋则被他早早派到海川开辟国内业务,同时安插到陆氏里。蒋洋借职务之便,暗地开始收集陆骋这么多年犯下的罪证,手中有分量的把柄也越来越多。

    眼看着陆明逸在美国的生意如日中天,陆骋的身体却不等人。

    近两年陆骋每况愈下的健康状况逐渐摆在明面上,他急切召陆明逸回国,又极力想促成陆氏和苏氏的联姻。

    陆明逸用联姻这件事情倒逼陆骋放权,这样自己才能够更深入地插手陆氏生意和陆骋背后的黑暗产业。

    李思婉的死也在蒋洋的调查范围里。

    陆明逸脑海里反复闪现的熊熊火焰和南山别墅7号十年前的大火重叠。线索断在那场大火里。谁也不知道那场火因谁而起,李思婉又是如何丧生在那场大火里,这其中有多少是陆骋的手笔,是否是为了掩藏秘密而毁尸灭迹,如今还不得而知。

    陆明逸有一种直觉:真相也许藏在自己的脑子里,只是一时忘记了。

    进入明科大楼,蒋洋带着最新的调查结果如约而至。两人约在顶层总裁办公室密谈。明科是陆明逸一手创办的科技公司,国内的总部就设在海川。这里全是自己人,说话也方便。

    “明逸,说实话,你和夏昭现在是什么关系?”

    两人坐在一整面落地窗前,脸庞被阳光分为明暗两面。

    “没什么关系,算是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不小心亲过、抱过的那种。

    “那我信你。首先说结论,陆骋很有可能是夏昭的杀父杀母仇人,大概率还是陷害她白白坐了五年牢的罪魁祸首。如果你对她有别的心思,首先要了解一件事情,那就是,你是她仇人的儿子。她可不一定会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陆明逸沉默了,半天憋出几个字。

    “你不也接受了。”

    “暴露了吧,这还不是有心思!”

    “别打岔,说正事。”

    “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对一个女人感兴趣,这不是兄弟替你着急吗!”蒋洋调笑道。

    陆明逸伸腿就要踹他,蒋洋这才恢复正经,娓娓道来。

    “她是一个非常坚强的女孩,如果这一切发生在我身上,我可能真的挺不过去。”蒋洋叹道。

    夏昭人生的前十六年一家四口幸福美满,一切不幸始于十二年前,她十六岁那年,弟弟夏安离奇失踪。

    夏安失踪后,夏昭的父母辞去了稳定的工作,四处借钱寻人,靠打零工维生。还好夏昭很争气,年年都能靠成绩和竞赛拿奖学金。

    十一年前的一个深夜,夏昭的母亲佟月从蓝天大厦天台上坠楼离世,警方判定为自杀。蓝天大厦本就是一栋荒楼,佟月自杀一个月后,这块地皮被陆骋以超低价收购。

    “这个案子是在那位手中办的。”

    陆明逸和蒋洋对陆骋那位隐秘的靠山心照不宣。

    “有直接证据证明是陆骋吗?他又为什么要对一个不相干的中年妇女动手?”

    蒋洋摇了摇头:“时间过去太久了,蓝天大厦现在已经拆除,那片地又盖了新楼,钱天雄处理事情一向干净,唯一可能留下证据的只有佟月女士的尸体。只可惜当年确认死亡原因为自杀后,遗体就被家属认领回去火化安葬了。”

    钱天雄就是那天在晚春遇到的右眼有刀疤的男人,是陆骋最为得力的左右手之一,负责帮陆骋处理见不得人的脏活。

    “但是有证人。”蒋洋停下来喝了一口水,补充道。

    一次意外,蒋洋从钱天雄手中救下了要被灭口处决的手下赵伟,在他的帮助下,赵伟假死脱身并将被送到国外保护起来。

    赵伟认出了佟月。

    佟月是晚春的清洁工。

    晚春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掩埋内部的龌龊交易,会在客人清场离开后再安排清洁工打扫,他们能看到现场的凌乱污秽,但并没有机会目睹其中发生的权色交易。

    佟月为人老实寡言,唯唯诺诺,没人会把这样一个没有背景的底层中年妇女放在眼里。

    直到那一天,陆骋在晚春接待一位大人物,这位客人有一些特殊的癖好,比如喜欢玩弄半大不大的小男孩。实际上,晚春接待的很多客人都有类似的爱好,为了充分满足他们并索取回报,陆骋也涉足了人口拐卖和贩卖的产业。

    佟月可能是在上一波打扫完后就潜伏在房间里。房间里觥筹交错,助兴的节目进行到一半,陆骋听觉敏锐,听到了柜子里有细微的动静,由此发现了藏身于此的她。

    他将人一脚踢到了门口,随后蹲守在门口的钱天雄带着赵伟,将人绑到蓝天大厦杀害,并处理成自杀现场。

    说完,两人心中都有了相似的结论。佟月一定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为了寻找夏安,这位勇敢的母亲才会冒险进入晚春这个风月炼狱。

    陆明逸瞬间明白了夏昭闯入晚春后栋的原因,她也一定和当年她的母亲一样,因为某些原因,了解到部分真相,想要调查清楚。

    “夏安的下落呢?有线索吗?”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虽然他的年龄和失踪方式都非常符合晚春全盛时期的作案手法,但是并没有查到在晚春查到此人的踪迹。”

    “继续查下去。”

    蒋洋点了点头。

    “所以,她的父亲是因为同样原因被陆骋灭口了吗?”陆明逸不安地弹动打火机的盖子。

    “夏昭的父亲夏昌国的车祸,就目前掌握证据,可能确实是一场意外,但他死亡的结局却与陆骋脱不了干系。”

    蒋洋的手下找到了当时自首的司机,威逼利诱之下,司机交代,他是替别人顶罪,至于替谁,他并不知道,只知道那人很大方,自首当天妻子的账户上就有巨额款项到账。

    沿着汇款记录的线索,查到了陆骋助理张青的手下。司机替罪的对象不言而喻,就是陆骋。

    “夏昌国出事的位置离晚春非常近,只有五百米的距离,那里同时也是离开南山别墅开往海川国际机场的必经之路。出事路段出事时间的监控已经被清洗得很干净,将范围放到更远进行交叉对比,确认了陆骋确实在该时间段出现在现场,他当天晚上突然预定了机票,急着出国。机场附近的监控也显示车灯上有疑似血迹的污渍。可惜还是没有直接证据。”

    “是飞的英国吗?”

    “是的,那段时间苏氏在英国的业务除了点状况,这块业务是由当时的苏家大小姐苏婉菀负责。”说到这里,蒋洋有些吞吞吐吐,人人皆知陆骋暗恋求娶苏家大小姐未得,所有的情人都是照着苏婉菀的模样寻的,蒋洋看过李思婉的照片,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看到调查报告上的时间,陆明逸想起了一段不愉快的回忆。

    那是他失去记忆的前两天,母亲盼了好久把陆骋盼来了别墅,想要将人留下来过夜,没多久陆骋接到一通电话,风风火火要离开,母亲同他大闹一场,最终还是没能阻止他驾驶着那辆黑色保时捷飞速驶离别墅,母亲跪在门口哭了好久好久。

    时间对上了。

    而他回来后确实再也没见过那辆车,他想当然认为时间太久被淘汰了,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当时就被处理了。

    “合理推测,当晚夏昌国因为佟月留下的线索找到了南山路11号,也就是晚春所在的地址,他在附近勘察时,遇到了驾驶车辆急着赶往机场的陆骋,并被陆骋撞成重伤。陆骋肇事逃逸未呼叫救护车,导致夏昌国在事故发生4小时后才被路人发现送往医院,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五天后还是抢救无效离开了人世。”

    两人不约而同轻叹一口气。

    “除非找到那辆黑色保时捷,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我们还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陆骋犯下的罪。”

    陆明逸捏紧了拳头。想到夏昭提起陆骋时藏着恨意的眼神。

    “她坐牢又是怎么回事?”

    “那可是当年的大案要案,怕影响不好被上面压下来了,不然绝对引起一时轰动。”

    “讲重点。”

    “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子,为了找人,误入□□交易货船,因而被绑架用于人口贩卖交易,没想到船行到海上,帮派发生内斗枪战。她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成功夺枪杀人,两枪就干掉了一个□□中层。包括她击杀的那名男子在内,船上1名船长,1名水手,7名□□成员,总共9人,全部都在枪战中死亡。最后,这名弱女子成了这艘船上的唯一幸存者。还好有路过的商船报警,昏迷脱水的她才被救了回来。这就是当年的官方调查结果。这故事,都可以拍成电影了。”

    蒋洋说完,忍不住嘲讽地鼓起掌来。

    听完故事,陆明逸头又开始绞痛,大脑里不由自主闪现着一些画面:海浪翻滚的大海,一望无际。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叫着一个名字——李望。

    “她要找的人,是李望吗?”

    “人都坐牢了,还在这里吃醋呢!还说没关系。”蒋洋补充道,“对,就是他,但没查到这个人,当年警方也跟她还说了,没这人,失踪案办不了。小姑娘可能被某个渣男用假名骗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白坐了五年牢。”

    “当年弹道轨迹和枪上的指纹都指向夏昭,因为前后开了两枪且都是致命伤,被定罪为过失杀人。夏昭当年没认罪也没上诉,据说进看守所后整个人神情恍惚,一直到入狱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其实这案子按正当防卫判更合理,当年那么判就像有人施压后故意而为。想必你已经猜到了,那个施压的人就是陆骋。”

    蒋洋没查到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确定陆骋那天也带着他的船队出了海,并出现在附近海域,还用直升机从海上运走了一个人,直升机上跟着医疗队。

    那□□留下来的一点产业也在之后几年内被陆骋吞并了。

    蒋洋看陆明逸皱着眉头沉思,默默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别丧气,陆骋的小辫子这么容易揪出来,我俩还至于忙活这么多年。”

    陆明逸将搭着自己肩头的手撩开,“现在手中的证据也基本足够了,趁着那位大厦将倾,我们可以行动了。”

    蒋洋有些激动地应下。走到办公室门口,又想起了一件事:

    “我从那□□曾经的成员那里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出事前不久,□□老大在找一人。”

    “谁?”

    “你,或者说,陆骋的儿子——陆明逸。”

    “对了,老板,后天记得出席自己的订婚仪式。需要我给夏昭小姐发一封邀请函吗?”

    在陆明逸拿枕头砸向自己之前,蒋洋快速逃离了他的办公室。

    海川市,陆氏名下某私人医院。

    “陆董,当年收留少爷的那个女孩,最近频繁接近少爷,和苏小姐也有联系,似乎还在调查陆氏。”

    “夏昭?时间过得可真快,她都出狱了。麻烦果然还是得斩草除根,找个机会解决掉吧,务必不能让她毁了后天的订婚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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