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江原本不叫陇江，叫金山江，从最北面一直浩浩荡荡流下来，分流无数，到陇东的时候已经不知分了几轮，干脆借地名改姓陇。

    夜晚，近郊处几盏高高竖起的路灯远远投来幽暗光线，水面波光粼粼，两边植被茂密，高一人左右，风一吹齐齐晃荡。

    李贝站在小路边等了半个小时，晚上风冷了一截，吹得裙子飘起来，虽然附近没人，她还是往下拽了拽。

    这条路平时没什么人，倒是靠着河，可附近没开发，都是些杂草，真搞不明白王旸干嘛约在这儿。

    百无聊赖踢了踢脚下石子，突然看见对面草晃了几下，李贝吸吸鼻子，其他地方怎么不晃？她是个胆大的人，甭管是猫是狗是人，就想去瞧瞧，汽车前照灯开着，又添了点信心。

    风再次吹起来，李贝朝前走了几步，就是这儿!有人——杂草自动分成两截，那人慌不择路，跑到一半似乎还摔了。李贝没追，心里笑骂几声，想女人想疯了，居然跟到这儿来。

    她在一家托儿所工作，年轻又长得漂亮，被几个追求者整天盯着，已经习惯了。其实她有男朋友，今天就是应了对方的请求找刺激，不然才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

    “小贝!”王旸开车从小道过来，远远叫了声，等下了车，李贝撇着嘴凑上去，佯怒道:“怎么现在才来，知不知道我刚刚差点就出事了!”

    王旸在一家金融机构工作，两人算青梅竹马，上高中就谈起了恋爱，最近正商量结婚。一听这话，王旸脸上浮起担忧，拉着她的手上瞧下瞧，“没事吧小贝，怎么了？”

    “有人跟踪我，要不是我机灵，没准都发现不了他!”

    话说这段功夫，就算真有人尾随她，也早跑远了，李贝往某个方向看了看，也不打算再追究，“行了行了......”拉着王旸往草堆里走，“你不是想那个，抓紧时间行不行，要不是为了——”

    说话声戛然而止。

    脚下踩着什么东西，不是杂草，而是软软的，有些滑，李贝僵硬着低头，王旸疑惑道:“怎么了？”一边打开手机照明，亮光开启，照在脚底的那刻，尖叫终于撕开陇江的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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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队!”小郑一路小跑过来，递了双手套给梁丰，他长得机灵，心思又缜密，来队里没两年就跟着梁丰混，完全是支队第一狗腿。

    “哎呦你来这早干嘛，吃早饭没，没吃我刚好多买了煎饼，等会儿去车里......”

    “哎，行了行了，”梁丰笑着一拍郑吉肩膀，阻止对方还想喋喋不休的嘴，“说案子。”

    “嘿嘿行，就是一对野鸳鸯——呃一对小情侣，不小心撞到了凶手抛尸，但是天太黑，没瞧见那人脸，凶手估计没想到这儿都能撞见人，跑的时候还吓得摔个狗吃屎。”

    梁丰点点头。长腿一迈朝前走去，“老章，怎么说？”这是陇东支队鉴定科一把手，和梁丰关系不错。

    “目前只能看出死亡时间超六小时，死者手部握拳，不排除中毒的可能性......”章擎叹了口气，“剩下的的还要回队里继续研究，有点太碎了......”

    梁丰摸摸鼻子，往地上看了半天，郑吉夸张得哎呦一声，眉飞色舞的模样看得梁丰挺可乐:“师父，再看还吃得下饭吗!”

    梁丰是型男，全队上下都默认。不是那种头发被定型抓得全竖起来，看上去就精英范儿，他的型完全来自个人魅力——踏实，谨慎。

    自接手陇东支队，队里牺牲率远远下降，全因为这小子做事有章法，不冒进。不过任何事都有利有弊，相比其他支队高得咂舌的破案率，陇东还是相对差一点儿。

    “少贫，再跟我问几句。”话音刚落，李贝不安地捏着手指，期期艾艾凑过来，“你是他的上司吧？”

    “对，”梁丰点点头，这女孩儿被吓得不轻，即便穿着男友外套，身体瑟瑟发着抖。

    “我看见那个人了，你说他会不会杀了我!”李贝低着头，泫然欲泣，梁丰闻言皱眉看了郑吉一眼，似乎怪他这么大的事不早说，谁料对方“无语”地撇撇嘴，转而问李贝:“看见什么了？”

    “他，他想跑，然后...然后摔了，我看着他跑掉的......”

    “当时很黑，你看看他长什么样了吗？”郑吉又问，李贝有点懵，“我刚刚说了是背对着我的啊......”

    “背对你跑了，他都没转身，怎么可能看到你的脸，又怎么寻仇？”郑吉煞有介事分析着，已然一副有把握的样子。

    梁丰终于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派两人这几天跟着这姑娘，”郑吉不赞同地看过来，心里道，按李贝说的，那凶手大概率初次作案才慌不择路，别说记住她的脸来寻仇，估计当时听见李贝动静，尸都不敢抛，吓得要跑呢!

    他脸上表情太丰富，梁丰冷冷扫一眼，郑吉举起双手表投降。

    “你再回忆回忆，对方身量怎么样，还有没有其他细节？”

    李贝深呼吸几下，掐着男友手臂，王旸给她掐得身子一颤，顾不上自己，心疼地把人揽在怀里。

    “个子挺高的，这草都快比人高了，但他站起来我一眼就能看见，好像戴着个帽子，这个我不确定......其他没什么了。”

    个子高，戴帽子，有效信息不多。附近没有监控，晚上的话大概率没有其他目击者，死者身份暂时没法确定，一切都要等回队里再说。

    “你能想起什么来吗？”梁丰问王旸，王旸想了想，没什么有用的。

    “回队里，等结果。”

    郑吉突然想起来什么，神神秘秘一把拉住梁丰，“师父，听说李教授从国外弄回来的那个心理侧写师今天就到了，要不要接一接，展现一下支队友好的氛围？”

    梁丰脚步一顿，“你安排，我没意见。”

    郑吉得了答案，心满意足颠儿颠儿小跑到车里，从哪儿掏出个煎饼，早上买的，现在都凉透了，外面裹着的塑料袋皱皱巴巴，梁丰一点儿不嫌弃，大口吃了。

    “新人来了你收敛收敛，别第一次见面整那下马威一套，幼稚。真碰上个较劲的，场面太难看我可管不了。”夹克一脱，里面只一件黑T恤，隐约可见的好身材让郑吉眼热，“得了师父，那可是李教授的人，我敢说一句不是？”

    李教授是心理学研究领域大拿，之前协助队里侦破了几个大案，和刘局交情颇深，这回就是应了刘耀明的请求，专门从国外喊回了自己得意门生，据说水平很高。

    窈津。梁丰回想翻过的资料，老美顶级学府毕业，主修心理学，有在美国联邦调查局工作的经验，破获大案要案若干件，是李教授一提起就要滔滔不绝几小时的天才级别的人物。

    窈津，神了，真是个破名儿。

    陇江支队。

    “死者为女性，年龄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死亡时间昨夜11点左右，直接死因是颅骨被重物击打，有中毒迹象。身份目前还无法确认。” 郑吉把线索贴上白板，用力点了点现场照片，“没有提取有效指纹。”

    梁丰半坐在桌上，正低头看资料，突然外面一阵骚动，一个眉眼深邃，谨遵西装三件套的帅哥缓缓走来。

    窈津伸手敲敲办公室门，强迫自己扯开抹笑，“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只是这笑瞧着并不怎么真心实意。

    声音都那么有磁性。几个小姑娘已经坐不住了，借着接水的功夫走来走去，眼睛差点黏上来。

    梁丰站起来，伸手:“梁丰，”，顺便把其他人也介绍了个遍。

    郑吉神色古怪，不怪他不自在，这哥们儿太精英了，这种类型的嫌疑人通常只会一句话，“时间宝贵，请和我的律师沟通。”

    更别说这张脸和所谓的精英根本不是一个级别。这眉毛，这眼睛，这轮廓，嚯!再看看这身高，比梁队还高一点。

    梁丰目光在窈津脸上短暂停留了会儿，直接和那双幽深的眼眸对上，窈津半天不松手，手心潮乎乎的，梁丰心不在焉，还是郑吉把两人隔开。

    他像个护崽的母鸡，头微微偏向梁丰，眼睛瞪着窈津，半天挤出来句:“久闻大名”。

    “哎，你这头发...”竟然想直接上手揪，窈津歪了歪头，一下躲开了，郑吉不依不饶，窈津头发挺长，在后脑绑了个小揪，梁丰一看就知道郑吉要放什么屁，掐着脖子推去了一边。

    “不浪费时间，你能缩小范围吗？”

    自他开口，窈津目光就没离开过，此刻点点头，指向白板一侧，“脚印边缘不清晰，凶手有反侦查意识，故意穿了大码的鞋，垫了增高鞋垫，不过你们经验多，已经识破了。”

    他的声音很稳，甚至没有什么起伏，只不过郑吉偷偷瞄着，总觉得他不似表面平静。

    “凶手是女性，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刀口切割齐整，大概率从事相关工作，经济水平良好，有自己的交通工具，陇江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现在最主要是确定死者身份，死者死亡前中毒，凶手可能和她认识，所以能使其无防备摄入药品......”

    “你怎么就确定死者和凶手认识？？”郑吉不服气地抱臂，一副防御姿态。

    窈津没看他，解释道:“尸体上没有淤青，除了一点点转移尸体过程中因拖行而产生的擦伤外，没有其余明显伤痕，死者和凶手没有发生冲突。而分尸一方面是仇恨心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死者身份不被辨认。”

    “只要从身边人排查，案子很快能破。”

    “现在，排查昨天到今天的失踪人口，等家属报案。”窈津略一沉吟，“这不是连环杀人案，所以不用担心短期内凶手会再次杀人。”

    “依据呢？”这回是梁丰开了口，窈津手从西装裤里取出，回答道:“我的经验。”

    “你的经验值钱吗？”带了嘲讽。

    “你可以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