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的冬风带着凛冽地寒意刮过树枝上仅剩的几片顽强的枯叶,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在一处带有西北大漠风格的宅院内,衣着朴素的少女跑过小道,推开院门,“吱呀”一声打破了宁静。
“大姑娘!大姑娘!东西都备好了,马车就在门外候着呢!将军和大公子已经启程了。”
里屋清亮的女声响起:“藕花,别这么毛躁,京城到处都有眼睛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万不可被捉住把柄。”
藕花走进屋内,梳妆台前坐着一位清瘦的女子在涂抹口脂,铜镜映出她沉静的面庞。女子起身,藕花帮她系好狐裘,她一转头,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眼波流转之间仿佛北国三月的溪水倾泻而出,清凌凌的,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上一眼,只觉得凉爽的清泉流入心间。
“小姐,边疆安宁,陛下开恩,调将军回京,这是好事啊。”
“藕花,万事仔细些总归没有错处。”
藕花由雀跃转为冷静,低低应声是。
“华礼!又教训藕花!看你这老气横秋的样子,别皱眉头了,等回京,京城那样热闹,新鲜玩意又多,保你开心!”英朗的男子走进小院,声音颇为爽朗愉悦。
“二哥哥......你倒是开心”,名叫华礼的女子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二哥,这快活洒脱的性子真是在哪里都不发愁。
“好了华礼,马车等很久了,咱们快些出发!”说着就让小厮将心爱的西北风物小心收好,自己骑着快马先行一步。
华礼抬起素白的手理了理衣领,带上裘帽,徐徐走出门外,上马车前,她又回望了一眼这个生活了五年的小院子,想到未来要面对京中种种,眸子中染上担忧之色。
……
京城,最热闹繁华的太平街上,一桌食客在交谈。
“听说了吗,陛下召傅将军回京了!”
“傅将军?傅将军在边关驻守五年了吧,怎么突然就回京了?你那消息可靠吗?”
“我表哥的二舅的嫂子的外甥的邻居在宫里当差,怎么可能有假!不过说来也真奇怪,傅将军回来的真是突然。”
“你这消息很难靠谱吧……”
“嘿!那你不管这个。五年前将军夫人带着孩子也跟着去边塞,将军夫妇可真是伉俪情深啊。”
“谁说不是呢。”
从边陲小城而来的马车从这桌食客旁经过,将军府大小姐傅华礼正闭目养神,侍女鸥鹭递上收集来的京中各勋贵之家的信息,傅华礼睁眼,默默将这些信息记入心中。
本年仲冬之时,元国第三位皇帝段世轩登基,改年号为乾朗。本国开朝皇帝元太宗共有十一子,唯大皇子段世吾和五皇子段世轩可堪重用,继任者之间的冲突也在二人之间激烈爆发,元太宗偏爱长子,五皇子段世轩落败,太宗驾崩后,段士吾继位,将五皇子党彻底打散,其中就包括将军傅凯,五皇子被封为藩王,非诏不得回京,而傅凯也被命驻守边疆。奈何大皇子命途不幸,今秋竟突发心疾离世,连遗诏都不曾留下,皇帝之子太过年幼不知事,在国师及众多大臣的支持下,五皇子登基成为新皇。五皇子登基后,对朝廷官员大清洗一番,将要职分给自己人,傅凯也因此被调回京城。
元朝信奉神异之说,因此设国师测算国家命运,传达神明旨意,祈雨求福。国师地位崇高,有一专门机构“国运司”来服侍国师,协助国师处理诸项事宜,培养国师继承人,在老国师死后接替国师之位。本朝的国师颇为神秘,只知叫裴晏清,连皇帝登基的祈福仪式都未露面,只择了一位最具天赋的弟子作为代言人,奇怪的是皇帝也并未怪罪。
傅华礼合上册子,马车也停下来,将军府到了。她素手掀开车帘,在藕花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外面日头正盛,强烈的阳光刺得傅华礼微微眯眼。
“这是华礼吧,长这么大了,快随母亲进来。”一道温柔的女声穿过冬日干冷的风传入傅华礼耳中。
母亲?母亲三年前就去世了,这是什么精怪披人皮,自称她母亲?
傅华礼抬眼望去,嘴角一勾,嘲讽地笑笑,“沈姨娘,好久不见,怎么舍得从佛堂里出来见人了?”
沈华英的笑凝固在嘴角,很是尴尬,悻悻地想解释些什么,被从院内走出的老妇人打断,“华礼,这五年在蛮荒之地待太久了,连礼数都不知了吗?许久未归家,就是这样和你母亲讲话的?”老妇人沉声说。
傅华礼收起讽刺的表情,向老妇人跪安,“请祖母安......请母亲安。”
傅老夫人挑不出错处,勉强作罢,只是嘴上还是要刻薄傅华礼两句:“十六七的人了,还不知分寸,将来怎么议婆家,不如你妹妹华知半点......”随后转身走进宅子内,沈氏赶紧跟上搀扶,向傅华礼歉意一笑。
“姑娘!你瞧沈姨娘那得意的嘴脸!”藕花忿忿不平,“慎言。”傅华礼只是闭了闭眼,整理好情绪迈入府门。
将军府中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那样陌生,母亲亲手置办的桌凳摆设都被清空置换,连雕花窗上的碧影纱换成了红茜纱,显出一派暖玉红云的轻浮样子。傅华礼想想母亲去世前因挨饿生病而枯瘦暗淡的脸,又想起刚才沈氏和傅老夫人那面色红润,身材丰腴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无限悲凉。
沿着花间小道,穿过极具巧思的庭院,傅华礼来到自己的小院前。这座小院在整座傅府最偏僻的地方,竹林陌生,院中还有一方小小的池塘,那棵母亲亲手种下的枇杷树长势极好,虽是隆冬,但也隐约可见其中蕴藏的勃勃生机。树犹如此,斯人已逝,因为自己最喜食枇杷,母亲特意命人从扶州运来果子最甜的树种,种在她的小院内,不过母亲真傻,京城严寒,远没有南方的水土那样能滋养枇杷,所以只能结出寥寥几个干瘪的小果来。
“母亲......”,傅华礼轻轻依偎着母亲种的树,溪水般清澈凌冽的眸子中溢满浓厚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