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嘉研话说得淡定，看不出情绪。
此话一出，贺母愣了一瞬，没听明白其中意思，“什么意思？”
贺嘉研双手撑在膝盖上，缓缓道来：“我同您一样，第一次见许知念时便发现她同嘉舒很像，尤其是笑起来时。”
“这我知道。”贺母仔细听着。
“正因为这点，后来同她接触时总把她当成嘉舒来对待、对她好。”
说到这儿，他话音停顿几秒，似在回忆之前自己对许知念到底无意中做了什么。
随后，他苦笑一声，继续说：“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我这样的行为其实是错的。”
“所有对她的好只是出于她像嘉舒的私心，而不是真正发自内心对她。”
贺嘉研的背弯了弯，垂下了头，贺母心疼儿子，轻轻拍了拍他背给予安慰，她并不知道之前他与许知念接触到哪步了，只能柔声问道：
“那现在呢？现在还把她当成嘉舒来对待吗？”
贺嘉研摇摇头，哑了声音，“没有，现在就只把她当成许知念对待。”
“那就好了。尽管之前不对，现在重新开始就好了。”
“可是…，妈”，贺嘉研偏头看过来，双眼泛红，“我还是对她感到很愧疚。”
看到他猩红的双眼，贺母一怔，心脏瞬间被揪紧，自嘉舒去世后，她就没再见过儿子哭过。
这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般神情，很难不心疼。
“你跟她说过这件事吗？”贺母问他。
“没有”，贺嘉研回答得很轻，轻到快要听不清，“我怕我说了，她知道真相后会很难过，又会伤害到她。”
“她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小女生，我不想再伤害她了。”
“可你不说，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对不对？”
贺母了解他，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情，只要自己犯了错总会想着办法去道歉、解决。
所以，他最后还是会跟许知念说清楚，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贺嘉研低头不说话，贺母明白他心情，只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起身离开，留给他单独的空间让他好好想想。
几天后，贺母给许知念发去消息，说要想和她见一面，请她喝下午茶。
收到这条消息的许知念还在奇怪怎么阿姨突然要见她？难道是因为小喜？弄得许知念挺紧张。
去之前，许知念特意好好打扮了番，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时，她便到达了约好的咖啡馆。
哪料，贺母竟然到的比她都早，见她来，笑着朝她招手示意。
长辈比自己先到，许知念顿觉不好意思，羞愧走上前，说道：
“不好意思，阿姨，我来晚了。”
“没来晚没来晚，是我到得太早了。”贺母根本不在意，十分温和地缓解许知念紧张的情绪。
“小念，你看看你要喝点什么？”贺母将菜单给她递过去一份，还细心提醒，“后面还有小蛋糕，你看看有喜欢吃的吗？”
许知念不是很好意思，尤其对面坐着的人还是贺嘉研的妈妈，便更是紧张了。
菜单她看不进去，只随意选了杯喝的，没点小蛋糕，然后笑着将手里的菜单递还给服务生，道了声谢。
见她没点小蛋糕，贺母大约能猜出原因，于是贴心地将菜单翻到后面两页，点了两份店里强推的小蛋糕。
随后，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许知念，温和地笑说：“这是他们店里强推的，陪阿姨吃一块？”
眼眸温柔含笑，与贺嘉研那双看人时深情的眼眸很是相似，看来这点是遗传了贺母。
许知念点点头，应了声好。
等服务员离去后，贺母略感歉意地问许知念：“阿姨大周末的约你出来，是不是影响你休息了？”
“没有，阿姨，本来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出来走走挺好的。”
“那就好。”
贺母垂眸，略显难色，考虑接下来的那番话应该怎样说出口。
许知念敏感，擅长察言观色，自然察觉出贺母的不对劲，于是主动开口问道：
“阿姨，今天您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
“关于小喜的功课情况的？”
贺母摇头，轻声道：“是一点私事。”
“私事？”
“是……”，贺母难以启齿。
此时，服务员恰好走来，一一摆上他们点的东西。
“先吃点东西吧，小念，这事我们待会儿再说。”贺母招呼她，留给自己些准备时间。
许知念越来越觉得奇怪，阿姨到底想说什么？
她也不好多问，只道声好，便慢慢小口吃起蛋糕，偷偷观察着对面贺母的神情变化。
但并无发现任何异常，只见贺母神色依旧温和从容，淡定地同样正在品尝蛋糕。
除了那会儿有一丝的神情变化外，再无任何变化。
眼见一块小蛋糕快要被吃完，许知念终究忍耐不住，主动开口问起贺母：
“阿姨，您要跟我说的事是？”
她语气不显急躁，挺平静温和的。
既然许知念都主动问出口了，那贺母也不能在犹豫，只能说出她今天约她出来目的。
贺母拿起咖啡抿了口，放下杯子后缓缓开口，她先叫了声“小念”，才继续往下说：
“你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
“记得，那天我无意捡到了您丢失的小狗。”
贺母叹了口气，“是啊，那天我见到你的时候哭了。”
许知念记的这事，当时她还在纳闷怎么阿姨怎么一看见自己就哭了呢？
当时她以为是狗狗丢了，阿姨着急才会一见到失而复得的狗狗哭了的。
“是。”许知念点头。
“但那天哭是因为你的样子…很像我逝去的女儿。”说到这儿，贺母眼眶逐渐红起来。
听到这话的许知念倏地愣住，震惊万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是因为这个答案。
以至于在听到这一答案时，大脑空白了一瞬。
贺母窝着的手紧了紧，不敢同看向许知念，继续说：
“我当时见你差点把你错认成她，但我知道你只是和她长得像而已，她不会再回来了。”
想到已逝去的女儿，贺母痛心，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许知念理解贺母难过的心情，不忍看她这样，抽出几张纸巾默默给她递过去。
“谢谢。”
贺母接过，慢慢擦去泪水，抬头重新看向许知念，虽然是笑着的，但眼睛却猩红一片。
自己这幅模样，贺母实在不好意思，对许知念抱歉道：“不好意思，小念，让你见笑了。”
“没有，阿姨，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许知念共情道。
她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底抠弄手心的一块肉，喉咙有点紧张地咽了咽。
“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应该感到很难过吧？”
贺母笑了笑，用纸巾拭去眼角残留的泪水，“没有。怎么说呢，应该是欣喜大于难过。”
“毕竟刚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女儿回来了呢。”
许知念无意识地端起咖啡喝着，忽地，脑海里冒出一猜测。
同贺嘉研初见时，他是不是也认为我同妹妹很像？
那先前他对我的好是不是…也是出于这？
许知念眼眸颤动，不敢往下想，她害怕事实就是如此。
手中的咖啡杯越握越紧，指尖都泛起白。
贺母看她神色不对，以为是自己刚说的那番话她很震惊，关心道：“小念，你还好吗？”
许知念没反应，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贺母蹙眉，又叫了她一声，“小念？”
“嗯？”许知念一下反应过来，神色还是有些怔怔的。
“你…还好吗？”贺母问得小心翼翼。
许知念不想让贺母看出她的不对劲，笑一笑，“我没事，阿姨。”
贺母点了点头，倒也没再多想，“那好。”
这场见面的后半场两人都心不在焉，各怀心思。
同贺母告别后，许知念一人往家的方向走，脑海里一幕幕回想起她初见贺嘉研到相识的过程。
从第一次贺嘉研在班会上帮自己缓解尴尬，到楼梯口无意听到他亲口说出不喜欢自己，再到后来看到他同陈楠熙之间的暧昧氛围。
以及今天心底升起的那份猜测。
她心里早就已经清楚，其实，她或许早就应该释怀，放下这段只有自己知道的情感。
许知念难过地抬头望天，今日的天空很蓝，没云，几滴泪水顺着侧脸滑落，冷风吹过来，刺得脸生疼。
那为什么自己不早点放手呢？明明知道他不喜欢自己，有喜欢的女生。
是因为自己的不甘、不舍，还是因为时间太短不够冲刷掉自己对他的那份喜欢？
许知念不知道，或许这些都有，而更重要的是她第一次在贺嘉研身上感受到心动，是真真切切体验过人人口中所说的“喜欢”。
但今天贺母说的那些事，竟让她感到害怕。
怕他先前对自己的好都是假的，怕他连这点美好都不留给自己。
害怕到自欺欺人，一遍遍安慰自己：
这只是个猜测，事实不一定会是如此，贺嘉研不会这样的。
但她心底清楚，自己这一猜测很大概率会是真的。
许知念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只知道到家时脸已经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