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母回去后,忧心忡忡的,那时贺嘉研没在家,不知去哪玩了。
贺嘉研回到家时已是晚上九点钟,贺母在客厅正坐在沙发上等他。
“回来了?”听到开门声,贺母开口问。
“回来了”,贺嘉研手指转着钥匙进门,“您平常这个点不都是回卧室了,怎么今天还在客厅?”
“我在等你。”
“等我?”贺嘉研弯腰在玄关处换鞋,“等我干嘛?”
“你换完鞋过来,我和你说点事。”贺母难得严肃。
听老妈这语气,贺嘉研便知道应该是挺重要的事,不然她不会这么严肃。
他加快速度,换完后立马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妈,您要跟我说什么事?”
贺母看向他,神色郑重,“今天我去见许知念了。”
贺嘉研微蹙了眉,似乎已经知道原因,但还是不愿相信地问:“您…见她干什吗?”
“我跟她说了她像嘉舒的事。”贺母不隐瞒,说得干脆。
虽说已经预料到,但贺嘉研还是不可避免地心颤了下,他闭了闭眼,吐出口气,缓声道:
“你怎么突然跟她说这个?”
“早晚都要说的。与其让你去说,倒不如让我出面跟她说清楚。”
贺母叹了口气,“她如果介意只会怨我,不会怪在你头上。这样起码你俩的同学关系不会弄得太僵。”
“况且我也没提你也把她当成嘉舒的事。”
“妈,你错了”,贺嘉研低着头,话说得很轻,像是用尽了力气,“她…应该知道了。”
跟许知念相处的这段时间,他也算是了解她一些,他知道她敏感、心思重。
况且自己又是先一步比老妈认识的许知念,那她肯定会想到自已接触她也是因为太像嘉舒了。
贺母蹙眉,“什么?”
她倏地想起自己说完那句话后,许知念神色便不对了,虽说是震惊,但里面似乎更多的是悲伤。
难道那时她便猜到了?
贺母神色变了变,忽然很后悔去找许知念,她原意只是想自己去跟许知念说这件事,不想让儿子为难,尽量不要影响儿子跟许知念之间的同学情谊,未曾想过许知念会猜到儿子也把她当成了嘉舒。
结果好心办坏事,反而让事情更糟糕。
她,不应该去的。
“那该怎么办?妈妈是不是给你搞砸了?不好意思啊。”贺母万分惭愧。
“没事的,妈”,贺嘉研安慰道,“早晚都是要说的,您就别担心了,我会处理好的。”
“和她慢慢解释,别起争执。”贺母嘱咐说。
“好”,贺嘉研笑,“您先回卧室休息吧。”
见贺母回了卧室,他脸上的笑一收,转而蹙眉,这件事躲不掉的,该来的还是会来。
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与许知念的聊天记录点进去,犹犹豫豫地在输入框中打下一行字:
【明天有空吗?可以出来聊聊吗?】
消息发出去很久,迟迟没等到许知念的回复。
但其实,在消息发出去的第一时间许知念便看到了,而且也已猜到贺嘉研约她见面是为了什么。
正是因为这样,她不敢了,害怕自己会听到让自己接受不了的答案。
于是,她没回复,当做没看到。
直到第二天,辅导班开课,许知念再也逃避不了。
下午,学生们放学时,许知念一出门便看到在门口早已等着的贺嘉研,她似有所感,知道今天他肯定会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不想见到他。
许知念深呼口气,迈出步,该见面的还是要见的。
她佯装出笑,当做无事发生,一步步走向他,直到他看见自己后也同样露出微笑。
贺嘉研没询问她昨晚那条消息为什么没回复,而是换了话题,开口道:
“我妈今天有事,所以我来接小喜。”
许知念轻轻点头,嗯了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人对那事心知肚明却故意闭口不谈,两人之间总有种似有似无的尴尬。
连身旁的小喜都察觉出有些许不对劲,正歪着脑袋观察他们。
但最终贺嘉研还是主动挑起了那个必须说明的话题:“你…待会儿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
他看着许知念,眼神真挚认真,抱着一定要跟她说清楚的态度。
许知念也知道这是逃避不了的,只好点点头,答应下来。
贺嘉研将小喜送回家后,原路返回去找等在路口的许知念,刚拐过转角就看到站在树下等着的许知念。
她正背着一双肩包,低着头,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路旁的石子,身形那样纤薄,看得让人心疼。
这一幕忽然刺到贺嘉研,后悔当初曾怀有私心的去接触她,他缓缓向她走去,掩了眼底的情绪。
“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他笑说。
听见脚步声,许知念转身望向他,眼睛笑得漂亮:“没事。”
两人沿着这条道一直往前走,刚开始走时,两人沉默不语,贺嘉研不知该如何开口,许知念紧张地等待即将来临的答案。
走了一段路后,贺嘉研终于开口,他先叫了声她名字,“许知念。”
“嗯?”许知念紧张地应声。
“昨天,我妈找你了吧。”
“嗯。”
“那…”,贺嘉研话音顿了下,“…想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这回许知念没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是知道阿姨把自己当成已去世女儿的事?还是……他?
没听到回答的贺嘉研继续说:“其实……”
两个字刚一出口,许知念紧张害怕地屏住了呼吸,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越攥越紧,等待接下来的“判决”。
“我刚见你时,也…恍惚地把你当成了我去世的妹妹。”
后面的话贺嘉研说得格外艰难,几乎是要不忍再说下去。
这一瞬,许知念反而忽然放松,像是攥紧的心脏突然松开一般,垂在身侧的拳头也慢慢松开,只留下掌心中那几个凹陷深的指痕。
那句他说出口的答案,自己早就料到了不是吗?
可为什么已经做好了准备,心还是会这么痛呢?
她哭不出来,嘴角挤出笑容,简简单单应了声“哦”。
贺嘉研诧异于她这平淡如水的反应,于是问:“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只见许知念白皙的面庞抬起,正值太阳落山之际,夕阳余晖落在她侧脸,眼神清亮,嘴角有恬静的笑。
一如他初见她时那般。
“我和她…很像吗?”她问他。
贺嘉研沉默,随后很缓地点头,“抱歉。”
许知念了然,嘴角上扬的弧度似乎又大了些,轻声说没事。
同贺嘉研告别时,许知念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有说不出的情绪。
是她最后的喜欢,释怀的开始。
——
之后那段假期,许知念再没见过贺嘉研,连贺母都见得少,再次见到贺嘉研是在开学后。
开学的第一次晚自习,许知念从后门推门进去,一进门便看到已坐在最后那位置,正低头看手机的贺嘉研。
再次见到他,内心没感觉是假的,但更多的是种难过,压抑的难过。
她深深吐口气,驻足的脚步重新迈动,佯装轻松自在地朝自己位置走去。
贺嘉研再次从手机前抬起头,正要看向前前面许知念的位子时,恰好看到往这边走来的许知念。
在看到她后,他眼神中的平静瞬间消散,多了另种情绪,后悔和愧疚。
他知道两人自此后再难做朋友,或许,她都不想见自己了吧。
贺嘉研看着面前仅半米距离的身影,苦笑。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接触她。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再没交集,渐行渐远。
只是许知念偶尔还是会在宿舍里听到几句谈论他的话。
也曾在陈楠熙发的朋友圈中看到他,那是张偷拍的照片,照片中的他正低头单手喝着啤酒,嘴角噙着笑,淡淡的,不达心底。
后来,许知念很少再去关注他,只是在很少的一些夜晚还是会回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那个干净清爽的少年。
以及……被风吹起的衣角。
那时,想起他还是会难过。
大二那年,她全身投入学习,争取去国外学习的名额,终于在大二暑假快结束时如了愿。
这一消息很快在班级群里传遍,贺嘉研看到后是真的替她感到开心。但直到开学后,看到面前空空的位置时心里还是止不住漏了拍。
他忽然想起,老妈之前问的那个问题:“你和…小念怎么样了?”
他记得他当时什么都没回答,只是沉默了很久……
——
国外的生活并不容易,许知念兼顾学业的同时还要打着零工,她不再关注国内的他们,联系的也就只有那两三个人。
在与江乐甜聊天时,许知念也很少听到贺嘉研的事,但她早已有了猜测。
他…应该和小熙在一起了吧。
同许知念聊天最多的是林辰逸,每天都有聊。
另许知念惊讶的是明明隔着几个小时的时差,但每次给林辰逸发消息,他几乎总会秒回。
许知念特意问过他怎么回消息这么快?林辰逸说自己有超能力,直接让许知念隔着手机屏幕给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近两年的国外学习生活是大部分是林辰逸陪她走过来的,她感谢他。
而在这段时间里,她也终于慢慢放下贺嘉研,释怀了那段短暂而又美好的暗恋。
回学校毕业那天,她无比轻松,站在校园门口停留了很久,门口标注的“东宜大学”四个字依旧醒目,一如当年。
四年前,自己也曾站在路边看着面前的人来人往,如今再次站在这里,心境早已不同。
许知念回想起这四年的大学生活,有喜有悲,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是段珍贵美好的回忆。
回想起这些她突然有些伤感,不舍得毕业,她轻呼出口气,正要迈步走,前方传来江乐甜的声音:
“念念!”江乐甜刚出校门口就喊她名字。
许知念看见是她,一笑,“乐甜!”
两人上前相拥,这是时隔两年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不免激动。
江乐甜吸吸鼻子,有些哽咽道:“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许知念眼眶湿润,“我也是。”
两人边往校园内走边寒暄着,许知念始终都没有过问有关贺嘉研的事。
因为对于此时的她来说,这些已经不重要,她不在乎了。
这天所有大四生陆陆续续回校毕业,直到拍毕业照时,许知念才见到贺嘉研。
那是隔了两年后再次看到他,他还是如初见他那般时意气风发。
许知念隔着层层人群看向远处的他,随后没有犹豫地往他那方向走去,自信从容地站到他面前,笑容还是那样恬静,主动同他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贺嘉研。”
听到她声音的贺嘉研明显一怔,缓缓转头看去,在看到是许知念时眼里有震惊,但更多的是种莫名复杂的情绪,说不上来的。
她变了很多,更加漂亮了,但引人更加注意的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自信与勇敢。
贺嘉研不得不承认,这两年她成长了很多。
这样他也稍稍安了心,嘴角一笑,看着许知念轻松道:“好久不见,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
再见,贺嘉研。
再见,我的十八岁。
——
那张便签纸,许知念看了很久,随后擦掉眼角的泪,拿起旁边的一小打便签,在第一张上面写了一句话,写完撕下来,紧跟在那张淡蓝色的便签旁。
然后,转身推门走出咖啡店。
门回关时幅度有些大,掀起一阵风,吹动便签墙上的纸张,只见那崭新的一张上写着:
“愿我们都能释怀,做自己的主导者!”
许知念站在路口,对面的指示灯正在倒计时,她忽然意识到:
那些为之热泪盈眶的,似乎不是那一人,而是平淡却不平凡的青春。
随后她低头淡然一笑,此时绿灯刚好亮起,她重新抬头,大步迈向前方。
或许我们都曾有过一段苦涩的暗恋,但我们终将熬过苦楚,然后光明正大地坦然接受,坦坦荡荡地跟他说句:
“好久不见,过得好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