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说人生没有捷径,不过我不信,人生明明处处是捷径。
我有一个朋友,他的家里有一片橘子山,每年都要吃很多的橘子,他很绝望,因为他不爱吃橘子,他喜欢吃的是葡萄。于是六岁那年的秋天,他偷偷喝下了家里的半瓶农药。那个时候我的朋友还是个文盲,他的遗书上并没有文字,只画了串葡萄。
我的朋友走了一条重启人生的捷径,我很佩服他,我闻过农药的味道,不是那么好咽下去的。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别人的葬礼,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心情很复杂。他的灵堂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这张照片其实并不完整,因为剪走了另外半边。我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另外半边不是别人,是我。
那张照片是朋友喝农药前一年的秋天,当时我们坐在橘子树下分选橘子,同时谈论着一个东西,而那个东西的名字,对五岁的孩子来说,叫作长大。
我的朋友说长大真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不知道还要吃多少的橘子。他拿起手里的橘子,欲言又止——如果这是颗大葡萄就好了。
我打落了他手里的橘子,而这时突然响起快门的声音,他被快门的声音吓出了一个大大的鼻涕泡——我抬头看见黑白照片上的那个鼻涕泡,突然很想笑。
葬礼是一个严肃的场合,虽然当时我只有六岁,但也能感觉出笑容在这个时候并不合时宜。我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疼痛让我的笑容一闪而逝,只是掐大腿的时候,一不小心掐烂了口袋里的那颗葡萄。
那颗葡萄是我送给他的礼物,希望他下辈子能够变成自己最爱的水果。
我看着黑白照片,突然意识到时间其实过得很快,长大可能并没有那么漫长。——对我的朋友来说,黑白照片上的那个鼻涕泡,已经是上辈子的鼻涕泡了。
我的朋友被埋在了他家的橘子山,我时常会去看望他。他的坟头成为了我的秘密基地,我在那里藏了学生时代的冬和夏。每年我都会在基地里埋一颗葡萄,只不过从来没有长出过绿苗,或许他现在已经不爱吃葡萄了。
十七岁那年的夏天,我埋了最后一颗葡萄,我是来和我的朋友告别的,因为我准备下海了。
我告诉他,我准备去当个海盗,我的方向感很差,而海里往哪里走都是路,我不打算再上岸了。
离开的时候,我发现坟头背后躲着两个小朋友。一个是傻瓜,流着口水喊着嘿哈嘿哈,另一个是呆瓜,踮着脚尖数着滴答滴答。
我从口袋里摸出两颗葡萄,让他们回家晒成葡萄干,我告诉他们,如果以后吃不饱饭,可以拿着葡萄干来找我,我会考虑让他们上我的贼船。
我和我的朋友告别得很彻底,我没有再回去过秘密基地,因为第二年那里就遇上了旅游开发,橘子山变成了葡萄园。而我的朋友搬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长眠,那是他家的另外一片橘子山。
而我,顺利地成为了一名海盗,只不过人海茫茫,我常常找不到方向——
“搞咩啊…昨天晚上点的,早上才送到…火锅都凉了大佬!分不清东南西北就不要学别人送外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