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变得越发诡异,或者说滑稽,像卓别林的黑白默剧。我知道我向来是心想无法事成的那类人,即使付出了努力,做足了准备,也不会产生我期盼的结果,总会有所求非愿、节外生枝,而这一次更像是连我自己都背叛了我:我迟迟地没有推进杀他的计划,尽管没有拖延的理由了,做戏培养感情已毫无必要,我不应该再继续浪费时间。
这种拖延并非因为我在顾忌他可能是“本体”这件事。就像我对他说的,我不在乎,没人在乎,带着克隆体的标识,我不会因为私自处理我购买的产品受到任何指摘。
而37158号——我都快忘了我会买他因为他是“我的偶像”——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像完全放弃了争辩,每日安之若素地听候我的差遣。我说吃饭,就吃饭。我拉他去洗澡,就洗澡。我把他的脸按进水里,约一分钟后他会出现生理性的抽搐,可能再多等个两三分钟,他就会死,我不确定,在那之前我会把他拔出来,他也不会问我为什么。
也有不那么听话、或者说故意不好好听话的时候。比如我让他学狗叫,他翻了个白眼,说好无聊,你没点别的想象力了吗。但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他突然疯狂地狗叫起来,叫得还很他妈像,吵得楼下邻居都来敲门,让我管好自己的狗,我问他为什么能叫得那么像,你吃狗长大的吗,他说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啊,乡下到处是养狗的,跟隔壁家老黄狗学的。
我解开他的链子,说以后不准做狗了,太像就恶心了,于是他从此获得在我家直立行走的权利。
直立行走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衣服,看来他真的很在乎他露在外面的鸟。在挑衣服上他倒是很挑剔,几乎把我的衣柜整个倒了出来,可惜再怎么翻我家也没有给男人穿的衣服,不想裸着就只能接受宽松款的裙子——他倒是接受得很好,对最后搭出来的无袖T恤+铆钉半身裙甚是满意。
这是偶像的职业操守,他臭屁地说,我又不是没穿过裙子拍杂志,稀罕什么。
我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期杂志,记得那张封面照片,甚至能说出是哪一年哪个月。通常追偶像就是这样的,到处收集这类边角料,像做拼贴画一样还原自己的幻相、描摹自己的感情,其实都是自娱自乐。我曾经也普通地在做这些事,尽管本质上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只是有样学样罢了。处于集体的狂欢之中在最初也确实给我带来过快乐,可这种快乐很快过期,只剩下行为的重复。
我越来越感到无趣,好像在进食彩色的空气,净是虚伪的噱头,吃下再多胃中还是空空如也,甚至因为被胀大了,我更加地饥饿了。所以当偶像克隆体的技术推出时,伴随着宣传语里的“实体化你的欲望!”,我,就和其他许多人一样,终于意识到自己内心最迫切最真实的、没有矫饰的渴求——是的,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想亲手杀死我的偶像!
“那你现在应该很高兴啊。”他边用压缩饼干蘸着罐头里的肉边说。他已经能很熟练地用被锁着的手打开罐头了。“况且我还不是小白鼠样的普通克隆体,是本人哦。”
“都说了,除了你没人承认你是本人。”
虽然这么呛了回去,但37158号确实和普通克隆体很不一样。他太像个人。可除非被包装着放在屏幕里,人又是什么好东西?
人表里不一。人会耍小聪明。人有自己的想法。人难以猜测。人很麻烦。人很矛盾。一面要吃喝拉撒,一面在吃饱喝足后又不能真的就此满足。一个个肉袋子,却有着各自隔绝的心思。人到底要怎么活下去?到底怎么能和另一个人共存?好像怎么都能活,能吃喝拉撒就能活,又好像永远不可能停止剥夺和索取的欲念。人。卑贱的人。
我为了想杀人而买下37158号,却在目的触手可及时丧失了动力。当幻想与现实只有一纸之隔,有的原来不是梦想成真的喜悦,而是不堪一击的幻相迅速坍塌进现实的琐碎里。我害怕那种仿佛吃下空气的无趣再次捕获我。如果即使杀了他,我也无法得到满足,最后不过是剩下满地肮脏的血污、沉重的尸块、可能还有恶心的脂肪和人类秽物,等着我处理,发现不过如此的时候,该怎么办?
如果连亲手摧毁一个生命也令人受不了地无聊、无意义、空洞,不就说明人的生命等同于装满空气的袋子吗?
37158号说搞不懂我在想什么。我也不用他懂,我们每日的对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在所有事上都浅尝辄止。有时我会突然按下遥控器上的电击按钮,就像给他洗澡时突然把他的头按进水里,第3档和第4档都试过了。看到他浑身剧烈地抖了一下、直挺挺倒到地上时,我感到紧张的兴奋,不过转瞬而逝。
在第4档的电流下,他会陷入休克,五分钟后我去摇晃他,拍他,踢他,最后掐他的人中。他醒来后缓了一会儿,抱怨地对我说下次能不能提前预告一下,差点漏尿了。我说最好不要,我不会清理,尿了自己舔掉。他说那你别电我啊。我说对不起,好吧。他坐起来,接着就说饿了,要吃饭。我想说真亏你刚说完尿就能想吃饭,但这时我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也饿了,于是说那吃饭吧。
拿罐头的时候,我看到柜子里剩下的罐头已经屈指可数。等全部吃完了,我们无论如何都该死了。在罐头的数量只剩最后两天时,我告诉了他这件事,他点点头说哦。
然而那天下午,他突然又把我的衣柜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接着从不知哪件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一百块的钞票。
“我就知道我运气向来很好。”他洋洋得意地把钱甩给我。“拿去买点吃的吧,有了这个又够活好几天了吧。”
明明是我的钱,不知他在神气什么。不过如果不是他发现,我也不会想到这种地方竟然还会有张一百块。无现金支付推行十年后,这个时代已经鲜有人用纸钞了,这张钱就像从古朽掉渣的旧家具缝隙里横空蹦出来的一样,或许来自于好几十年前。
我拿着那张钱,思路好像也跟着变得古老起来,马上在脑中将它换算成食物,连带着那些食物做熟的味道。
我问他:“你是那种愿意靠吃罐头多活几天的,还是更愿意吃一顿火锅明天就死的人?”
他盯着我看了会儿,说:“火锅。”
“那你跟我一起去。”我说。“给我拎东西。”
一百块,两个人,吃火锅其实有些寒酸,但买菜自己煮的话,还是有办法吃得丰盛一些。可以多买些便宜的新鲜蔬菜,像是白菜、香菇、豆腐、豆芽,肉的话选择商超里的临期打折品,主食吃面条吧,汤底可以自制,家里还有剩余的调料,再去小超市买些鸡蛋、大蒜、香菜、花椒……最后我们还不谋而合地拿了几罐啤酒,结果付款的时候,钱差点不够,只好把酒又放回去两罐。
收银员在给我们结账时似乎有点惊讶,多看了我们几眼。我说因为我们年纪轻轻却用现金吧,他恶声恶气地说你仔细想想呢?比起这个,更奇怪的地方明明一目了然吧。
我看了看他穿的大红色波点裙,还有我为了使裙子不那么突兀而配的假发,差点没憋住笑,违心地说哪有。
由于是外出,我暂时解开了他被锁着的双手,把他的一只手和我的锁在一起,这样在街上不仔细看的话,只会当我们是牵着手走在一起。
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时,我们身前的一个妹妹在专注地拿着手机看视频,是作为偶像的他和队友的综艺现场直播,他们正在聊各自爱吃和不爱吃的蔬菜,吵吵嚷嚷地比选着谁是其中最挑食的人。
走过那个路口后,他闷闷不乐地说:“说啥呢那个傻X,我才不喜欢吃茄子。那种黏糊糊像呕吐物的口感又什么好的。”
我想起方才在超市里,我在茄子前停了一下,他看都没看就推着车子走过去了,害得和他锁着手的我差点往前摔了一跤。
“但他的脖子上没有商品编码。”我说。他沉默不答。我又问:“你一直说你是本体,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37158号在我前面一些走着。他的脖子上戴着颈环,颈环下压着代表克隆体的编码,如果没有我陪同在旁边,被路人看到他单独走在路上,可能会报警,警察来后会把他处理掉,通常就指死。“我记不那么清了。”他说。“好像被喂了药,然后昏睡了很久,中途好像醒来过几次,但头很晕,像在做梦一样。彻底清醒时已经在你家了。”
“你还记得做偶像时的事吗?”
“嗯……”他脚步慢下来,想了想。“我想退出来着,跟事务所说了之后,他们当然是不同意,让我再多考虑考虑。那之后不久就……难道是因为这个?”他说完,自己干笑了两声,莫名其妙的。
我发现人在对发生的一切无可奈何、不知作何反应时,往往会下意识地笑出来,仿佛这也是种应激的条件反射。
我问他:“为什么想退出?”
“没什么为什么。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什么是有意思?”我说。“做职业偶像不是已经很好了吗。钱又赚得多,又光鲜亮丽,又能受人追捧,一个克隆体都要100万美金。高贵得很呢。我卖掉我的命都卖不到100万美金。”
他停下来,回过头看我。我以为他会骂我来着,因为我知道我的话里带着恶意。100万美金又不是进他们的口袋里,也不是他们决定制造发行,只不过是经由他们贩售出的欲望。
“专属偶像”的系列产品问世后,有现役偶像因此自杀了,但因此死亡、破产、发疯的粉丝更多。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商品的种类越来越丰富了,实现幻想的手段越来越多了,人却反而好像越来越痛苦了。
37158号在路灯下直勾勾看着我,有小飞蛾从他肩上飞过去。最后他问我:“所以你是为什么非要花这100万美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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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到家里,把装着食材的两大袋子放地上,开灯。可灯没亮。我想起来,我可能是忘记交电费了。
“那火锅用什么煮?”他反应了会儿,问我。
“煮不成了。冰箱也没有。烂掉。”我从袋子里拿出一罐啤酒,跨过剩下的食材,走到客厅里坐下。他被我拉扯得也只能跟着到黑暗的客厅里,坐在我旁边。
“我的酒还没拿。”过了几分钟,他抱怨道。我把手里喝了几口的酒罐子递给他,叫他闭嘴。
我们静静地坐在没有灯的房子里。身后那两袋刚买的食物还装在袋子里,留在进门的玄关,盒装的肉在化冰,化出的水泡着蔬菜,在这5月初夏的夜里加速蔬菜的腐烂。我们一动不动,他在喝酒,我看着窗外。
其实窗外没什么看的,无非枯燥呆板的城市灯光,和星星一点都不像。只是没什么其他事可做,窗子亮堂一些,我便像趋光的动物一样盯着看。
小时候家里停电时也是这样。看着看着,觉得窗户好像一块发光的外星石板,空间在里面交叠,穿过后无限地拉伸。我突然怀疑窗外不是它玻璃映照出的城市,而是很大的空洞。很大,很大,而且永恒。宇宙是一个巨大的永恒的空洞,所以我一直着看的窗户上,只是短暂的、虚假的映像。
在那映像之中,隐约地也映出了我们的影子,浮在城市灯光之上,好像汤上的一点油花。他不知何时停下了喝酒,和我一起看向窗外,脑袋歪向我,看着很愚蠢。我也很愚蠢。
我忽然抽泣起来。他扭头看我,说:“没吃上火锅而已,用不着那么伤心吧。”
我说:“你别说话。”
他不说了。我说:“你说点什么啊。”
他说:“我想起我当初为什么当偶像的了。也有机缘巧合吧,加上运气好,基础建模不错,试了两次选秀就选上了。但本来我在乡下,有段时间我活得很害怕。差不多是长到隔壁老黄狗都老死的时候吧,我突然开始怕死。也不是怕死,我是说,我怕死的时候我还是在乡下,什么也没有,除了爹妈谁也不认识我。这么说你明白吗?我不想在死的时候就只是死了。”
“说的什么呢,颠三倒四的。”我边抽吸着边说,“人都是要死的。”
“嗯,对。”
“人都是要死的。”我重复着这句话,可实际上我对“死”没有那么深的感触。我知道“死”,我见过他人的死,我见过亲人的死,但无论哪次我都没有因此哭过。我很冷血,只是在内心一遍遍确认着那就是“死”。“死”是什么呢?我说不清,但总归人都是要死的,只有这一件事是对于人绝对的真相,只有这一件事没有半分的虚假。所以我想人类的真实一定都在“死”里。
可现在我却又想不懂了,到底“死”是什么呢?“人都是要死的”是什么意思?
“我是不是明天就会死?”他问。
“对。你怕吗?”
“好像还好。“他说。“我早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到如今这会儿,也都蛮无所谓了,还想着一了百了也挺好。以前竟为了这种事情烦恼那么久,真是幼稚。所以没有小瞧你的意思……对不起。”
我哭得越来越厉害,几乎有些喘不上气,难以回他的话了。不知是不是想安慰我,37158号唐突地提议:我给你唱首歌吧,你喜欢我哪首歌?别人的也行,我好歹之前是个职业偶像。
这下我哭得更凶了,边大哭边艰难地硬是开口骂道:“我不喜欢!我根本不喜欢你们做偶像的!都什么东西!你唱歌好难听,我才不要听!”
他被我骂得很纳闷,也叫起来:“那你到底为什么说是我的粉丝啊!”
我说:“你还是唱歌吧。”
我点了一首古早的情歌,他好几年前唱过,在一次深夜的广播电台里。我很喜欢那里面一句歌词:“自由、和平、以及爱究竟都意味着什么呢?我一整晚都因此深陷在绝望之中,因为我只愿相信清澈而纯净的爱。”
他清了清嗓子,唱起来。在他的歌声里,我解开了我们手上的锁,他的锁,慢慢地站起身,朝浴室走去。
我哭得快支撑不住我自己了。我想洗把脸,洗个澡,然后睡觉,可我一直在哭。我越往前走,步子越渐渐地矮下去,到浴室就那么几步路,可等到我走到门口时,我已经整个人几乎都趴到了地上,像是爬着似的滚了进去,用脚带上了门。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哭得这么厉害,像是小时候拿到考卷,可上面的题目却全部都看不明白。我不想再思考了,却像是有什么在逼问我,在我的耳边,敲着我的耳膜,扯着我大脑里的神经。我想知道都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他还活着,为什么他在唱歌,为什么人们会走到今天,为什么会有偶像,为什么会有“专属偶像”,为什么我借贷也要花这100万美金,为什么,为什么。
但我又什么也不想知道。
我躺在浴室地上,捂着脸,膝盖找向腹腔,蜷缩起来,好像自己还是个幼孩,还是个婴儿,只是在哭,为了人的出生而哭,为了人的死亡而哭。人。愚蠢的人。
泪水泡痛了我的眼睛,也泡痛了我的脸。我的脑子发热,好像要立马融化在这里。门外37158号的歌声听起来很遥远,仿佛从另一个星球传来,仿佛隔了漫长的时间。在这星球与星球之间,时间与时间之间,有许多的人,有许多的生命,许多空中楼阁般建立又消散的偶像,许多洪水一样错乱地流动的感情,许多嘈杂的刺耳的声音。但这些声音逐渐静谧下来,在巨大永恒的宇宙空洞里,变得像一首歌,像一支摇篮曲。直到最后彻底地安静了。
我不知我是不是睡着了。后来我被一阵叫我名字的声音唤醒,那声音叫我:终……终小姐……终春夏小姐。
我醒过来,浑身疲惫又轻松。我拉着门把手,像学习站立的动物,像复健的人类,花了一段时间才终于站稳了身体。然后我打开门。37158号站在外面。他像是也哭过了,眼睛红红的,见我出来后有些尴尬地别过了脸。
“终春夏小姐……这是我从快递单上瞄到的。刚刚点的歌,你还满意吗?”
我没答话,往前靠了靠,抱住了他。我想起来为什么他会是"我的偶像"了——那只老黄狗的事他不止讲过这一次。原来人就是为了这些理由。
37158号显然很是吃惊,用僵硬的手扶上我的后背。我们的体温交织在一起,像在发烫,让我的身体变得很重,能踏实地站在地上。他呵呵地笑起来,打趣道:“没想到你也有这种时候……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你有在空腹时吃过奶油蛋糕吗?”
“什么意思?”
“感觉好恶心。”
他语塞了。“你这人真的好奇怪。”他小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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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我是个活得很悲哀的人。忍受不了无意义的琐碎,却也无法接受人造的虚假,可到头来我既不能摆脱前者,也不能免俗后者。
只是幸好,在结束之前,我认识到了这一点,并因此终于能够做出决定。
37158号在第二天醒来时,发现那条狗链子又拴在他的脖子上,双手也重新被锁了起来,茫然地抬头看我。我坐在面对他的沙发上,就和收到他的第一天时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次,我对他说:“我刚刚报警了。消息也发到网上了,引起不少粉丝的恐慌,这下警察也不得不重视了。他们和公司的人大概待会儿就到,会带你去做脑部的鉴定,这是目前区分克隆体和人类的最终手段。当然,如果结果你只是个脑子出错的克隆体的话,会被立即处理掉。”
他盯着我,看起来却不怎么高兴,而是愈发不解。
“为什么事到如今要做这种事?”
“我仔细检查了一下你脖子上的编码。那不是刺进肉里的,是印上去的。你很可能确实是本体。”
“你从一开始就相信了吧。”他苦笑道。“不是想杀掉我吗?现在不想了?”
我摇摇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要怎么去处理一个本体的你。人类和克隆体作为一团活动的肉根本没有任何区别,非要挑点的话,只是人有更吵闹的自我意识,总在想着为什么、该做什么、要怎么办。所以人不会是最好的偶像。即使杀掉你,我也不能得到任何东西。但对于和我同样有着自我意识的你,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我拿起了手边的砍肉刀,站起身,用刀尖指向了自己的脖子。37158号想冲过来,可奈何他被链子牵着,反而整个人摔倒在我的脚下。
他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他露出了十分害怕的神情,反复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我开始感到满足。
我一直弄错了。我原以为除了“死”,人活着没有其他的意义与真实,所以我怎么也无法填满自己的空虚。可实际上人在向着“死”活着的同时,“死”的意义则是为了活下去。“死”的那个瞬间是生命最终的完成。
我之前颠倒了因果,到这一刻我想明白了:我想要死在我的偶像面前。那么一个本体的他是最好不过的了。
我割开了自己的脖子,很热很腥的血流了我满手。这个过程并不容易,人肉果真比我想的要难切得多,但好在极度的兴奋下我感到多疼痛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37158号——不,是我的偶像——不停地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才是——”
空气灌进了我的气管里,我费力发出的声音像刚刚蒸起就破掉的水泡。
“你的——我的——世界的——主人!”
我的头往下一倒,掉到了地上,掉在他的眼前,与他四目相对。
他张开嘴,但我没听见他的叫声。我的耳边只剩下好像风声一样的、好像摇篮曲一样的,依稀的遥远的歌声,轻轻地填满了我,让我前所未有地丰盈。
我在这一刻感到绝望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