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寄夏坐在美容室梳妆镜前,小妹在一旁翻着画册嚷嚷着要烫哪个发型,而自己身后的理发师却一脸愁容的看着面前的短发。一番收拾下来,寄夏看见镜子里略带学生气的模样也变得精致时髦起来,难怪做一次头发的花的钱抵得上自己半个月的生活费了,回到家林夫人催着他两换衣裳,衣裳是前两日大姐带寄夏和知秋到大新百货买的,给寄夏挑的的是一件纱面小波点的改良旗袍,找裁缝收了腰线和下摆,大姐眼光好,这件裙子衬得寄夏身材欣长,而给知秋选的是一件瓒白的小洋装,领子上缀着蝴蝶结,搭配着今天新烫的卷发活脱脱就是画报上走出来的小公主。
寄夏不常穿高跟鞋,下楼时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林夫人看着二女儿那颤颤巍巍的样子又皱了眉,一遍又一遍的嘱咐女儿把腰挺直,又拿出了一套首饰,原是自己年轻时的陪嫁,今年找人改了新的款式,给寄夏戴上。收拾完了已是黄昏,大姐派了陆家的汽车来接,而大姐自己下午就早早地去了陆公馆帮忙布置。
林寄夏不喜交际,很少出席过这种场合,一想到要与人寒暄热络就头皮一阵发麻,一边的小妹却是兴奋不已,她平时被母亲管束得紧,就连去给同学过个生日都要盘查半天,才上车就叽叽喳喳,一会说自己的头发松了,一会又来羡慕妈给寄夏的首饰好看,一会又说妈偏心不给自己那对珍珠耳环,寄夏被嚷嚷得脑子疼,就将母亲刚刚给自己的耳环取下来给小妹戴上,小妹欢喜得无可无不可。
到陆公馆时天已经黑了,公馆里灯火通明,这次晚宴办的隆重,上海的政商名流到了不少,太太小姐们更是一个个珠光宝气,寄夏心想怪不得妈给了这般贵重的首饰。大姐引着寄夏和知秋见了陆夫人,在大姐的婚礼上陆夫人原见过两人,只说才一年不见两人越发出彩,夸林夫人会养女儿,寒暄几句后,就又忙着去招待宾客了。
大姐看顾了两人一阵,就见到一个小丫头急急地来请,说是陆太太找,大姐嘱咐了两人几句便去了,大姐不在,知秋更是像条入了海的小鱼,左看看右逛逛,突然兴奋的同寄夏讲她见到当红的电影明星顾梦伶,真人比电影上还漂亮。不多久那位顾小姐就被请上台,为晚宴献唱歌曲,听说这位大明星还给这次慈善拍卖会捐了一条钻石项链。
顾小姐在台上风情万种的唱着时下流行的曲子,寄夏倒是被一旁餐台上的点心引了去,陆家的西点师傅请的好,尤其是巧克力蛋糕做得绵软丝滑,寄夏今天就没正经吃东西,早已饥肠辘辘。彼时人们大多被台上的顾小姐吸引着目光,还有人已经下了舞池跳舞,小妹早不知跑哪里去了,寄夏索性到一旁休息室躲清闲,又拿了杯饮料,才喝下去方觉得是酒,只是这酒调得巧妙,没多少酒气,甜甜的很好入口。
休息室的长沙发上坐着几位有些上了年纪的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寄夏坐在不远处,几人的聊天不时传到寄夏耳朵里来。
“这顾小姐可是现在当红的电影明星,没想到这歌唱得也不错。”
“听说她前段时间跟沈家三少爷打得火热。”
“哪个沈三少?”
“放眼上海,还有哪个沈家,那个三少爷沈翊生的一副好皮囊,加上家里的财势,从名伶一流到千金小姐,多少女的想往上靠,那些花边新闻可是养活了不少小报。”
“听闻沈家家教甚严,沈老爷也不管么?”
“你不知道,沈家三个孩子,只有这三少呢从小就养在沈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对这个孙子喜欢得了不得,处处庇护,沈老爷也少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寄夏听着几人闲聊倒觉得有趣,就着几人的八卦又吃了蛋糕喝了几杯甜酒,殊不知这酒入口虽甜,却还是颇有几分酒劲,等林慕春再找寄夏的时候,就见到林寄夏脸色绯红的半倚在沙发上。
林慕春觉着好气又好笑,原本是想引着二妹去见见陈先生,现在也只得先让寄夏醒醒酒,便让丫头带着二妹去花厅坐坐,那边几乎没人去,又嘱咐人去送醒酒汤。
寄夏到了花厅,风一吹酒劲就又上头了几分,喝过醒酒汤,寄夏觉得有些发困,便倚着长廊坐了下来,花园里桂花开得正好,一阵阵桂花香气裹挟着厅堂里传来的管弦乐声,熏得人直犯迷糊。
“寄夏小姐。”
听见有人喊自己,寄夏抬头,见到了一个极俊美的人,不同于那个年代对男子普遍审美的阳刚之气,他的五官生的精致漂亮,竟有几分雌雄莫辨的美,尤其是那双桃花眼,让人看了就不觉沉溺其中。
又是一阵凉风吹来,寄夏清醒了一点,又看着眼前的来人,倏忽间明白了什么,怪不得母亲非得要自己来什么慈善晚会,又这么悉心准备衣服首饰,寄夏心里莫名的有点堵,她恍惚想起自己小时候曾考过学年第一,她满心欢喜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并没有想象中开心,因为她的注意力都在二女儿染了墨渍的白丝袜上,只说女孩子这样不小心,丢了体面。
体面,林寄夏默念着这两个字,心想眼前的人的确足够体面,不管是那身做工精细的西服还是脚上一尘不染的皮鞋。
寄夏只得礼貌地同人问了好,也问了来人的姓名。
“我姓沈,单名一个翊字,不过旁人都爱称呼我沈三少。”
寄夏心想这听了一个小时花边新闻的主人公如今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母亲和大姐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给自己介绍了这么一号人物,不禁有些想笑。
过了半小时,林慕春往花厅去寻寄夏,找了半天不见人,又往大厅去,一眼看见陈先生在舞池跳舞,而舞伴竟然是三妹知秋,不禁傻眼,细想来却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林慕春半日找不到寄夏,最后去问了门房,门房说恍惚见到过林二小姐,坐沈三少的车走了,林慕春一听,银牙差点没咬碎,她是听过这沈三少的名声的,又纳罕二妹怎么敢上一个头次见面的花花公子的车,慌得找丈夫去寻人。
陆立诚心想这偌大个上海怎么找,也只得先送慕春和知秋两人回林家,闹大了又对这二妹的名声不好,只得着人悄悄去寻。慕春回家时林夫人还未休息,林夫人知道了事情原委,脸色阴得要滴水,林慕春在一旁劝慰,过了一个钟头,却听见门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