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初涉荷塘的一日

    陈宇的鲛油灯照透三尺浑水时，终于窥见荷塘真正的模样。腐藕间缠绕的不是根须，而是女人枯槁的发丝，每一缕都系着枚黯淡的银铃——正是失踪孩童襁褓时戴的脚环。

    "三年前上巳节，荷衣娘采莲溺毙于此。"老村长被符咒逼到塘边老柳下，树皮皲裂处渗出黑血，"那日她背着娃娃来送饭，船翻时竟将孩子抛到岸上..."

    子期猛地攥紧从淤泥里拔出的船桨，桨柄刻着"李记"——正是荷衣娘家木匠铺的标记。她忽然想起那孩子脖颈的荷花烙："你们抹了他记忆？"

    塘心突然掀起浊浪。梓曦怀中的虎头鞋腾起青光，鞋帮内层竟用金线绣着生辰八字。陈宇蘸水在掌心画出溯魂符，浑浊水面忽地映出往事：

    暴雨夜，荷衣娘湿透的尸身趴在岸边，怀中紧搂的空襁褓已浸满泥浆。她魂魄执念太深，竟日复一日打捞根本不存在的孩子。直到某个雾晨，真正的婴孩爬向塘边玩水，她却穿透孩子的身体扑了个空——活着的人怎会回应亡魂呢？

    "阿娘..."少年无意识地呢喃惊醒了众人。梓曦轻抚他后颈的荷花烙，烙痕下竟浮出被篡改的旧疤——原是一对鲤鱼衔莲的胎记。

    "下塘！"陈宇咬破指尖在船头画阴契符，"要破执念，需让荷衣娘碰到留有生者气息的旧物。"

    阴寒刺骨的水下，往生娘娘的金线正缠在荷衣娘腕间。子期挥剑斩断金线时，无数怨灵化作黑鲶鱼撕咬而来。陈宇反手将鲛按进淤泥，暴涨的青光中，众人看见荷衣娘腐烂的脚踝上——

    左脚的布鞋早已随肉身溃烂，右脚却死死套着虎头鞋。当年落水刹那，她竟生生拽下孩子脚上的鞋，以为留住这物件就能拴住骨血。

    "就是现在！"陈宇割断缠在鞋上的发丝。梓曦突然夺过鞋冲向水面，喉间呛出的血染红衣襟。往生娘娘的尖笑从四面八方压来："好个慈母，连鞋里的倒钩都舍不得拔！"

    鞋底朝上才见玄机：三根生锈的银针倒插在棉絮里。荷衣娘生前怕孩子踢掉鞋，特意缝了暗扣，如今却成了困住魂魄的锁。

    当少年赤脚踏上虎头鞋的刹那，荷塘绽开千百朵白莲。荷衣娘残破的魂魄从莲心浮出，终于看清孩子颈间胎记。

    "原来我的宝儿...早已上岸了啊。"她指尖抚过少年眉眼，银针化作青烟消散。往生娘娘的金线却在此时突袭，卷走从荷衣娘心口析出的怨气珠："下一个执念，我等着你们送来。"

    陈宇俯身拾起空瘪的虎头鞋，鞋帮内层的生辰八字正慢慢渗出血珠——那分明是自己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