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本宫就是来看看你,马上就走。”徐醒握住萧芷怡的手,指腹贴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安抚她。
公主一直记挂着自己。萧芷怡心中涌上一阵暖流,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多谢殿下关心,芷怡一切都好。”
“都这个时候了,何必再说谎话。”徐醒拉着萧芷怡坐下,认真地对她说:“萧家选你入宫无非是因为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虽然你入宫这件事已经无法改变,可本宫还有办法可以帮你。”
“什么?”听到这话,萧芷怡惊讶极了,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希冀。如今万事都已尘埃落定,难道真的还有改变的机会?“可是陛下今晚就要来了……”
“此事你大可以放心,本宫有的是办法不让陛下碰你。等过一阵子,本宫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将你送出宫去。到时候你就可以想去哪就去哪、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了。”在来之前徐醒就已经构想出了整套计划,甚至连萧氏那边该如何封口、哥哥那边又该如何解释也统统想好了。
萧芷怡安静地听徐醒说完,眼中的光亮了一下又熄灭了。她垂眸掩下眼底汹涌的冲动,重新抬眼时笑意盈盈:“多谢殿下为芷怡谋划,可芷怡怕是要辜负殿下的心意了。”
“难道你就要这么妥协了吗?就这样任凭萧氏操纵你的命运吗?”
“陛下乃九五之尊,又年轻俊美,是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
“可你不一样啊!”徐醒急了:“你心里分明不是这样想的。”
如果她真的选择妥协,那就不会即便势单力薄仍拼尽全力与家族抗争。如果她真的心甘情愿,那刚才就不会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惊惧至此。
“殿下。”萧芷怡坚定地摇了摇头,她满目柔情地望着徐醒:
“世上能有如殿下之人愿为芷怡如此着想,芷怡已经没有遗憾了。可是殿下,您单知芷怡不愿,可否想过上官妃、应婕妤、褚婕妤的心中所愿?倘若今日殿下甘愿为帮芷怡实现一己私欲而犯下大错,那他日面对其余几位娘娘时又该如何?更何况,殿下助宫妃私逃,此事一旦东窗事发,世人会如何议论殿下、史官又会如何评说?”
“世人议论、史官评说,所谓的名声真的重要吗?”徐醒不明白,明明萧芷怡只要听她的话就可以得到完满,可为什么偏要想这么多?为什么要为她考虑这么多?
“萧氏罔顾你的意愿送你入宫为妃是私欲、朝廷对皇室绵延虎视眈眈是私欲、陛下为笼络朝臣纳妃也是私欲——”
“殿下!”萧芷怡惊叫一声,打断徐醒的话:“殿下慎言!”
徐醒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口不择言了,她的情绪低落下来,声音闷闷的:“凭什么他们的私欲就可以被粉饰得那么好听,凭什么名声会比一个人的终生幸福和自由还要重要。”
徐醒的话在萧芷怡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她定定地看着面前为她愤愤不平的公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时,窗外传来两声微弱的敲击声。
是楼坱。
徐醒还想再劝劝萧芷怡,门那边又传来嬷嬷激动的声音:“娘娘,陛下马上到了,您快准备准备,出来迎接圣驾吧!”
这下,徐醒真的一刻也不能多留了。萧芷怡将她送到窗边,惊讶道:“殿下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嗯。”萧芷怡帮着徐醒翻上窗台,楼坱在另一边做好了接她的准备。徐醒回过头:“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开口。”
“嗯,快回去吧。”萧芷怡注视着公主的身影消失在了窗台下,一滴晶莹的泪珠终于从她的眼角滑落。
“殿下,”她喃喃道,“您真的很幸运呢。”
这会儿清平宫的所有人都到前院去恭候陛下了,因此徐醒和楼坱离开得非常顺利,悄无声息、无人察觉。
这一回,楼坱已经能够很自然地主动蹲下身等公主爬上来了,背着她翻墙的动作也比刚才那一次流畅了很多。
“怎么突然这么稳了?”徐醒抓着楼坱的领口:“刚才在外面悄悄练习过的吧?”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楼坱脚下险些踩空。
“行了,不逗你了。”虽然在夜里看不清,但徐醒还是大概能想象到楼坱耳根通红浑身不自在的模样。
为了不和徐望旌撞上,他们特意绕远,从另一条路回去。
回去的路上徐醒已经没有来时那么害怕了,但她还是揪住了楼坱的衣袖。
“刚才你和那个亲卫说了什么?怎么神神秘秘的,还要避着我?”她问。
“没,就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楼坱答。
“什么理由?”徐醒好奇。
“就是……”
“就是什么?”徐醒穷追不舍。
“属下告诉他,琼脂姑娘脸上起了疹子不方面见人,属下带她去看诊。”这个谎听起来还算合理。只是没想到公主会问他,楼坱说出口时还是感到心虚。
“嗯?”听到这个答案,徐醒忍不住笑了:“琼枝最爱漂亮了,要是知道你这么编排她,非得气死不可。”
“……就是因为这样。”楼坱声若蚊蝇。就是因为琼枝是出了名的珍惜她的脸,所以大晚上出来看诊才比较合理。
但徐醒没有听清他的话,她已经能瞧见凤临宫的光亮了。
他们是瞒着所有人出来的,所以这会儿不能从正门进去。徐醒提前让烛华给他们留好了西南角的一扇小门,她和楼坱先后推门进去。
一转身,徐醒就和等候已久的浮白打了个照面。
“殿下。”浮白面无表情,声音冷酷。
“哈哈,浮白,好巧啊。”徐醒心虚又尴尬,决定装傻。
“殿下。”浮白加重了声音。
“诶!我在,我在呢。”徐醒把手背过身去,用力戳了戳身后的楼坱。
面前浮白无言地看着徐醒。
身后楼坱对此无动于衷。
徐醒在心中大叹楼坱无用,决定还在靠自己。她迎着浮白不满的眼神,硬着头皮道:“我就是,出去散散步。”
在决定出门时,徐醒确实是刻意让烛华瞒着浮白的。作为先帝亲赐、跟随了公主近十年的贴身侍卫,浮白从没离开过徐醒,徐醒的那些命令也从来对浮白无效。
一辈子守着公主、一辈子保护公主,是对浮白的最高指令。哪怕是公主本人都无法打破的指令。
可今日,却因为她的疏忽,让公主就这么单独和楼坱出去了,做的应当还是些危险的事。
虽然浮白什么话也没说,但徐醒还是从她的表情和目光中感受到了浓重的哀伤以及对自己一时不查导致失职的自责。
徐醒抿了抿唇,伸手拉起浮白的手,左右晃了晃:“好了,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只此一次,好不好?”
浮白盯着徐醒半晌,重重点了一下头。
见状,徐醒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哥哥那边,也帮我瞒着,好不好?”
浮白用力闭了闭眼,无奈地点头答应了。
回到寝殿的徐醒并不像刚才看起来那么轻松。她躺在床上,烛华帮她掖好被子,吹灭了床头的蜡烛。
刚才萧芷怡说得那番话让她的内心久久不能平息,她思来想去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萧芷怡宁愿成全世上所有人,都不愿意成全她自己。
徐醒感到很无力。她的身体无力,心里更是无力。就好像所有人都在为了家族、为了政治、为了秩序而活,而她却还像个在玩过家家的孩子一样,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去往一个并不存在的理想的土壤。
她一直在做一个好女儿、好妹妹,一个世人眼中娇宠矜贵的公主。可这似乎也让身边的人将她看得弱小了。
好像所有人都认为她还是个孩子,外面的腥风血雨都与她无关,所有人都在保护她,试图将她永远留在他们为她筑起的暖房里。
这让她的心中很空,空得就像踩在了云上,随时可能从天空坠落。
不要再继续胡思乱想了。徐醒告诫自己。
可她盯着头顶华丽的床幔,迟迟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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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昨晚去了清平宫的消息,一早就传遍了阖宫上下。
琼枝为公主梳着头发,语气中满是艳羡:“萧妃娘娘与殿下关系亲近,如今又得陛下宠爱,未来定是前途无量呢。”
徐醒瞥她一眼,不置可否。
按规矩,新妃们上午要去万寿宫面见太后,可如今太后身体抱恙,就免了这一规矩。
而徐醒作为宫中唯一的公主,一定是躲不了她们的拜会的。
果然,从一早就开始有人找上门,有单独来的,也有结伴来的。
再怎么说,她们也算徐醒半个嫂嫂。徐醒不好推脱,只能将她们迎了进来。
世人皆知陛下只有荣阳公主这一个妹妹,将她视如珍宝。因此各宫妃嫔来的时候都带上了十足十的诚意,光是见面礼就摆满了大半个院子,无一不是按照公主的喜好来准备的。其中上官氏送来的又是最为丰厚的。
这位上官氏的小姐,徐醒以前从未见过,但听说是庆元侯夫人嫡出的小姐。思及她与上官玉的关系,徐醒难免尴尬。
“殿下,这些并非全是本宫准备的,”出乎徐醒意料的,这位上官妃十分大方磊落,“这些首饰皆是点翠阁尚未面世的新品,是本宫的那位弟弟特意托本宫送来给殿下的。”
上官玉?不是说庆元侯夫人厌恶极了庆元侯的一双私生儿女,直到现在还不许他们回府里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