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初和不知道唐既白口中的很快究竟是多久,他只是很听话地遵从医嘱,每天按时喝药打点滴,好好休息。
至于给身上的伤口上药,因为他看不见所以只能找人代劳。
但有些位置的伤口过于私密,宴初和不太好意思,他也只信任唐既白,所以都是拜托对方。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而且唐既白是很有医德的医生,宴初和很放心。
“嘶——”
男人上药的动作瞬间停住,低声询问:“疼?”
宴初和摇头。
“不是疼,有点……凉。”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太舒心,宴初和以前那些娇气的少爷毛病冒了出来,怕疼怕痒又怕冷,像脆弱的瓷器必须小心呵护。
明明之前失忆的时候很能忍痛的。
唐既白沉默两秒,接着把药膏管放在自己掌心搓了搓,试图用体温捂热。
“今天先将就,明天我会提前暖热药膏。”
“……嗯。”宴初和微垂着头,略长的头发搭在他的肩膀处,黑发白肤构成一幅很美的水墨画。如果没有那些伤疤,这将是最美的璞玉。
上完药,唐既白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亲自帮宴初和穿好衣服。
宴初和转头,眼前闪过模糊的光影。
“唐医生!”
他惊喜地喊着对方的名字。
“我好像能看见了。”
唐既白起身,手指在宴初和眼前晃了晃,原本黯淡无光的琥珀色眼眸会随着他的动作有轻微的反应。
“嗯,本来也不是很严重。”
其实很严重。宴初和现在能看到全是唐既白找系统兑换药物的作用。
还好十七区的医院没有什么医术高超的医生,之前从三区来的做完手术就离开,根本不屑在十七区停留。
要不然真的会露馅。
宴初和有些开心。
然而这份好心情持续到中午就被迫结束。
那个时候他正在享受唐既白带来的营养午餐,据说对他的身体恢复有很大帮助。
然而宴初和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小少爷!我来晚了,您怎么样了?”
是阿曦。
但这个说话语气还有态度……全都不对。
阿曦不会叫他小少爷,即使是面对其他人的时候。
“你……是谁?”宴初和的身体向一旁的唐既白微微倾斜,眼神无法聚焦只能虚虚地落在前方。
这几天都是刘叔负责来医院看他,他也从刘叔的口中听说了一些关于自己曾经的事情。
刘叔没说谎,只是隐去很多事情。
比如他和老头子的矛盾,还有他会来十七区的原因。
宴初和不会追问这些事情,毕竟这也是他所预想的。只能说他和老头子不愧是亲父子,在某种程度上默契的可怕。
但阿曦的到来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阿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向唐既白。
“唐医生,我想和小少爷单独聊两句,可以请你回避一下吗?”
唐既白没有动,因为宴初和被子下的手悄悄拉住了他。
阿曦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还是坚持。
“唐医生之前在三区工作过,应该知道宴家的实力,您不会想得罪宴家吧?毕竟您现在想回三区还要靠宴家的帮助。”
宴初和很安静地在一旁听着,他忽然意识到虽然唐既白跟他现在勉强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但实际上他对男人的过去一无所知。
宴初和的手松开了。
然而唐既白并没有离开,而是用力捏了一下他的右手小指,然后朝他掌心塞了个东西。
硬硬的,很熟悉。
又给他糖。
明明他不是小孩子了。
唐既白什么都没说地离开,把病房空间留给宴初和和阿曦。
阿曦松口气,快步走到宴初和床边。
“小少爷!你怎么样了?”
宴初和表情依旧茫然,“你是宴家的人吗?”
阿曦有些紧张,说话的语速很快,“这里只有我在,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失忆的。”
宴初和眉心微蹙,好看的人脸上做什么表情都不会影响他的美,哪怕是蹙眉的动作都让人怜爱。
“我不认识你,而且我是真的记不得,如果不相信也没必要说我是假装。”
宴初和态度有些冷淡,面对刘叔他还有几分热络,会主动向对方询问宴家相关的事情,尽管他其实了如指掌。
阿曦抿唇,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右肩,那里有个不起眼的针孔摄像头,下一秒耳麦里传来宴先生的声音。
“继续。”
阿曦硬着头皮继续道:“你不愿意认我也没关系,之前你交代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宴先生明天就会来看你,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宴初和心跳的有点快。
他很庆幸唐既白没有在他的病床旁边按一个心电感应器,不然哪怕此刻他面上的表情做的再好也会露馅。
这是一场试探。
按他对老头子的了解程度,那家伙现在肯定坐在某个监视器后面,试图捕捉自己面上的所有微表情。
宴初和唇角抿成一道直线,面容变得无比苍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回避对方的问题,可无神的眼睛里却带着些许受伤。
监控器后,宴先生和刘叔一坐一站,正如宴初和所猜测的那样,对着他的微表情逐帧分析。
“这个表情不像是在撒谎。”
“老爷,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刘叔有些担忧,“小少爷身上的伤刚好些,现在去试探可能会让小少爷对您产生芥蒂。”
宴先生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目光锐利,直勾勾地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
虽然宴初和叫他老头子,但实际宴先生一点也不老,甚至因为保养得好,看起来就像三十多岁。
宴先生没有说话,他一贯高傲又冷漠,为数不多的一点温情都给了面前的少年。
可是少年回馈了他什么呢?
背叛。伤害。试图掀翻他的位置。
不自量力。
如果你是假装的,那最好不要留下一丝破绽,否则……
宴先生的手缓缓收紧,华贵的扳指上出现些许裂纹。
病床上的宴初和面对阿曦具有诱导性的发言依旧很冷静,毕竟他真的失忆过,清楚一个失忆之人面对这样无厘头的逼问该是什么样的反应。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让你做事情的是以前的我,那很抱歉我什么都不记得,你也不必听从我。”
宴初和表情很苦恼,也很茫然,他的眼睛虽然没有光亮却下意识在四周逡巡,似乎想寻找什么能让他获得安全感的人或者事物。
“小少爷,你之前不还联系我,不过两天你怎么就不认识我?我什么都帮你做了,你现在连我也要瞒着吗?”
“够了!”宴初和情绪有些激动,下唇被他咬的泛着血色,可能再用点力就会破开让血溢出来。
“你让我说多少次,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假装的?明明,明明失去记忆的人是我!什么都不记得的人是我!”
“我看不见!我也不知道!”
“你们真的认识我吗?我真的是宴家的孩子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还是说你们也很讨厌我?一点都不希望我回家,就让我死在外面才好?”
宴初和此刻的声音沙哑,甚至称得上歇斯底里,但他痛苦的表情还有眼角不小心滚落的泪珠都让这样的反应变得让人心疼起来。
唐既白带着护士闯进来,应该是听到他的声音。
他们试图驱赶引起宴初和剧烈情绪波动的阿曦,一边安抚因为嘶吼而不断咳嗽的宴初和。
阿曦还想再说些什么,他看着宴初和的目光里有无奈还有心疼,但什么也不能说。他知道监视器后面的人肯定没有离开。
摄像头拍下来的最后一帧画面是宴初和伏在唐既白怀里,侧颜对着镜头的模样,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像是压抑许久再也忍不住决堤的悲伤。
监视器后的宴先生静默良久。
明明视频已经结束,他还是盯着最后的画面一动不动。
“老爷?”
“安排一下,明天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