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游南枝落地江心洲直奔庙前的许愿池。

    她带了满满一袋铜钱,专门来此处砸文瑶鱼。她之前没有细看,这回儿光线正好,发现文瑶的一侧鳞片某几块是青铜鳞片。

    二十三枚鳞片,其中有七枚是青铜铸的,其他都是用石头雕刻的。但游南枝看不出这七块特殊的青铜鳞片的排布有什么规律。

    游南枝往文瑶鱼身上砸铜钱,铜钱一次次落到水中,泛起一圈圈的波纹。

    “哇!”有人比她更先砸中文瑶鱼石像,周围一片哇声起。

    那人随即双手合十,闭眼虔诚地许愿。游南枝让人出来,那是林巧云,只是,这次见她,她再无意气风发,娇蛮四溢的神采。她脸色灰扑扑的,眼睛却是红肿。

    “施主往鱼嘴里扔,扔中了,心想之事会更灵。”一个和尚笑眯眯地走过来说。

    “多谢提醒。”那个小姑娘很快跑到文瑶鱼的头部这边,再次开始抛铜钱。

    游南枝排在林巧云的身后,感受到她的悲伤气氛。林家死了谁?

    可林巧云再也没有好运气,所有铜币都抛光了,还是没有进文瑶鱼的嘴巴里。她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游南枝分了三枚铜币出来,伸到她面前。林巧云一点都没注意到,呆愣愣地走远了。

    游南枝收回手,盯准那文瑶鱼微张的嘴,手臂上摆,把铜币抛了出去。她每扔出十枚铜币,就调整站姿和方位。

    终于在铜币几乎耗尽之时,她把铜币扔进了文瑶鱼的嘴里。游南枝欣喜,但是没有立即闭眼,她注视着文瑶鱼石像,不放过它一丝一纹的变化。

    鱼嘴到鱼肚的空间不是直的,铜币进最后,接连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然后落在鱼肚。

    "铛——铛——铛——"

    新进的铜币与鱼肚旧有的铜币发生撞击,发出几声细微但悠长的响声。震动的声波传到正前方游南枝的耳朵里,她微微泛起了晕眩感……

    她本来身体就没恢复透,此时她踉踉跄跄地站不稳。她半曲着腿,伸手想扶住旁边的什么东西,稳住自己。

    她的手掌落到一个温润的手掌心,那人的指尖还是微微发凉的。

    “你没事吧?”是蝶娘的声音。

    “没事……”游南枝压低嗓子说。她撑着蝶娘的手掌心,稳住自己的身体。

    “没事的话,请你让让。我也想扔。”

    游南枝退后两步,给蝶娘让位。她后面还跟着李君。游南枝暗笑,蝶娘这回真的一点都没认出她,看来他易容伪装的手艺有两下子。

    游南枝看着蝶娘一下下投掷,都没中。一包铜钱抛完了,李君又给她续上。

    “不行。”蝶娘忽然止住自己的动作,“这不是白送钱么?”

    “无妨,你可以继续。”李君财大气粗地说。

    “就算这钱是你的,我也要在乎的呀。”蝶娘说。

    蝶娘捡了几块碎石子,趁周围的人没有注意,就赶紧瞄准文瑶鱼的嘴巴,挥臂扔出去。

    “这样有用吗?”李君问。

    “我又不许愿,我就想看看着文瑶鱼为什么总令人觉得怪怪的。”蝶娘细声说,“陈厚还说自己看出来了,哪知道,我兴致冲冲地跑去找他一问,他竟然说他看出来的是——这许愿池就是洲上一个骗人敛财的东西,傻子才会被挣这个钱……”

    蝶娘说得小声,游南枝不自觉凑近他们。听到这里,游南枝禁不住轻笑出声。

    蝶娘和李君齐齐闭上了嘴,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伪装过后的游南枝。

    “我……我头晕。”游南枝还不想这么早暴露自己,毕竟自己才刚“死”,还没下葬呢,特别是蝶娘,刚见过自己的尸体,这回儿诈尸,可别把她给吓晕了。

    还是她先晕的好。游南枝抬手臂撑住自己的额头,装得很真。毕竟她刚刚真的晕眩了一阵。

    李君伸手臂隔在游南枝和蝶娘中间,把蝶娘护在身后。

    游南枝就要离开时,蝶娘扒拉着李君的胳膊,探头问游南枝:

    “你是在听到铜币落进鱼肚里的声音才晕的么?”

    “是。”游南枝回忆最初的眩晕感,就是出现在自己听到铜币落底的声音之后。

    “声音是怎样的?你能回忆出来么?”

    “铛——铛——铛——”得亏游南枝善口技,且听到这个声音就是在刚刚,她才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蝶娘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但是很快就严肃起来。她抬眼看向李君,语气不太好地说:“像是铜钱共振的声音。”

    李君皱眉不解。游南枝同样也是,她看着蝶娘,等待她的解释。

    但是,蝶娘根本没有给其他人偷听的机会。她伸手掌挡在自己的嘴巴旁边,踮起脚,靠近李君的耳朵。

    “我得看到文瑶鱼内部的构造我才能确认……”

    游南枝凑近,尽自己最大的耳力,也只能隐隐听到这一句话。游南枝再次来到文瑶鱼的侧面,端详那七片青铜鱼鳞。

    七……

    七曜?七星锁?北斗七星?游南枝猜测。

    游南枝拿石壁,瞄准了那七块青铜鱼鳞砸过去。砸在上面,会比落在石头上的声音要更清脆明亮一些。但一一都敲击过了,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她也没有再出现刚刚那种轻微的晕眩感。

    游南枝强压下自己心中的烦躁,转向仙人庙。或许那里有别的线索。她发现上次她看到的那条隐秘的小路已经被封上了。

    她随着人流,停在仙人像的正前方。她身旁的一位妇人上前,给和尚递了一块沉甸甸的银子作为香油钱。游南枝看了,心想自己在外头已经扔了不少钱了,撩起裙衣就要跪在庙中的垫子上。

    但她感受到有一束热切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抬头看过去,发现除了那位手香火钱的和尚,没人看着她。

    游南枝屈膝下跪的动作一顿,从钱袋子中掏了两个铜钱币递给他。他没有见游南枝给得少就区别对待。和尚竖掌,微微鞠躬,接过游南枝递过来的铜钱。

    他竖掌的那只手的手腕上挂着一串菩提手链。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清幽的木香入侵游南枝的鼻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对木调香格外敏感。

    游南枝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这香味没有柳木的清爽宜人。

    她回到跪垫上,闭眼不过一瞬,便真开,仰视高高在上的仙人双瞳。

    仙人像太高,阳光斜照进来,照不到他的上半张脸。但庙内挂着一盏灯,连白日也亮着。苍黄的灯光落到仙人的双眼上,莹着幽幽的光芒。

    游南枝望着那发光的眼睛,好似被吸进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也是苍黄的。天空中飘着黄色的、闪亮的火星子。周围的人惊慌失措地乱窜。

    忽然她听到铜钱落进鱼肚的声音。很大声、很清脆。她脑袋霎时眩晕,她回头想看看,到底是谁扔的铜钱,竟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生出这么大的威力。

    游南枝一回头,却看到与现实完全不同的场景。一位乐师立在高台上,左手拿着一块三角形的青铜磬,右手执铁棒。他一下、又一下地击打着手中乐器。

    发出类似铜币共振的声音。这声音,引导着游南枝一步步走向他……

    她身旁还有其他人,有过步伐快的,越过她,超到她的前头。游南枝停下脚步,周围的人还在继续往乐师的方向走。他们好似看不到游南枝,肩膀撞着她的。

    游南枝被撞得猛扑向前。她核心收力,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子。

    “好了没?”游南枝仍跪在庙中的垫子上,后面有人同她说话。

    “后面这么多人等着排呢,你一个大佬爷们,别磨磨唧唧的。”游南枝回头一看,是其他香客在催促她。刚刚她身旁的妇人已经起身离去,跪垫上换了一个青年男子。

    游南枝被催促地愣愣站起身,让位。但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再次望向那仙人像的眼睛。此时看,那双眼睛好像没有那么明亮了。她也没有再听到除了人声喧哗之外的任何声音。

    游南枝心事重重,缓缓走出仙人庙。她觉得,不仅是她当时消失的地点——许愿池——有问题,这庙中巨大的仙人像也有问题。

    现下人太多,游南枝盘算着今夜留在洲上,伺机再来这里探看。

    蝶娘和李君也是这么打算的。

    李君这段时日,一直等着那日被他打晕了卸外衣的和尚醒来找他。他已经想好了对峙的理由和话术,就等他上门。可是李君一直没有见那和尚的声音。

    就连今日,他带着蝶娘在洲上每个角落都游荡了一遍,也没有看到那夜他遇到的和尚,那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蝶娘在洲上逛了一圈后,脑袋里生出了诸多疑问。李君无法解答,她也不能问洲上的和尚和原住民,生怕打草惊蛇,最后什么都查不出来。

    蝶娘乘船离开江心洲,去查资料,解心头的惑。李君则在洲上陪着母亲。

    林夫人还不知道林勋死了。她在洲上的日子,半步不出门,她想快快养好自己的怪病,回家去。

    李君来见林夫人的时候,林巧云正在房中喂林夫人喝药。

    他没待多久,林夫人就因为药效,熟睡了过去。

    林巧云放下药碗,脸上堆砌的笑意瞬间崩塌。母亲的病,亲哥的死,对她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她短短几天,性子沉静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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