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后一次见到林勋是什么时候?”
“昨晚。天刚黑没多久。”
“之后,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人或事?”
“嗯……”李君思考,他眼珠子滑倒右边,然后又溜回来眼眶中央。
陈厚看到了,有和尚在一旁经过。他轻咳一声,拍拍李君的手臂,“没事,你可以慢慢回想一下,能想起什么的时候来找我。”
“节哀。”说完,陈厚后撤一步,问其他人去了。
林勋的尸体被运回衙门给仵作做进一步尸检。陈厚压着李君回衙门做口供。
“走啦!”陈厚还招呼着蹲在许愿池旁的蝶娘。
“哦……”蝶娘依依不舍地回头,跟着陈厚他们去码头。
船上,三个人坐在船后头。
蝶娘看到李君的神情,没舍得再说其他事情烦他。她偏头看向陈厚,微微压身说:“那个许愿池有点怪……”。
“你也觉得,是吧!骗人的。”陈厚说。
“你瞧出来了?”
陈厚笃定地点头。
蝶娘惊,她刚刚蹲在一边,绕了三圈,还是没能确切地看出哪里怪,他竟然这么快就确定了!她刚想问更多地细节,陈厚注意力就不在她身上了。
陈厚和李君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床停靠在岸边,他们还没说完话。
一下船,蝶娘就看到了江先生和老杨。老杨朝她走来。
“走了。”他看向身后的安山,“要干活了。”
陈厚和李君还没见过他。再加上,此时安山毛绒的衣领半遮脸,更显得神秘。
“他是谁?”陈厚问。
李君的探究的视线也投过去。
“我老板。”老杨说。
“我老板的老板。”蝶娘说。
“哦……”陈厚点头,“老杨可以啊,文芳斋刚倒下,又一个报房即将被你做起来了 ”
“我情愿不做了。无端端被告……那玩意儿!差点连人都没得做了。”老杨汗颜伸手擦自己额头不存在的汗。
“近来风头紧,发报小心点。”陈厚低声提醒他。
蝶娘、老杨跟着江先生上了马车。蝶娘掀开窗帘,默默地看街景,记路。江先生带他们到最初的那座偏僻的宅子。
“老杨,你搬来的设备我已经让人搬进来了,你检查一下。”
“……”老杨要笑不敢笑,这可不是我搬来的,而是你抢来的,“好。”
“对了。”安江问老杨,“你休沐到几时?”
“后天,就要上工。”老杨回答,“不能去啊?”
安江摇头,“你要去。多注意朝堂的消息。”
“这个我会,朝报我都会手抄一份回来。”
安江不满意,皱眉,“光知道朝报不够。你要想办法打听到更多。”
老杨为难,“我不过就是一个芝麻大点的官,甚至不能上朝,怎么打听……”
“有心做官,向上社交是必要的。”
“呃……”问题是,他无心做大官啊!
“交际的开支,我可报销。”
“好嘞!”老杨握紧自己的拳头,以表决心。
“我呢?”蝶娘转向安江。
安江收拾了几封信,教给蝶娘,“你把这几份消息整理编报,这是你擅长的。”
“好。”
蝶娘接过信纸,展开查看,她猛然抬头,“这……南枝之前也在一直打探这些消息。”
“嗯。”安江颔首,"好好干。"
蝶娘干劲满满地跑到桌子边,她伏案提笔,忽然出声问安江,“您和南枝……”
“她算是我亲近的小辈。
”亲戚?”
“算是。”
蝶娘点点头,继续工作。
再抬头时,安江已经不在房中。她走出室外,看到他正跟另一个男子在说话。那男子身形瘦小,南枝估摸着他只比自己高半个头。他唇周的胡子很黑,远远看上去与他的脸很是违和。
蝶娘目光紧紧盯着人家,脚步轻轻挪移过去。这人长得好熟悉!
“那就这样。”是低沉暗哑的男声。他看到蝶娘,朝她点头示意。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蝶娘问他。
“也许。”
“这是报房的报探,有消息会传回来。”安江对蝶娘简单介绍完,转而问身旁的人,“怎么称呼?”
“温先生。”他说。
“温先生,你好,我是蝶娘。”
“嗯。”他没有多说什么,递给蝶娘一幅图纸。他看了安江一眼,安江知道他要离开了。
“注意安全。”安江对他说。
“好。”说完,他离开了。
蝶娘望着人家的背影,不知道在寻思着什么。
“蝶娘。”安江叫她的名字。
“嗯?”蝶娘回神。
“看什么?”
“看温先生。”蝶娘试探,“温先生气质温润,有点女相,你不说,我都看不出他是报探呢。”
“报,编好了?”安江没有接招。
“嗯。”
“我去看看。”安江大跨步走在前头。
安江的宅子很偏,每次来往,路上的都没什么活人的声音。但这次,刚踏出宅子大门的游南枝,就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
半道,她骤然停下脚步。她勾唇,因为她很明显地听到了后面有“尾巴”的声音。
她突然拐角,隐藏起来。她如今,身体还没恢复好,没有能力硬碰硬。等匆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才抬头从犄角旮旯里钻出来。
她刚刚拐出直角,便触不及防撞上一个人。
游南枝不管三七二十一,掏出小刀往前劈刺。
“你看清楚我是谁……”
“是你?”她收回手,“你跟踪我。”
“我没有。我是来找你的。但不知道你为何躲起来不见我。”
“我……”游南枝吸了一下鼻子,堵的。她没死,但受了箭伤,还挨了冻。烧了近两天,现在鼻子还堵着,闻不到他身上的味道。
游南枝嘴巴呼着气,忽然被对方撕掉唇周的假胡须。她贴得很紧,被撕下来,皮肤火辣辣的疼。
“很假么?”游南枝捂着嘴巴问。
“有点。”
游南枝悄然泄了一股劲儿,莫名有些委屈。她看向对面戴柳木假面的人,想问问他怎么假了?
宋存也看着她,不说话。四目相对,游南枝先败下阵来。
游南枝的目光一离开他,他就抓起游南枝的手腕,小跑起来,“走,给你打扮打扮。”
游南枝被拉着动起来,奔跑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好似飞升了起来。她看着两人纠缠的手掌与手腕,飘飘然的心又落了下来,好似被栓住了一般,跟着他走。那是一种升腾和降落,都有归属、都有牵挂的感觉。
风冷无痕。她的目光上移,落在跳动跳动的背影。她早就觉得曾经是触不可及的,此刻灰色的记忆好像明亮了起来。
宋存带着游南枝,来到那片槐树林。没想到,这处宅子附近有小径通往槐树林。
“嘎嘎!”黑鸦从密林深处的上空飞过来,盘旋在他们的头顶之上,和他们一起飞往槐婆婆的院子。
“婆婆好。”
槐婆婆蹲坐在石块上磨豆子,闻言抬头看向牵手的两人,笑得慈祥。
他们进了一个房间,没关房门。宋存将游南枝按做在椅子上,把一面黄铜镜子交给她。
“你皮肤太白了,在人群里扎眼。”他打开几个瓶罐,扣了一些膏粉,抹在游南枝的手背上。调色、打圈混合,调制出自然的肤黄色。
“抬头。”
游南枝照做,宋存抹了两下,觉得不顺手,就伸出另一只手托住她下巴,往上一抬。
“嘶!”游南枝被牵扯到伤口,轻声痛呼。
宋存瞬间皱眉,离开她的下巴。
游南枝轻轻晃头,示意自己没事。宋存不信,低下头,看她的眼睛。
“继续吧。”游南枝推着他的手背,去托住自己的下巴,“我接下来,还有要事要忙。”
“嗯。”宋存不再看她的眼睛,手指匀速地在她脸上铺开黄色的膏粉。铺完脸,他又打开一个小匣子,拿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形胶体。
“没有喉结,一眼能瞧出你是女扮男装。”宋存轻缓托起她的脸,露出脖子,在脖子上贴上一个假喉结。
游南枝手背上的黄色膏粉已经用完,宋存在自己的手背上再调了一些,伸手给游南枝用。
“把脖子也抹上,要盖住假喉结。”
游南枝对着镜子,细致地涂抹,“不用贴胡子么?”
宋存仔细打量她的脸,说:“你的脸不合适。”
涂好后,宋存问:“下一步,你要去哪里?”
“江心洲。”
“那要往南面走。”宋存起身,“我送你出去。”
两人走到门口,宋存又折回来。他把刚刚易容伪装用到的东西都整理,塞给游南枝。
“我想你这段时间,会经常用到。”宋存说。
“嗯。谢谢。”游南枝接过东西,低头盯着装膏粉的瓷罐没有动。
“怎么了?”宋存问。
“这个。”游南枝思考再三,还是没有忍住,拿出那一个青色的小瓷罐。她身上也有一瓶,是阿鸣给自己的。
宋存面上不动声色,但背后的手,拳头都握紧了。
“瓶子还挺好看的。”游南枝说。
宋存的拳头松开了,“是啊……”
游南枝目不转睛地盯着宋存,在等他说更多。
“市面上还挺常见的,下次看到,给你带几个。”
游南枝失望,但很快平复好自己的心绪,她知道,现在还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已经转身,却被后面的人叫住了。
“等你我都处理完要紧的事情之后,我会告诉你全部。”宋存看不得她这样的神情,“你想要什么瓶子,想要知道什么事情,只要我有,我都会给你。”
游南枝鼻头酸酸的,想是被摁头在一盆柠檬水里。她点点,先跨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