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南枝跪坐在大木盆里，她扶着文瑶鱼石像，摸出一枚铜币。她一一在七块青铜鱼鳞上击打，记住每块鱼鳞的音调。

    她凭着回忆，将在幻境中的声音复刻出来。

    可是，万籁此刻俱寂，并没有出现暗渠打开的动静。可游南枝却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漩涡里，越挣扎，越慌乱。特别是她已经望到有人影，匆匆往这边赶来。

    游南枝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的脑海中回响着在幻境中听到的旋律，那几个音调明明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可当她真正去击打鱼鳞时，却总是差那么一点。

    又来一次，音调像是被卡在了喉咙里，断断续续，完全没了原本的流畅；再来一次，节奏乱了套，急促得像是在敲打战鼓，和脑海中的旋律背道而驰。

    游南枝抬起头，看到蝶娘也在一旁干着急，眼神里满是期待，这让她心里的石头压得更重了。游南枝的视线开阔，看到人影越来越进。她对蝶娘摆手，用嘴型告诉她：快走！

    时间在一瞬一息地流逝，仙人庙的烛光似乎也在一点点变亮，但在月光的照耀下，并不惹眼。但蝶娘还是注意到了，她冲往仙人庙。

    游南枝看到蝶娘离开，心稍微定下来，她闭上眼睛，试图把脑海中的杂念都赶走，可那乱糟糟的音调却像是一群顽皮的孩子，在她的脑海里乱窜，怎么也抓不住重点。她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像是被一团乱麻缠住了，怎么也理不出头绪。内心更像是被点燃的火苗，越烧越旺，怎么也扑不灭。

    更糟糕的是，那在黑暗中奔跑的身影，忽然抽出一支箭，朝游南枝射去。

    游南枝听到箭破风而来的声音，她急忙趴在木盆里，躲过致命之箭。她埋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在身上撕下一块布，向空中一扬，很快，一支箭飞来，将衣布划破。破布落下的瞬间，她再次伸手扬起，这次箭划破衣物的速度明显迟钝了。

    游南枝默默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和空间，最后一次把衣布抛得又高又远。随即，她拉直麻绳，连盆带人挪了一寸的距离，并同时飞快地直起身子，往青铜鱼鳞上击打。

    下一次箭已经破空而来，但还有一块青铜鱼鳞因为她的位置变化而来不及敲打，不然这一支箭就会贯穿她的身体。她真的得死。

    游南枝蹲下。、

    “锵——”箭头重重地击中那块青铜鱼鳞。

    游南枝抬眼看着那块鱼鳞，被集中的点在鱼鳞的边缘，已经裂开两道裂痕。她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成功了……

    许愿池的水忽然泛起毫无规律的波纹，撞到游南枝身处的木盆，溅出透心凉的水花。一阵奇异的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意，似乎就是从游南枝身下吹来的。原本平静的水面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搅动，渐渐形成了一道小小的漩涡。

    漩涡起初并不明显，只是在水面上微微旋转，但很快，它的速度越来越快，范围也越来越大，仿佛是一只无形的巨手，将周围的水都卷入其中。

    蝶娘惊呼起来，奔向许愿池边，眼中满是惊恐与不可思议。那漩涡在水面上旋转得愈发疯狂，水花四溅，发出“哗哗”的声响。

    游南枝惊慌失措地试图控制木盆的方向，但那漩涡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木盆像是被紧紧抓住，根本无法逃脱。

    木盆带着游南枝卷入漩涡的中心，那一刻，她觉得时间仿佛消失了。周围的喧嚣声统统都嘎然而止，四周迅速暗淡下来。游南枝随着这消沉的光线下坠。

    游南枝知道，此刻自己正被水给包围。她屏住呼吸，耳边划过“哗哗哗”的水声。她的头发被冲散，乱飘，如同水鬼的细指爬上她的脸庞，锁住她的脖子。

    她憋气憋到极限，肺部的空气开始变得稀薄，仿佛被压缩成了一团，紧紧地挤在胸腔深处。她每一次心跳，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耳畔鼓动。“咚、咚、咚”，那声音在水下被无限放大。

    混沌间，她看到一点微弱的光，仿佛一只萤火虫渺小，但那一点萤火并没有顺从着水流漂远。光芒缓缓飘向游南枝，越来越近，仿佛她伸手就能触及。

    忽地，游南枝伸出的手被牢牢抓住，一股比激流还要急迫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抽过去。一条劲瘦有力的手臂将她的腰锁住。她的嘴巴被塞进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用舌尖描绘此物的形状，像块石头。

    游南枝没敢吞，想吐出来，又被人捂住嘴巴。那人把游南枝箍得紧紧的，游南枝被迫与他相拥，她的身体盖住那人身上的发光的夜明珠。水下的世界再次完全黑下来。

    但周围的水却似乎柔和起来，不再沉重地压迫着游南枝的身体。她时间的那颗小石块不知不觉地在她的口腔释放星星点点微弱的气泡，它们顺着唾液滑过喉咙进入肺部，给游南枝带来一丝丝舒缓。

    游南枝努起嘴巴，缓缓往外吐出浊气。心跳也渐渐恢复了正常节奏，不再像之前那样急促而慌乱。身体的颤抖也慢慢平息，手臂和腿脚重新获得了力量。

    激流的前方开始出现一种青蓝的光芒，那光芒并不耀眼，却然游南枝看到了希望。她腰上的禁锢也松了，划拉双臂，往前方游去。

    那双手臂从她腰侧滑落，蹭过她的大腿外侧。

    游南枝不知道怎么，停下动作，只是回头望向他。他胸前的夜明珠泛着莹亮的光，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摇来晃去，看不清他的五官。

    但游南枝单单看清他的下巴，就确定那人是谁。她调转方向，像他刚刚游向自己一样，游向他。

    游南枝握住他的手把他拽到自己身前。

    宋存憋气太久了，嘴边咕咕噜噜冒着气泡。他反手抓住游南枝的臂弯，把自己的头，凑到她面前。

    四瓣嘴唇几乎要贴上，宋存却停住了。

    游南枝眉头紧蹙，抖开他的双手，两个手掌夹住他的脸颊，托近自己。

    宋存的眼眸瞬间睁大，像是两颗受惊的鹿眼，满是错愕与不可思议。他的身体微微僵硬，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双手下意识地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缩。

    游南枝的嘴唇贴上他的那一瞬，微微张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颤，像是风中摇曳的烛光，既脆弱又温暖。她把口中那颗奇异的石头渡给对方后，随即抽身离开。

    游南枝奋力向水面上游去。但就在破开水面跃出去时，她被宋存拉了回来，向更远处的水面游去。

    很快，他们刚刚游离的水域砸下细细密密的箭。岸上埋伏的人，身体紧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弓弦，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目标区域。终于，当最后一丝耐心也被磨光，他猛地从藏身之处站起身来，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狠狠地踢飞了一旁的石块，那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在水中，发出“扑通”的一声巨响。

    “继续追！”

    宋存带着游南枝游到一片湿林。在错综复杂的树根之间，他先行把游南枝给托上水面。游南枝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哥！”游南枝的身后传来今来的声音。

    宋存“哗啦”一声，刚从水里上来，他无奈地回应：“小点声。”

    今来捂嘴，不敢说话了，她把衣物递给宋存。

    “给她。”宋存偏头，示意今来把衣物给游南枝。

    “你什么时候收了个小弟……”今来嘟嘟喃喃，但还是踩着凸起地树根，给宋存后面的人送衣服。

    游南枝在水下泡了那么唱一段时间，易容的妆早就脱了，今来一眼认出是游南枝。

    天还未亮，银白的月光如同丝丝缕缕的铁丝，扎进皮肤里。

    今来碰到游南枝的皮肤，冰凉，她惊得撒开手。

    “先起来。”她又弯下腰去，想要把游南枝给捞起来。

    游南枝抗拒着，怕把她的身子也弄湿了。她扣着树干，脚下一蹬，把自己撑出水面。

    今来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刚刚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踌躇地看向宋存，又转回头看向游南枝。两人背对背站着。

    他没戴假面，他们俩说开了？闹掰了？今来心想。

    “哎呀！”今来不愿同他们墨迹，往游南枝的肩膀上披上衣服。抓住她的手腕，迈开腿就往宋存那边走。

    经过宋存时，她另一个空着的手也拉过他的手腕。

    “吵吵吵，又不是三岁孩童……”

    “没吵。”两人一口同声。

    今来压下嘴角，暗暗发笑。她手上的两人还在倔，谁也不看谁。

    今来带着他们，七拐八绕。每一棵树都长得一样，也不知道她怎么认得路的。正在她惊叹时，一片黑色的鸦羽轻盈地落在她的鼻梁上。

    她抬头，定睛一看，一只乌鸦正在天上飞。

    她们走出树林，走进小路。小路夹道种着槐树，淡淡的、沉稳的木香萦绕在游南枝的周围，让她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

    鼻子吸气，抽了一下，在静夜里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游南枝不自觉地屈指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还有多久到？”一路上默默赶路的宋存出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