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我向各位介绍一位新同学,她叫田雪,田野的田,下雪的雪。现在请她上讲台来自我介绍一下。”
我挽着新买的裙子走上讲台。
“大家好,我叫田雪,田是田月桑时的田,雪是雪泥鸿爪的雪。刚从大城市转学到这里,请大家多多指教。”天知道,这两个成语我背了好多天了,就为了这一刻。除了“大城市”之外的重音都压在了这两个成语上,同时心里嘀咕着老师的水平真是……哎,算了,毕竟是农村小学,要求不能太高。
“……”下面果然一方静谧无声,穿着父亲特意在我搬家前给我买的新的雪纺裙子,我抬起了骄傲的脑袋。
“我知道,田字格的田,打雪仗的雪!”
“李龙同学,你坐好!”班主任老师轻声呵斥一名看起来壮壮的男生。
“哇,她好白啊!”讲桌后,一个满是星星眼的女生吸引了我,低头看到她后,不禁又抬高了自己的下巴,嗯,她应该是没见过我这么好看的小女生吧,不过还是为她释放的善意感到一股暖意。
“好了,田雪是转校生,她年级比大家都稍微小一点。田雪同学一家刚刚从东北来到凤凰山村,以后她就是我们班的一员了,大家鼓掌欢迎!”说话间,老师已将我带到教室前面讲台,还在回头看着窗外爸爸的我在一阵掌声中第一次正式看向了这位戴着大大黑边眼镜的老师,年纪跟我妈差不多大的样子,但是却不像我妈妈那样烫了头,恐怕她就是我们的班主任了。
回忆中的那天是雾蒙蒙的,不知是真的阴天,还是我记忆画面的模糊。略显昏暗的教室不大,满满当当坐满了小朋友。教室前方是墨绿色的黑板,不像我原来小学是上下可移动的。视线收近,下面是砖头砌起来的台阶,台阶上是张窄窄的讲桌,看起来像是拉高、拉长了的学生课桌而已。或许,老师也不过是更高一点、更长(zhang)一点的学生吧!
“田雪,你就坐到第一排吧,这边。”窗外的父亲似乎也已安心得即将离开,老师则把我引到讲桌后面的一处课桌。
“李龙,去最后一排那个空位上坐去!以后不准再跟小飞乱闹了,不然还罚你们两人分开!”
“喂,我说,老大,我不想走。”
“怎么跟老师说话呢?”
“哦,不,张老师,我是叫周安呢——老大,我走了谁给我作业抄啊?”
“我有给你抄过吗?”只见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生抬眼看了看这个叫李龙的男生。
“那倒是……”
“嘁……”
“哈哈哈哈哈……”在比刚才欢迎我时热烈得多的气氛中,李龙走向后排。
就这样,我坐在了讲台后第一排,右手边的同桌是个瘦小男生,工整地把刚才举起鼓掌的双手放回到膝盖上,依旧看着老师,而不是正在坐下的我。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我很有礼貌地问道。
“额,我,我叫周、安、安。”他头低了下去。
“你好,周安安,我叫田雪,很高兴认识你。”
“哦不,我叫周、周、安。”
“周安?”
“对,周,安。”
“那好,很高兴认识你,周安。”
“我也……”
拍手声音响起,抬头望见老师,只见她先对着窗外早应该离去的我父亲点了下头,然后对大家说道“好了,有新同学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用再议论了。课后你们可以跟田雪同学多说说话,做好朋友。现在,准备上课了。”
事实证明,老师也会犯错。在这后续接近4年的小学里,班里一共只来了一位新同学,也正是今天的我。
看得出来,周安很少说话。一天之间,似乎除了学习外,再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他的东西。只用半天,我已经跟后排、左边同学打得火热,甚至跟周安右边的女生也开始“跨区”聊天,但唯独跟同桌的他只说了一句话,还是今天上午打招呼的一句。
转校后第二天的上午,我就犯了错——当然了,本大小姐可不承认这是错。
其实很简单,就是我忘带课本了。不过,其实也不能算是忘带,对吧?搬家时,爸爸说,东北的课本跟南方的不一样,就没必要带去了。再说了,那东西怪沉的,所以就全留在了奶奶家,准备等哪天我回去后想看再看。
我倒是洒脱,大手一挥,断了舍离,谁还会回来看啊!都扔了吧,然后到这边全部买新的。
可是,跟着爸妈搬家到这边后,他们俩整天跑东跑西,也不知道忙些什么,根本把买书这事忘在脑后了,或者说,把他们的娃忘在脑后了。
这一天,我早上踩着铃声到了教室,马上就要上课了,我开始往桌子上掏铅笔盒。
周安盯着我的铅笔盒看了一会,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并没有。反倒是左面的女生“咻……”地一声一把抢过,“哎哎,田雪,你铅笔盒也太好看了吧!跟你一样好看!”
“哎呦,这反面也能打开,还是双层的呢!这可比小宝我的铅笔盒高级多了!”
她叫宋乐乐,小名宋小宝,倒是一个自来熟,第一天夸我白的就是她,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
没有理会小宝的呱噪,周安已经掏出自己的铅笔盒和语文书,然后还在掏着什么。他的铅笔盒是铁皮盒,画着花仙子的图案,倒是像女孩子用的。发现我也在看着他,似乎惊到,手又悄悄从书包里伸出来,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安静地等着上课铃。但我总感觉他那扭扭捏捏的样子像是想说什么似的。
真是个奇怪的男生。
“铛铛,铛铛,铛铛……”上课铃声响起,老师快速走进教室,但我发现,并不是昨天的班主任张老师。
“难道班主任不是语文老师吗?”我小声嘟囔着,因为我总感觉,所有的班主任就该是语文老师,所有的语文老师就该是班主任。这在我心中的肯定程度就像是女生就可以用花仙子铅笔盒、花仙子铅笔盒就该女生用一样,男生就不该用。
“真惨,怎么又是她来带我们,张老师又生病了吗?”听到后面某个同学呻吟了一声,还好没被已经站到讲台上的老师听见。
“今天你们张老师有事,我来带你们一节课,好了,上课!”
“起立!”这声起立竟是周安喊的,他原来可以做到声音嘹亮啊。
“同学们好。”
“老——师——好!”
“请坐。”
“下面,大家……哎,我说这位同学,你为什么没有带课本?”
“我?”我愣了一下,分明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老师眼光怎会如此毒辣?一眼就看到了我。
“不说你说谁?”
“我是新来的……”我是谁,我可是东北大城市里来的,还能怕了你这个小地方的老师不成,不卑不亢地仰着脑袋做着解释。
“新来的就能不带课本了?”
“我还没……”话说一半,感到有人在拉着我衣襟,只见周安的手已经又伸进了书包并掏出来一本包着报纸书皮的书,在桌子下递给我,依旧低着头但泛红了脸:“老师,她的书在这呢。”
霸道老师瞪了他一眼,感受头顶射入的老师的目光,周安脸立马变成了红色的2次方,继续低着头。小声嘟囔着:“快拿着,就说是你的。”
本来没什么,没带就没带嘛,谁怕谁。但是臭周安整这一出,反而把我弄得紧张起来,以为他在“陷害”我。这家伙,一脸纯真、满目羞涩都是装的吧!而这本报纸包着的书,里面一定藏着《舒克和贝塔》。想罢,瞪了他一眼。可怜的家伙,短短一分钟被两个女人瞪。
“就你们班事多。行了行了,抓紧坐好了,大家把书翻到……”
“呼——”躲过一劫。
只见周安坐直了身体,开始翻开自己那本略微显旧的书,跟上了课堂的节奏,而我也好奇地翻开自己那本包了报纸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