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我包的。”
这时我才突然想起,周安的书都是包了书皮的。而他居然还替我找老师把书买来,又带回了家包了书皮,又带到学校给我,突然有些小感动。
“哎呦”,右面肩膀处探过来一个长头发脑袋,“周安,你帮田雪也包书皮了啊!”
“嗯,上次宋乐乐给的挂历纸,还没用完,我就给她用上了。”
“哎呦呦”,后座张莹开始扒拉我的书,“不对啊周安,你不公平啊!你给我们都是用报纸包,怎么给田雪用挂历纸啊!”
“是啊,挂历纸你还没用完啊?”小宝也插了一嘴。
“我……”
“就是嘛,给自己都是用报纸包的,还给田雪用挂历纸呢。”
“哈哈哈哈……”周围笑声传来,周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脸红着拽着自己抽屉中漏出一个角的书包袋子。
莫名有点烦,原来他给周围好几个同学都包了书皮呢,看来不单独对我好啊!
“怎么滴吧,下次让我爸买挂历,给你挂历包!”
我从后座张莹手中抽回我的书,抬手作势要扇她一下,她往后躲了躲,消停了下来。
“哼!”
我的同桌,轮不到你来取笑!只能我欺负!
恰巧正式上课铃声响起,周安也缓了过来,小声道“别忘了给老师书钱。”
原来书是周安找老师帮忙订的,而书皮纸是小宝给的。小宝爸爸在村大队工作,开学发新书那两天,她偷偷从爸爸办公室拿了一小沓报纸,还从挂历里面把头几个月的纸全部撕掉,心想,反正前面几个月都过去了,老爸肯定不会再看了,不如让周安帮忙包书皮。因为周安包的书皮跟别人妈妈包的不一样,不仅会带双层保护,而且四个书角还会折成三角形来加固。但是,由于挂历有限,只有小宝和我拥有了挂历书皮,哪怕周安自己都没舍得用,看来我还是特殊的嘛!这样一想,我还是高兴起来了,看来那时候他已经能够影响我的心情了。
除了无聊的课堂,这里的课间和周末跟原来的市里小学都有所不同,充满了农村特有的色彩。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才是我们该有的童年。
其实,来到这没过几天,我便成了班里的孩子王,原因很简单,我“出身高贵”,来自城里,尽管是在没落的东北,但那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课间总是跟他们分享我所知道的世界。
这一天,我从家里带了几个爸爸给我买的大大卷,就成功俘获了周围小朋友的心。甚至连周安都不禁好奇,怎么还有不用咽下去只能“吃着玩”的糖。死脑筋,有些时候,玩比吃,更重要。
嘴里的泡泡越吹越大,我跟他们的牛也越吹越大,仿佛他们都是不学无术,只有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火车就是好多车子连在一起开的,可长可长了。”
“那,那么长,是怎么开的啊?”
“就是趴在地上开的啊,而且还开得很快呢!”
“这我也知道,上次爸爸带我去县城,我看到火车了呢。”
“真的吗?那你也来说说,火车真是像一条线一样在地上跑的吗?”
“当然了。”
“那如果站起来跑,是不是会更快。”
“……”
小宝一巴掌扇过去,“你是不是傻,你没听田雪刚才说,中间还要过山洞吗,如果站着开,还不得把火车撞个稀巴烂!”被她扇的是她的同桌,张雨亭。
我:“……”
“哎,你还没说,为啥要叫火车,是烧火的吗?”
“……”
“为什么火车烧火就能跑,我烧火却只能煮饭?”
“……”
“哦哦,我知道了,原来田雪也不是啥都懂嘛,装大尾巴狼。”
“就是就是!”
“……”
得,刚当上的孩子王,才一个课间,就被迫宣告结束,失去了兴趣的大家我也留不住,颇有点树倒猢狲散的感觉。
嗯我是树,他们是猢狲。
大尾巴狼?不认识。
“因为火车刚发明出来时,是以煤炭作为燃料,燃烧产生蒸汽推动火车向前,所以才叫火车。”
——一个声音传来,我扭头看到了微皱眉头的周安在向大家做着解释,阳光通过右侧的窗户斜照过来,似乎看到了一个头上戴着光环的家伙,充满着神圣和——嗯,大尾巴狼的既视感。
“臭屁”,我嘟囔着,但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我当时肯定也是这么想的,真的。用现在的话说,叫不明觉厉,总之听不懂就是有理。
在随后的时光里,周安总是这个样子,以一个百事通的形象出现,关键是他那淡定的语气,总让我觉得低了他一等。偏偏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他的性格罢了。
对了,刚才那个同学,叫张雨亭,在我们那个年代,叫三个字名字的其实都是少数,可见他定是出自书香世家。
实际上,熟读中国近代史的人,应该对这个名字都不陌生,想来他父母对张雨亭也是赋予了极大的厚望。历史也真是奇妙,调皮地牵拉着不同时空的两个人。竟让两个相差100年的人起了同一个名字,问了同一个问题。更奇妙的是,这个同学,后来上了石家庄铁道大学,学的便是内燃机专业,让人不禁感叹是否有高维生命在随心所欲地凭其所好穿针引线,让不同的人交织。我想,现在的张雨亭肯定连高铁都已经坐过不知多少回了吧,甚至可能参与其中的设计了呢!
其实,我跟张雨亭在几年前时见过一次,那是我们几个考入北方高校的老同学组织的首都旅游聚会。那一天,他跟我说到:之所以选择了这个学校、这个专业,就是小时候听了我对火车的描述,从此就迷恋上了内燃机。
我笑骂道:“得了吧,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不信,哈哈哈哈,”他不假思索地答道,“其实吧,是周安,你还记得那天周安给我普及了好多火车知识吗?真得是为我打开了一扇门,要不是他,这么小的时候我哪能看到未来,这不,我就奔着铁道大学来的……我现在都还记得08年的大雪,要不是内燃机老祖重出江湖……”
听到周安这个名字,愣了一下,都没有听清雨亭后来说了些什么,撇了撇嘴,“哦,那书呆子啊,我都记不清了。”
“记不清?拉倒吧,忘了谁你也不会忘了他吧!”
“谁说不是呢,真得是好久不见了”,我转了转右手中指的戒指。
“话说,他可真是厉害啊!连我名字的含义还都是他告诉我的!说大名鼎鼎的东北爱国将领张学良就是字雨亭!话说,听说周安高中去了省一中还是哪里来着,再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田雪,连你都没跟他联系吗?”
“嗯,没有。”喝空了杯中清酒,烦躁中夹杂着惆怅。
铛铛,铛铛,铛铛……上课铃声从回忆中响起,再次把我带回到三年级的课堂。
好好上课吧,今天还早着呢!
村小的课堂其实跟北方并无什么不同,也是读着语文,算着算术,盼望着下课,期待着放学。
如果非要说不同,那最大的变化就是老师吧。
这里的老师很少,往往身兼数职。我的班主任姓张,就是第一天见到的那位,张老师不光是我们的班主任,还带我们的语文课,但听说她身体不太好,学校后来都没有让她带写字课等其他课程,也没有让她担任年级组长,尽管她比那个周扒皮老师更有资历。
张老师的年纪约莫跟我妈妈相仿,听说她女儿也在这里上学,不过比我们大一届。也可以理解,这是方圆两个还是三个村子里唯一的小学,这里的孩子也都是乡里乡亲,多少也都沾点亲带点故,而周安、小宝他们也都是凤凰山大队幼儿园直升过来的,像我这样的转校生真是独一户了。
数学老师也是女的,姓马,很年轻,后来一直陪我们到小学毕业。但是直到毕业,我对她的口音还是听不太懂,以至于直到大学,我的数学还是吊车尾,我一直以为是我的数学启蒙没有做好。
体育老师是个男生,黝黑却帅气,一幅阳光大哥哥的样子,这大概是我在这里喜欢的第一个男生吧!可惜我们一周只有一节体育课!只好寄希望于同桌,希望他能修炼成我所喜欢的体育男神模样。想到着,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打量着周安——尽管是个小男生,但我情愿用静美来形容他。乌黑短发,纯净眼眸,睫毛长长,皮肤白皙,面庞清晰,手指纤细,个头尚可,高我约莫三寸,想象着他或许、说不准、大概……也是一个运动健将吧。
但是第一节体育课,我就放弃了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