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甘五,时值深秋,花黄叶落。汴京人潮如织,街道两旁是清一色的店家,各色旗帜斜插店旁,酒舍散出阵阵酒香,东桑国过近半的好店家都汇聚与此,宾客盈门,络绎不绝。
一场秋雨过后,牌匾被潮气浸的油亮,商贩成片成片的出摊,街上百姓熙熙攘攘。
道路中间,宏伟大气的礼乐渐渐清晰,行人避让,纷纷驻足回头。
两张旗帜高举两侧,红底云纹,中间金线绣出的临字,显眼异常。玉勒雕鞍,中前端坐一少年郎,墨色锦衣,头盔掩面,银色宝剑悬于腰间,意气风发,好不威风。
人群传来讨论:
"听闻这少将军十五便自请去边北驻守,几年来立下赫赫战功,威名远洋。"
"果真虎父无犬子,只是几年未曾回过汴京,今日突然回来,莫是要论功行赏?"
"非也,少将军这次回来乃是奉旨成婚,要与姜家的那位嫡小姐结为连理。"
"姜家千金,相传也是知书达礼,端庄贤淑。这门婚事有是天家钦点,二人当真天作之合。"
丞相府姜家院落幽兰居内,两座假山,水流缓缓倾泻。叶子零零七七铺散在地,呈现一片荒凉之景。举目四望,唯见窗前常青树树郁郁葱葱。
九月,天气微凉不燥,秋色正浓,正是看景的好时节。
姜知阮倚着软榻,杏眸微眯,发带随意束起青丝,肤若白玉,粉面桃腮,着杏黄软烟罗衬的腰身若约素,不盈一握:"闲来无事,西窗轻眠,乐栽乐哉。"
面前神色怡然的姑娘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女,身份尊贵,又是姜丞相捧在手里的宝贝,打幼时便和其他贵女不同,别人学的三从四德,她学的四书五经,其他贵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她十四岁便和府里的侍卫打的有来有往。
要说姜知阮怎就这么不同,还得归功于他的父亲姜丞相。姜丞相当年是何等英勇,在当今皇帝登位前,就同其打下无数城池,战功赫赫。只可惜到垂暮之年,无心再战这才退居文臣。
姜知阮从小就在父亲的熏陶下耳濡目染,才成了这能文能武的特性。
婢女春楠把沏好的茶水端来,姜知阮接过,品了品,怡然自得。
"小姐,听闻临小将军回汴京了,也不知此次回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春楠随意提起。
"将军?老将军五年前不就病故了?"姜知阮晃动手里的茶碗,面露困惑。
"哎呀,非是老将军,是临初淮小将军。"春楠忙的解释。
"临初淮...等等!"姜知阮忽然忆起,浑身一抖,手中茶碗顺势落地,陶瓷碎裂的声音传来,无心再管,一晃儿便坐直了身躯,激动道:"临初淮回来了?他不在边北好好守着,回来干嘛?"
还没等春楠回应,门外紧接着便是一阵洪亮的声音传来:
"圣-旨-到-"
姜知阮心道不妙,还没来得及缓神,就赶忙跑出门外,双手扶地,躬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姜氏贵女,才淑有加,品行端正,德才兼备,特赐婚临家将军,结为连理,择吉日完婚。"钦此-
每一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姜知阮咬牙忍下心中愤恨,双手接下卷轴:"臣女接旨,谢主隆恩。"
传旨太监,眼含微笑:"咱家话已传到,便不多做叨扰了。"
姜知阮眸光涣散,目光呆滞,不知道皇帝是那根弦搭错了,会给自己赐婚,赐婚对象还是与他自幼不对付的临初淮。
那年姜知阮四岁,临初淮七岁,两人第一次相识。只因姜父随口一句"临侄沉着稳健,阮阮还是太过于闹腾",从此姜知阮便埋下证明自己的种子,明里暗里的和他较劲。
临初淮又是打娘胎里带出的骄傲,哪能让着姜知阮,从此第一次见面就成了仇敌,凡事都得争个输赢,势同水火。恰巧两人都是好面子的主儿,争了这么久,硬是没让外人发现。
直到临初淮十五岁这年,临老将军病故,临初淮子承父业,主动请命驻守边北,二人这才结束这场长达八年的比较。
如今不及五载,死敌再归,一回便要同自己成亲,任谁都觉荒诞,可这偏就是天家钦点,简直让人无可奈何。
清风居竹影斑驳,翠绿挺拔,即使深秋时节依旧枝繁叶茂,竹树掩映的瓦檐下:
"兄长,你当真不管管,我若真嫁给临初淮,余生定是凄惨悲凉。"姜知阮急的满脸通红,面前的人依旧恍若未闻,拿着小称,称药材。
姜家有两子,此人就是姜知阮的长兄姜时言。
姜时言身着白锦,长身玉立,眉眼与姜知阮神似,但却更为细长。轮廓清晰,朱唇皓齿,眉峰平缓,虽为男儿却更偏女相。
姜时言打娘胎里带出了病体,被姜丞相送去老山古寺里跟着方丈静休了些年,本该是最欢腾的年纪,硬是修出了一身禅性,一心钻研医术,不求功名利禄,好在姜丞相只求平安,也就随他去了。
姜时言将量好的药材铺在草纸上,刚想包起,姜知阮便用手掩住。
姜知阮有点微恼:"我去找阿爹阿娘,才知晓这事竟是阿爹向皇上请的旨,他就是嫌我顽劣,也不能去请这种命,若真要逼我,我宁去自缢。"
姜时言顿下手中动作道,转头道:"阮阮莫要乱言,如今汴京局势混乱,皇宫更是内斗不停,临将军手握重权,是你夫君的不二人选。"
"呸呸呸,我自幼与临初淮不和,父亲不知,你还能不晓得?让我嫁给他才是羊入虎口!"
"好了,临将军是父亲他们看着长大的,品行端坐,不会向你说的那般不堪,初十是宫内国师算出的吉日,你的嫁妆母亲都备好了,你也准备准备。"
"初十,那不就是五日后!这也太急了点。"
"此事已定,这几日你也避些锋芒,不可在像从前的行事作风。"姜时言说罢挪开姜知阮捂住药材的手。
姜知阮见自己兄长是铁了心不帮他,撇撇嘴收了话,悻悻然的离去。
回屋梳妆一番,换了身素净衣裳,就出了府。
汴京城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百姓安居乐业。
街道旁一户南风馆内。
"姑娘,还是春妖,梨香两位吗。"老鸨面露谄笑,躬腰询问。
"嗯,茶点还是老样子。"姜知阮轻车熟路的找了一个隔间坐下。
"好嘞,姑娘你且耐心等候,我这就去安排。"
经过一系列打击姜,知阮深思熟虑后,决定把握当下,重整旗鼓不愧对她的人生座右铭,及时行乐。
刚坐下不久,姜知阮微觉背后一紧,迅速闪身到旁,果不其然,后面扑上来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
女子扑了个空,也不恼,找了个坐垫坐下,褪下斗笠,青丝披散,年龄只得十七八岁,与姜知阮相仿。眉目秀丽,明眸皓齿,眸里夹带笑意,是小家碧玉长相。
来人林青染,刑部郎中之女,与姜知阮相识多年,二人平日行为作风破为相似,最大的乐趣不过逛逛南风馆之内的小倌,好在较为收敛,在外人看来两人还是足不出户的名门闺秀。
两名长相清丽的妓子,围上来。一个长相魅惑,身形似无骨,媚笑的将果脯递到姜知阮嘴边,另一体态柔弱,依靠在林青染的怀中。
"春妖啊,最近这捏肩捶腿的手法越发娴熟,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男子面色微喜:"姑娘喜欢便是最好。"
姜知阮撇见那边,也开口对自己怀里的男子道:"梨香最近不是学了两首新曲,不妨抚来听听。"
男子低头回应是,起身到旁抚琴。
林青染摆摆手,示意身旁人退下,男子浮现失望之色,行礼退下。
"说吧,今天如此突然来找我,不会是单纯带我来这寻欢作乐的?"林青染双手环胸,忽然道。
姜知阮抓起一颗小豆扔进嘴里,嚼吧嚼吧,往后一卧,无奈娓娓道来赐婚一事。
"啧啧啧。"林青染连声叹息:"这么一来,你还如何同我实现娶一百个妓子回家的宏图大志。"
"哼,何止是宏图大志的问题,嫁给他,恐怕日后我想安稳活着都是问题。"姜知阮一个鲤鱼打挺:"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得想个法子。"
"天家亲赐的婚事,你能有什么法子,你就认命,临将军年少有为,你便从了吧。"林青染打趣道。
姜知阮白了她一眼:"法子暂且没想到,但我不会如此屈服。"
"是是是,姜大小姐蕙质兰心,聪慧绝顶,我先祝你设法成功。"
姜知阮大手一摆:"不说这些,梨香,上来给你家小姐捏捏腿。"
日头渐晚,二人酒足饭饱,:"老鸨,结账。"
老鸨打着算盘:"两壶清酿,烧鹅一只,糕点三盘…外加春妖,梨香的小费…"
"姑娘,一共是这个数。"老鸨两算盘递出。
姜知阮抬手摸腰间的钱袋,摸了个空,低头一看空空如也,神色有些慌乱,背过身,悄咪咪的将林青染喊到旁边:"啊染,你带银子没,借我点。"
"我和你出来,几时带过钱。"
"今日出门的急,钱袋子落府里了。"
"那现在怎么办。"
"二位姑娘可是是觉得价钱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老鸨道。
姜知阮一脸心虚,急忙摆手:"没没没,只是我今日出门的急,忘带了银钱,不知可否先欠着。"
老鸨依旧挂着笑脸:"小店微薄,概不赊账,不过姑娘也是常客,可以写下欠条,改日我差人去取。"
姜知阮哪能让他登门拜访,这样全汴京都要知道传闻中蕙质兰心,才貌双全,冰清玉洁的姜小姐会去逛小倌那种地方,那可真就要臭名远扬了。
"不如我先回府,阮阮留在这里,等下回来结清。"林青染在旁开口。
"那也先只能这样了。"
林青染朝姜知阮露出一个我很快就回来的眼神便匆匆离去。
姜知阮如坐针毡,老鸨依旧笑意盈盈的盯着她。
姜知阮只好撇过头,暗暗祈祷林青染快点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姜知阮总觉心上慌慌的,她对林青染并没有多信任,这丫头的行事作风和脑回路都与常人不大相同,只是不过取个钱袋子的事,想来也不会有大问题。
并没有太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林青染便招着手跑过来。
还没来的及惊喜,林青染后面又紧跟着出现一人,墨锦束发,眉眼深邃,轮廓俊美,红带系于腰间,气势轩然。
姜知阮看清来人,顿时汗毛竖起。只觉虚幻。五年未见,面前人依旧同当年一样,只是脸上退去了稚气,棱角分明。离开时二人身高相似,如今却比姜知阮高出了半个脑袋不止。
少年目带戏谑,率先开口:"姜败败,许久未见,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