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夜幕轻垂,窗外月色清浅,窗里烛影摇曳,红纱装点其间,所见之处皆是朱红。
姜知阮坐在喜床上,春楠守在旁侧。盖头罩住大半视线,姜知阮难受的紧,用手试探的掀起一角,光影刺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春楠赶忙出声制止:"小姐,盖头要等新郎官来掀才好,自己掀不吉利的。"
姜知阮视线打量了一圈屋里环境,走到床3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扒拉下桌上的干果,挑了一个花生,剥开送进嘴里,面带嫌弃:"怎么桌上除了花生桂圆,就是红枣莲子的。"
就见长桌上齐齐整整的摆放着一排干果,干果的下方还贴了个囍字。
春楠面带笑意的回道:"这是寓意早生贵子,每个女子的新婚房里都会摆上一排。"
姜知阮听言嫌恶的呸了两口,双手合十低声念:"这福我不接···。"
还在念叨着,房门被推开,临初淮穿着婚服,推门而进。宽肩窄腰,剑眉星目就是披着喜服,也能瞧出久经沙场的傲然之气。
春楠见到来人,识趣的退下,顺带稍上了房门。
这俊朗模样,姜知阮不免多瞧上几眼,也就这几眼被临初淮看了进去,唇边噙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道:"夫人觉得我今天的穿着如何?"
姜知阮那能听不出这话里的讽意,也没退让,道:"稍有姿色,还搏不得我的欢心。"
临初淮走到姜知阮旁边的紫檀木凳坐下,看了一眼她手里剩半的清酒,笑道:"交杯酒都喝一半了,就如此急切?"
姜知阮一时被噎住了,底眸看手中的酒杯,被气的想呕血,怎么随便喝杯酒就成了交杯酒。
"今日我不同你贫嘴,说吧几时离?"姜知阮心虚,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索性就直接提出问题。
"离不成。"
"那你休了我。"
临初淮有些发笑:"姜败败,你可知什么叫君令不可违。"
临初淮说的也不错,若是能选,他也不想上演强娶的戏码,但正如话中所说,君令不可违,况且他也没有什么心悦过哪家姑娘,有这么一个人在家中似乎…也不错。
姜知阮也没指望临初淮真能和她和离,所以也没接下去。
像是要把悲痛都灌进肚子里似的,又把那半杯酒一股脑喝倒嘴里,砸吧砸吧嘴,问:"那你今天为何要来。"
"你就当是我为了给皇帝一个薄面。"临初淮也为自己呈了杯酒。
姜知阮也没理会,起身回到床上,伸展了一下筋骨,朝临初淮扔去一个枕头淡淡道:"我睡床,你睡地。"
说完就盖上被褥转身躺下,也不理会后面的人做何反应。
夜里寒凉,姜知阮把被褥裹得严实,还能隐约嗅到新被淡淡的棉絮味,刚合眼,就觉察到背后气流涌动,倏地坐起,转身和一掌结结实实的对上,雄厚的内力,姜知阮堪堪招架住,对面收力,姜知阮拧眉,恼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临初淮轻笑:"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姜知阮心里本就窝火,听了这话更是直接起身,又是一掌打过,临初淮浑若无事,稳稳接住。眼见不行,姜知阮又是侧身一脚,还是踢了个空。临初淮闪身到后,轻推了一把,姜知阮重心不稳,向前跳了几步才勉强稳住。
刚稳住身形,眉目微闪,转身抱住临初淮,轻轻拂过腰间,临初淮顿时破功,捂着腰咯咯笑起来。姜知阮看准时机,扑上去,死死擒住临初淮,看他动弹不得,得意道:"这招还是百试百灵。"
临初淮歪头,笑道:"真的吗?"
临初淮身形一偏,姜知阮感觉手下一空,来不及收力,眼见便要向前扑倒,临初淮伸手扯住姜知阮脖领,使力一拽,姜知阮就往后仰去,不偏不倚的跌入临初淮怀中。
临初淮用胳膊扣住姜知阮脖子,姜知阮失去了招架之力,临初淮勾起嘴角,道:"怎样?"
姜知阮挣脱了几下无用,索性大嘴一张,敦敦实实的咬下去。
临初淮吃痛松力,姜知阮乘机跳脱出来。
"不怎样。"姜知阮左手撑着桌子,沾沾自喜道。
临初淮低头看自己手臂,赫然出现一道红肿的牙印,面中含怒道:"你是狗的吗,打不过就咬?"
姜知阮不服道:"这叫智取。"
"歪理。"
她当然知道临初淮为何要突然发难,幼时两人若是要争个什么东西,都是先打一架,谁胜了,便是谁的。
临初淮坐回床上床边,双手撑着后面:"就当这局和局。"指指床边,带有些玩味道:"可要和为夫同床共枕?"
临初淮虽没说,姜知阮也知自己又输了,他也不是输不起的人,走到床前,带有怨气的扯过临初淮身后的被褥,平铺到地上,拿上枕头,背对着临初淮躺下,好气道:"睡了。"
五年前,二人实力也算是不相上下,可这五年里,临初淮每日厮杀在战场,实力定然增长。反看姜知阮,自临初淮走后,日日追欢取乐,做过最有意义的事,也不过是偶尔的抚琴,听曲,在练武这块,早就荒废,方才能接住那一掌,还得是临初淮早有预料,没出全力。
临初淮眉弓微扬,透出一抹狡黠,熄灭了烛火,也入了梦。
要到午时,斜阳透过花格窗,落进屋里,姜知阮翻个身,觉的身下不似地板的冷硬,睁眼,发现自己正处在床榻上,至于昨夜床上的临初淮早已不见踪影。
姜知阮心里不解,自己睡相向来大咧,莫不是昨夜熟睡是主动爬床了,她有点难以接受这个可能。
唤来春楠,洗了脸,清醒了些。
到镜台前,春楠给姜知阮梳理起百合髻。姜知阮瞧见,诧异道:"往常不都是披发,今日怎么盘起了发髻。"
春楠手上微顿,浅笑解释:"回小姐,出嫁女子皆是束发,您昨日同临将军拜过天地,就不能再同往常一样了。
姜知阮听了这话,莫名有些不悦,明明前日还在她的幽兰居过着安稳日子,今日就成了有夫之妇,前后落差太大,失落感从心而生。
姜知阮对着镜子里左看右看都觉不对,她相貌生的灵动,先前的披发是最为合适,如今头发盘起,虽端庄大气不少,然也少了些生气。
偏头对春楠道:"还是按往常梳理披发吧。"
春楠有些犹豫道:"小姐,这怕是不合礼数。"
姜知阮没有在意,将桌面的木梳递去道:"规矩是人定的,你只管梳便是。"
春楠见劝不动,也没在多言,应声梳起了披发。
姜知阮对着铜镜,轻碰着发髻,左右看看,满意点头。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婢女急匆匆的跑进来,行礼道:"夫人,门外...门外有人找您。"
姜知阮有些疑惑,这个时辰能有谁来,问道:"是何人?"
"是…是…"
看婢女支支吾吾,不妙的感觉浮现,姜知阮起身:"春楠,同我去瞧瞧。"
将军府门外,被围的水泄不通,周围围着一群百姓对着中间指指点点。
门口的石阶处,倚靠着一个弱柳扶风的男子,男子模样生的勾人,一身淡色素衣,眉似轻烟,面带愁苦,泪光点点的瘫坐在地,被身前两个护卫拦在门口。
男子带着哭腔:"两位哥哥行个好,寻姜姑娘出来见我一面可好。"
两个侍卫,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冷的似石头,面对哭诉的男子,恍若未闻,只是举着侍卫刀防着大门。
姜知阮姗姗来迟,忙拍开侍卫,看外头情况,男子见到来人,眼里顿时有了光,赶忙起身凑了过去,侍卫又是两刀横叉拦住。
男子又气又恼,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用一双含情目望着姜知阮,道:"姜姑娘,我可算见着你了。"
姜知阮摆手,示意侍卫,侍卫见状没在阻拦。
男子得意的看向侍卫,侍卫没做理会,瞧回姜知,兴奋道:"姜姑娘,人家可算见着您了。"
姜知阮愕然,做出思索状,显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面前的人虽生的好看,可她却是一点印象也不曾有,只得问道:"你是…"
男子听言,刚收回的泪珠,又流了出来,拿帕子拾着眼角的泪光,看着楚楚动人,微恼道:"姑娘莫要装作不识我,一月前您还说要为奴家赎身,娶我过门,今日怎就不记得了?"
姜知阮听了这一番话,神色有些慌张,想着怕不是之前风流债寻上了门,仔细一看面前的人儿,长的娇艳,却是自己喜欢类型。
先前她同林青染逛过不少小倌,这位莫不是自己勾搭过的哪个清风馆妓子。
可她做事向来小心,更是从未向外透露过身份,他又怎会知晓自己是姜家小姐,更别提在自己婚后第一日就寻上门来。
男子看姜知阮没有反应,气的跺脚:"姜姑娘,那夜您亲口许下的海誓山盟都是不作数的吗?"
姜知阮是真想一掌把面前的人打晕,省的他在胡言乱语,周围的人群愈发热闹,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
"这达官贵人家的小姐,还真是与我们这种寻常百姓不同,过的真是随性风流。"
"先前不是传言姜家小姐才貌双全,蕙质兰心,是不可多得的大家闺秀吗?"
"传言还是不可信啊,如今亲眼看到,估摸着那些言论是有心人自导自演。"
眼见风头不对,姜知阮面上努力端着平静,问道:"我从未见过你,你若是急需银钱,我可以给你,只望你莫要毁我清誉。"
男子泪水如断了线的珠链,大颗大颗的往下落,看的人心生怜意:"我不图姑娘的钱,指望能给我个名分,如今姑娘既不想认我…"还没说完,男子又呜咽了起来。
下面的路人也没闲着,瘦猴似的男人在下头喊道:"兄弟,我看你就算了吧,这种人家那是我们这种身份高攀的起的,你看人家姑娘都不想认你。"
话音刚落,底下传来一阵哄笑。
男子愤恨的看着那个"瘦猴":"你休要胡言,姜姑娘定是碍于身份,她就是不说,我也知她是不喜这门婚事的。"
"瘦猴"大笑,叉着腰:"兄弟还是甚言,这可是天家赐的婚姻,也莫要在自欺欺人了,恐到最后成了这场亲事的丑角。
男子不服,辩解道:" 我没有自欺欺人,你看姜姑娘梳的还是少女的披发,若是认同这门亲,怎不其他姑娘一样,将头发盘起。"
闻言大家又朝姜知阮的头上看去,果然如男子所说是披发,下头顿时议论纷纷。
眼见风向不对,姜知阮面上的神情有些挂不太住了,谁知刚刚随意的一个决定,成了砸自己脚的石头。
姜知阮吸了口气,故作镇定道:"我很满意这门亲,至于头发,律法里好像没有规定,出嫁女子必须盘发,也许我与公子过往有过什么纠葛,但也是清清白白,还望莫要纠缠,之后我会让府上侍卫给你银两,为你赎身,全当我给你的赔偿,今日且当如此。"
说完姜知阮拂袖转身离开,颔首示意侍卫关门。
姜知阮走的果断,百姓眼见没戏可看,也都散去,只剩男子一人掩面哭泣。
门后,姜知阮长松口气,经此一事后,怕是日后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人设,都白干了。
还没来的及思考接下来的对策,一抬眼就见到会领她心梗的一幕。
就见临初淮靠在庭柱上,擒着笑:"姜败败,要不我做个善人,退位让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