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剑尊

    偏殿的铜锁早已被劈开,木屑散在石阶上,在月光下泛着青白。

    青瑶浪推门而入,腐木受潮的霉味混着冰砖的寒气扑面而来。

    满地狼藉中,她一眼就望见翻倒的剑匣。

    那是用千年寒木制成的匣子,表面雕刻的云纹曾在她幼时无数次映着岚衔的烛光,此刻却裂成两半,露出里面那把剑。

    青瑶浪最擅长的兵器是戟,但是她也有一把剑,那是剑尊岚衔在她幼时给她打造的,叫逆浪舟。

    记忆中银发剑尊垂眸熔金,指尖凝着冰棱般的剑意,在剑身刻下第一笔云纹时,曾低声说

    "瑶儿当如明月,虽照寒江却不染尘"。

    剑成之日恰逢朔月,岚衔将剑递来时,剑身上的月光纹路竟真的随着月相流转,剑柄处嵌着的碎玉,正是取自青云峰巅终年不化的玄冰。

    此刻剑匣半敞,逆浪舟却不像寻常兵器般泛着冷光。

    它静静躺在碎木屑中,月光落在剑身上,那些云纹竟化作流动的雾气,隐约露出当年被她偷偷刻下的小兽图腾 —— 那是她第一次用剑刻刀,在剑格处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龙。

    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耳后的胎记意味着什么,只觉得龙鳞与剑纹应该是这世上最相配的东西。

    从偏殿的窗外望去,还能看到师尊坐在寒潭边的背影,银发垂肩如未化之雪,道袍袖口绣着半片残桐,墨色纹路间藏着细如冰棱的银线 —— 世人皆说那是他以剑意绣成的「寒枝」。

    青瑶浪的师尊被称为疏桐剑尊字虚舟,“疏桐” 取自于青云峰的寒潭,因为他修炼时候总是如孤桐立寒潭,虽高却寂,世人也常称他“疏桐剑尊出剑时,冰弦震响,竟似寒枝折雪之声。”

    记忆回到小时候,岚衔的手掌覆在五岁的青瑶浪手背上教她剑招的时候,她总觉得像握着块会呼吸的冰。

    "剑招要稳,如舟行平湖。" 他的声音比寒潭水更清,却在她走神看飞鸟时,用剑尖在雪地上戳她鞋尖,"再晃,便让你去潭底捞月亮。"

    少女不服气,"师父你看!" 她忽然收剑指向天际,恰好有雁群掠过,"它们飞得多野,比剑好看多啦!"

    岚衔垂眸看她发梢沾着的雪花,忽然用剑身轻轻敲她脑袋:"野鸟终会倦,舟却能渡万里浪。”

    "可剑太静了。" 她对着寒潭旁的身影喃喃,指尖抚过剑身上的 "浪舟" 二字 —— 那是岚衔用了整整一夜,以剑意刻在冰砖上,让她临摹百遍的字迹。

    此刻月光漫过 "浪" 字最后那一撇的狂放,“所以我只用戟。”

    七岁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叫 “青瑶” 时,正趴在岚衔的书案上用剑尖戳他的镇纸。

    银发剑尊的指尖掠过她耳后的青色胎记,墨迹在宣纸上洇开小片冰纹:“瑶者,美玉也。”

    “那我叫青鱼好不好?” 她将镇纸推得咕噜噜转,“青鱼能游到寒潭底,还能吐泡泡!”

    岚衔屈指弹她额头:“青鱼要被人烤了吃。”

    “那青蛟呢?” 她忽然凑近他袖口的青鳞护腕,“我见山下的说书人讲过,蛟能化龙,比美玉厉害多啦!”

    剑尊的手顿了顿,指腹轻轻擦过她胎记:“青瑶便好。待你成神那日,自会明白这名字的分量。”

    “你说我要成神。” 她对着深不可测的潭水喃喃,耳后的胎记突然发烫,“可神若要我困在寒潭里做块冰玉,我偏要做搅乱寒潭的浪。”

    她到练气期之后就不满于“青瑶”这个名字了,就像她换掉了剑只用戟。

    “青瑶浪”这个名字名声大噪时候在她十五岁内门比斗的时刻。

    内门演武场的青铜鼎里燃着沉水香,烟雾在烈日下凝成淡薄的云。

    青瑶浪站在三丈高的演武台上,裂云戟斜倚肩头,红缨扫过台沿的霜纹 —— 那是往届弟子用冰系法术刻下的 “止戈” 二字。

    “下一位,青瑶 ——”

    监考官的声音未落,她忽然抬手握住戟杆,红缨在掌心绽开如烈火:“我叫青瑶浪。”

    台下哗然。坐在首座的岚衔指尖顿在茶杯上,茶水表面的云纹倒影碎成银鳞。

    他望着少女耳后随动作晃动的青色胎记,想起她十五岁那年在剑匣里刻下的 “浪” 字,笔画边缘至今留着稚嫩的毛刺。

    有人议论她擅改宗门记名,有人猜测她这条青龙就是喜欢博人眼球,唯有她自己知道,这个名字是藏在戟鞘里的叛逆。

    七日前,她在藏书阁查到《异物志》里写:“浪者,水之怒也。古有蛟龙踏浪而行,以鳞为刃,以身为舟。”

    “青瑶浪?” 对手是破军锋首徒,佩剑 “流霜” 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不过是个妄图借龙族噱头博出位的 ——”

    他的话被戟风截断。

    青瑶浪旋身挥戟,红缨扫过他面门时,演武台四角的冰柱突然爆裂,藤蔓在她身后凝成浪涛形状,浪尖处隐约可见龙首轮廓。

    “第一式,逆浪!” 她的声音盖过台下惊呼,戟刃擦着对手耳畔划过,在他道袍上留下道焦痕 —— 那是她偷偷用赤焰石淬炼过的戟尖。

    破军锋首徒踉跄后退,这才发现她的招式看似狂放,却暗含《青云剑诀》的步法 —— 那些被他每日清晨反复临摹的剑招,此刻被拆解得支离破碎,又在戟风里重新拼成了惊涛骇浪。

    “好个青瑶浪。” 身旁的长老抚掌赞叹,“竟能将‘云深不知处’拆成戟法的假动作,当真是......”

    “胡闹。” 岚衔打断他,指尖却将茶盏转了三圈 —— 这是他教给青瑶的暗号,意为 “留三分力”。

    演武台上,青瑶浪恰好收戟而立,红缨垂落如静水沉沙。

    她望向首座,看见岚衔道袍袖口露出的青鳞护腕。

    演武结束时,青瑶浪的戟尖滴着冰水 —— 那是她用戟风逼出的对手灵脉寒气。

    “你赢了。”破军锋首徒扯下破损的袖口,露出腕间的剑痕,“但你改不了名字,青瑶是已经刻在宗门上的,你浪不起来。”

    她低头看自己浸满血的袖口,忽然笑了。

    裂云戟在地面敲出三声清响,演武台四角的冰柱竟开始融化,顺着台沿流成蜿蜒的浪纹,在 “止戈” 二字上积成水洼。

    “知道为什么浪能赢过冰吗?” 她用戟尖挑起对手的佩剑,剑身映出她染血的眉眼,“因为浪从不管什么刻名不刻名,它想怎么流,就怎么流。”

    台下忽然响起掌声。岚衔抬头,看见青瑶浪耳后的胎记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像极了他曾在古籍里见过的 “应龙初现” 之兆。

    青瑶浪十七岁那年,在演武场用裂云戟挑飞了戒律堂长老的胡子。

    她蹲在墙上晃着腿,看那老头吹胡子瞪眼地念《青云门规》,忽然觉得这场景像极了小时候偷摘仙桃被岚衔逮到的模样 —— 那时他也是这样板着脸说教,袖口却悄悄递来块蜜渍梅子。

    “青瑶浪!你可知罪?”

    她咬着草茎笑出声:“知啊,但比起被罚抄《静心经》三千遍,我更想知道 ——”

    她忽然跃下墙头,戟尖挑起岚衔的袖口,露出那截青鳞护腕:“师父,你这护腕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岚衔的指尖在她戟尖即将触到护腕时扣住戟杆,冰纹顺着金属纹路迅速蔓延:“放肆。”

    他的声音冷得像刚从寒潭底捞上来,可青瑶浪却看见他瞳孔深处有极细的涟漪 —— 就像七岁那年,她把青蛙放进他的剑匣时,他转身太快撞翻了砚台,墨汁在冰面上洇开的模样。

    她开始故意在岚衔必经的路上布陷阱:

    在他晨练的石径撒满西瓜皮,却看见他足尖点着瓜皮舞剑,步法比平日更轻盈;

    把他的茶盏换成装满蝗虫的匣子,却见他捏个法诀将蝗虫变成蝴蝶,蝴蝶翅膀上还凝着冰纹;

    最出格的一次,她在他闭关的冰洞外放了串炮仗,却在爆炸声里看见他指尖凝着剑诀,竟用剑气将炮仗屑拼成了她的名字。

    “青瑶浪。” 岚衔出关时,道袍上还沾着炮仗红屑,“胡闹。”

    她望着他发间的金粉,忽然凑近他耳边:“师父,你明明在笑。”

    剑尊转身时,她瞥见他耳尖极淡的红,比寒潭里的锦鲤尾巴还浅。

    从那些回忆里抽身出来,深深的叹了口气,青瑶浪“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气的要命,岚衔如今不信她,还要禁足她。

    莲华的尸体都甩他脸上了,十二颗佛珠如今让他捏碎了,死无对证了。

    不是她偷的也是她偷的了。

    可现在呢?莲华的尸体被他带去须弥法宗,难道还要往自己头上加罪吗?

    散着头发躺了半天也睡不着,只能横竖又爬起来一把拿起剑冲出去。

    青瑶浪握着剑柄的手青筋微凸,指腹蹭过 “破浪舟” 剑格处的龙纹,那是幼年时她用乳牙咬出的痕迹。

    “师尊!” 她的声音混着迈步的动作甩出去,剑鞘磕在廊柱上发出响声,“练剑!”

    岚衔正在擦拭 “疏桐剑” 的动作顿住。

    寒潭里的水映出他微蹙的眉峰,而剑尊的眼神里倒映着青瑶浪冲出房间的身影 —— 她向来夜晚不爱束发,此刻墨发如瀑垂肩,岚衔不知道她要睡之前又发什么疯。

    “没心情。”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寒潭水更冷,却在转身时,无法控制地将目光落在她握剑的手上。

    青瑶浪挑眉,此刻却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指节上还留着昨日替萧明渊包扎时蹭到的草药汁。

    “剑尊也有没心情的时候?” 她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他为了替她挡下长老的责罚,在演武场独自接下三百道雷刑,事后却轻描淡写地说 “练剑而已”。

    岚衔将 “疏桐剑” 收入鞘中,剑鞘与剑格相撞的清响里,他闻到青瑶浪身上混着的魔气味 —— 那是她花了将近十几天一路跟着莲华追踪到黑市留下的。

    寒潭水汽漫过飞檐,将月光浸成碎银。

    青瑶望着眼前人苍白的侧脸,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剑穗。

    “青瑶,” 岚衔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飞檐角的雨燕,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别去黑市。” 他说话时,喉结微微滚动,眼神中满是担忧。

    她愣了愣,随即发出刺耳的笑。寒潭倒映着她扭曲的面容,发丝被夜风吹得凌乱,拂过她泛红的眼眶,“那又怎么样?” 笑声在寂静的寒潭边回荡,惊起几只栖息在岸边的水鸟。

    岚衔望着她眼底跳动的怒气,月光为她周身镀上一层冷霜,衬得她愈发决绝。

    “我知道你想查莲华的死,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那您为何碾碎佛珠?” 青瑶突然逼近,

    “那是唯一的证据!” 她的声音颤抖着,满是不甘与委屈。

    岚衔的喉结动了动,袖中的龙鳞护腕硌着掌心

    他下意识攥紧拳头,却又缓缓松开,“黑市那么多魔物,你才刚结丹,你可知青龙的角值多少,血值多少,那鳞又值多少......” 他的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肩头,眼底满是疼惜。

    青瑶浪双臂交叉,矗立在寒潭倒影里“那,师尊,用我幼时换下来的鳞片做的龙鳞护腕,您这又得给我多少灵石。” 她的语气带着嘲讽。

    岚衔沉默了一会,“我灵石都在你那,去黑市要花十万灵石的幻蝶金票……”

    剑尊默默的抬起头,浅色的金瞳盯着他不争气的弟子。

    “估计我们青云宗现在是三十六峰里最穷的了。” 青瑶浪被噎住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岚衔。

    青瑶浪忽然明白岚衔一整夜都坐在这寒潭旁边,不是为了修炼。而捏那珠子是因为他生气自己花完了全宗上下的十万灵石?

    “就因为那十万灵石你就把我卖了?” 青瑶浪不服气极了,跺脚时溅起的水花在半空凝成冰晶,簌簌落在岚衔肩头。

    岚衔忽然伸手,指尖停在她发间却终究没有触碰,任由寒风吹得他的衣袖猎猎作响。

    “那珠子不是我碾碎的,” 他停顿了一下。

    “是到空闻大师察觉到自己的舍利子沾染了魔气所以自焚了。”

    “青瑶,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明日我会跟须弥法宗说清楚,剩下的事情也都交给藏经阁的人继续追踪还轮不到你一个结丹期的小辈去,但是那灵石你得还我。”

    青瑶浪听见那如恶魔一般的低语“十万灵石。”

    她忽然记起自己师弟萧明渊跟自己说的话“剑修都穷,真的,师姐你以后别找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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