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天边泛起橙光,轻轻晕染浅蓝苍穹,云朵被溅上绮色。
李鹤今日用定时符起得大早,他满心欢喜的跑去练功堂,看见还未开的大门,激动的差点落泪。
终于……
他比浮师妹来的早!
小院内,空气中弥漫着的灵气浓郁零乱,无一不在说,院子的主人要晋升了。
这次的晋升在浮寄的意料之外,外门的剑法虽好,倒也不至于让她在两月之内修为抵达筑基期大圆满。
当初在浮家时,她修习剑法记得自己择的是无情道,家中没有教导无情道的祭酒,浮云山也没有管她,浮寄是靠自己琢磨的。
真正的无情道是如何修行的,她不知道,需找个时间去趟藏书阁,找本关于无情道的典籍瞧瞧。
浮寄坐在蒲团上吐纳灵气,灵府处一口狭窄的泉眼裂开,冷冽的清泉喷涌而出,顷刻间流满干涸的灵府。
密长的睫毛如羽扇般扑闪几下,柳眼轻轻睁开,嘴角上扬,牵动起脸颊一侧的梨涡。
周身灵力充沛,她如今是筑基期大圆满的修为了,还是不够,浮寄需要的不止于此。她洗去打坐一夜的尘土,步伐轻盈踏进练功堂的大门。
练功堂的弟子们今日许久不见积极的浮师妹,有些不太习惯,练剑时目光四处打转,寻找着浮寄的身影。
浮寄一进来,就收获了众多师兄师姐们的凝视,她在他们的眼中看见了极为复杂的情绪,欣喜,不可置信,绝望,崩溃……
“浮师妹,你晋升了?”
浮寄身上的灵力更浓厚,李鹤声线颤抖,不敢睁开眼睛,他一边为浮寄高兴,一边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他怎配为人师兄,侥幸自己来的早,没想到人家是晋升了,他稳固了一早上的道心,听见了幻碎的声音。
浮寄很快被人围了起来,耳边是叽叽喳喳的恭贺声。
“浮师妹,恭喜啊,才两个月就到了筑基期大圆满!”
“是啊是啊,我们可要向你好好学习呢!”
练功堂外,外门长老领着南出晓和仇良庭来加固宗门阵法,听见堂内雀跃的声音,不免停下脚步抬眼望去。
外门长老一眼看到了被簇拥的浮寄,注意到她周身的灵力的变化,欣慰的点头,笑着同两人说道,“这是新入门的弟子,浮寄,很有你们当年的风范。”
闻言,南出晓温和的看向如月的少女,赞同的说:“浮师妹心性很好。”
…………
自己练了这么久,浮寄决定接个宗门任务历练历练,巩固一下境界,晋升的太快,她总感觉不踏实,有种踩在云朵上的不真实。
凌渊宗的宗门任务,分为内门和外门,内门艰巨些,外门适合修为没有那么高的弟子,这些任务有相应的灵石奖励,需筑基期以上可接。
在任务处看了看,她挑了个宗门外的任务,比起宗门内的药草等任务,浮寄想出去看看。
南山郡位于万佛宗边境,此次和她一起出任务的还有一位佛修道友,他昨日已经到了南山郡,浮寄思索着,脚下阵法变换,眨眼间,她已身处南山郡街头。
不得不说,有钱就是好,传送阵法随便用。
她刚刚还在想如何联系那位佛修,谁知这刚到就遇见了,省了她的功夫,只是这场面感觉不太对。
小和尚红着脸,紧闭着眼睛不敢低头,金红交叉的僧袍衣摆被一个发髻凌乱的妇人拽着。
那妇人跪坐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哭诉乞求。
“大师,求求您帮帮我吧!民妇……”
小和尚哪遇到过这种事情,尝试拉回自己的衣摆,可这妇人力气大的很,他担心用力会伤到妇人,无奈的收回手,任由她拽着。
他别过头,低声念咒,一睁眼就和看戏的浮寄对上视线。
确认过灵力,是道友!
接收到小和尚求助的信号,浮寄不好接着看戏,信手走过去,颔首问好。
“道友,这是?”浮寄垂眸眼神示意他,这妇人的情况……
“贫僧也不知,我适才在街道上走着,这位女施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拉住贫僧,要……要贫僧……”小和尚说着说着有些难以启齿,在浮寄疑问的眼神下,生硬道。
“要贫僧帮她生男婴,我哪里会这个,阿弥陀佛。”
浮寄清冷的脸上露出诧异与尴尬,弯腰将那妇人扶起,所幸那妇人并不反抗她。
“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嗓音柔和,如微风抚平妇人急躁的心情。
“仙长,您可要帮帮民妇啊,我就想要个儿子,可就是生不出来。”那妇人哭的梨花带雨,显然是十分想要个儿子的。
这点浮寄还是了解的,百姓们总渴望生个男丁传宗接代,顽固腐朽。又不是人人都是皇帝,家里有皇位需要继承。
想到这,浮寄觉得有些冒犯,在心里默默给姜禹王道个歉。
据任务描述,南山郡近十年来都没有一个婴儿降生,已经不是生男生女的事了。
“夫人如何称呼?我和道友如果找到法子,就去告诉你。”浮寄开始睁眼说瞎话,此事定有蹊跷,他们需要时间探查。
“民妇冠夫姓刘。”刘夫人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对浮寄的话深信不疑。
花了一番功夫终于送走了刘夫人,小和尚终于松了口气,双手合十感谢浮寄,“贫僧,道号,悟决,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浮寄。”她抬手别过耳边的碎发,接着问,“道友一日可有查出眉头?”
听她问到这,悟决不好意思的挠着光头,手腕上佛珠没入袖口。
见状,浮寄了然的点头,晃了晃手中的调查令,提议道,“我们不如先去郡守府看看?”
“好。”悟决先前探过了路,这会积极的在前面带路。
南山郡街道繁华,灯火迷人眼,浮寄的目光被一盏精美的蛇灯吸引,当她想仔细看清那蛇灯的模样时,蛇灯宛如幻影一瞬间消失了,摊主没有反应,买灯的人也视若不见,硕大的蛇灯在他人眼里好像不存在。
看花眼了?
“浮道友,前面就是郡守府了。”悟决的声音打断她发散的神思,浮寄回神,不再去想那个蛇灯。
南山郡的郡守是个筑基初期的修士,陈方才为人质朴,深受百姓爱戴,治郡有方,任务牌上如是写。
“咚咚——”
郡守府的大门被推开,来开门的是个小厮,不耐烦的打发两人,“都说了几遍了?生不出孩子这事不归郡守府管!”
浮寄和悟决相视一眼,前者拿出令牌,冷声回道,“宗门办事,劳烦通报一声。”
那小厮瞅见青玉令牌立马转换出一副谄媚的神色,恭敬的将二人请入郡守府内。
二人不动声色的打量府中陈设,看着简单的陈设,实际上连地上都铺有金丝楠木,小和尚大概不认识,敌不过还有一位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在,浮寄可太熟悉了。
一木抵万金啊,一个郡守哪来这么多钱?
联想刚刚小厮的态度,这郡守多半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等了片刻,一道急匆匆的身影快步走进来,是陈方才,南山郡的郡守。
“道友久等了,在下有事耽搁了。”陈方才瘦瘦高高的,浮寄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灵力波动,确实是个修士。
“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调查南山郡绝嗣一事,不知郡守可否具体告知?”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椅手,清冷的面庞上露出良善的笑。
话音刚落,陈方才展出一脸愁容,苦恼道:“这件事还要从三年前说起,那时我刚坐上郡守之位两年,南山郡向来安稳,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那场冤案后……”
凛冬大雪纷飞的初晨,南山郡衙门前的锣鼓重重敲响,沉重闷慌,是鸣冤之音。
残布掩体的妇人,拖着病弱的血躯,敲响了凝重的鼓声。
公堂之上,妇人字字泣血,痛诉自己的夫君是如何逼迫她吃掉早夭女婴的尸体,说是这样可以生出健康的男婴,她是孩子的亲生母亲,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简直是丧尽天良。妇人言明不从,她的夫君将她狠打一顿,掐着她的下颚,灌水硬让她吃下。
腥臭,恶心……
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女婴断断续续的啼哭,妇人心如刀绞,用尽仅存的力气推开丈夫,绝望的哭喊:“我要休书!你个畜生!”
休书?妇人的话激怒男人无人在意的自尊,拾起脚边杀死女婴的棍棒,对着妇人就是一顿毒打。
“只有老子休你的份,呸!”
她此番前来击鼓,是希望官家能让他们和离,严惩她夫君那样的畜生,还早逝女儿一个公道。
可惜天道不公,妇人没能等来公正的评判,却等来收受那男人贿赂的衙门,随口一判的罪行,男人把她带回了家,关进了柴房,日日凌辱,妇人被折磨致死。
后来,一到雪日,妇人癫狂的笑以及女婴的啼哭便会回荡在整个南山郡,自此,南山郡再无新婴降生。
…………
浮寄听的反胃,止住想吐的欲望,一旁的悟决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拨动佛珠的手不停的颤抖。
“那个男人呢?”浮寄沉声问,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陈方才瞟了眼他们的反应,又怒声说道,“他叫徐祖,疯了,如今住在城郊,守卫不会让他进城。”
该死的人,还活着。
“阿弥陀佛,多谢陈道友告知,我们会去城郊走一趟。”悟决手捻佛珠,皱着的眉稍稍舒缓。
浮寄抿唇不语。
“今日天色已晚,两位道友不如在府上歇下,明日再整顿出发?”陈方才伸头看了眼渐暗的天色,好心建议。
这次浮寄率先应下,礼貌的朝陈方才笑笑。
修士不忌男女大防,悟决被安排住在了浮寄的隔间,院内有一方清潭,几朵洁白的莲花盛开于水中。
浮寄站在潭水边,耳边是悟决的诵经声,修士的无感异于常人,一点风吹草动都别想逃过修士的耳目。
月光下,晚风吹拂,明镜般的清潭纹丝不动。
浮寄似笑非笑的对上悟决投来的诧异的目光,她轻挑眉,默契这种东西很奇妙,即使两人之间未说一言,却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一帆风顺之下是波涛汹涌的暗流。
这一夜倒是意想不到的平静,小和尚精力充沛的敲着浮寄的房门,温声唤道,“浮道友,我们该出发了。”
浮寄揉了揉抽痛的额角,相较于小和尚的状态,她胸口总是难言的不安。
二人刚出小院,同迎面而来的一位美妇人撞上,她手中的食盒差点没拿稳,眼波流转在二人身上。浮寄准备说话时,那美妇人身后是匆匆赶来的陈方才。
陈方才看见美妇人,也不问为什么,当头就是一声低呵,“你乱跑什么?”
那美妇人受到惊吓,眼眶通红,哆嗦道,“夫君,妻听说府中来了贵客,就想着送些糕点来……”
闻言,陈方才的脸色微微舒缓,带着歉意同浮寄二人说,“贱内身子不太好,如有惊扰,还望道友多担待。”说完他就拉着美妇人迅速离开,浮寄连句话也说不上。
望着陈方才夫妇急忙离开的背影和美妇人虚浮的双脚,浮寄似笑非笑,慢悠悠道。
“小和尚,有点棘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