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兰清漓眼睫如羽翼扑闪,愤怒的气喘,玉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紧紧攥住罗裙。朱唇念叨着,“他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再做出……”
她焦急起身,终于不再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是我太天真了,还请道长帮助我。”
浮寄拱手,眉眼舒缓,“兰姑娘既然想清楚了,不知可方便在下读取你的记忆,我们需要知晓因果。”
“好,劳烦道长了。”
灵力萦绕在兰清漓的周身,她的目光变得呆滞,桃芷不忍看见那些不堪,离开了暖房。
虚影倒映在半空中,追忆往昔。
那时的兰清漓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五官便已展现出美人的雏形。
她生在书香世家,兰父兰母夫妻和睦,只有兰清漓一个独女。兰父在城中的学堂教书,兰母绣的一手好刺绣。
兰清漓自幼跟在兰母身边学刺绣,针下花鸟鱼虫栩栩如生,兰母曾打趣,她的女儿以后一定会是名动上京的绣娘,一针值万金。
“我以后会成为和阿娘一样厉害的绣女,开一家自己的作坊!”少女甜脆的声音,惹的夫妻二人不禁失笑。
那一年,天灾不断,整个北渊笼罩在疫病下。
好景不长,兰氏夫妇双双病逝,独留兰清漓一人。小姑娘哭红哭肿了双眼,在葬礼上,一个自称兰清漓远房表兄的人领走了她,那个人就是兰胜,年长她十岁。
兰胜打扮的谦谦君子,温润书生模样,干的是经商的生意。兰清漓就这样被养在了他的家里,她一开始很害怕自己被丢回空荡的家宅,一切都小心翼翼,不想再剩自己一个人。
他待她极好,那时,她曾天真的认为,兰胜是除了已逝父母对她最好的人。
她开始慢慢变得依赖他,他说的话,她深信不疑。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少女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再加之兰胜和她相处事没有分寸,兰清漓对他产生了好感,这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及笄前夜,那是兰清漓第一次饮酒,辛辣苦涩,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漓儿,你是爱我的对吗?”兰胜一双眼上下打量少女亭亭玉立的身体,叫人看着恶寒。
“兰胜哥哥,漓儿自然是爱你的。”酒意的撺掇下,兰清漓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面露羞涩。
他上前半搂住她,一步步诱导她走向深渊。
“我们是相爱的,那男欢女爱就是理所应当,漓儿……”带着浓重欲望的手禁锢住少女纤细的腰肢,黏腻阴沉的视线锁在含苞欲放的唇上。
这一夜,本该在暖春绽放的花朵,被邪恶的淫念无情折枝。
他们成婚了,在她及笄后的第二月。
兰胜不允许她再去刺绣,美名其曰心疼她的身体。兰清漓无法拒绝他,只好答应。
随着兰胜生意的越做越大,他开始以“解救”的名义,带回许多少女,放在后院来照顾兰清漓。
她起初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直至他半夜消失的那天,一切肮脏彻底揭露。
昏暗的房间,兰清漓站在门外,不可置信的听见屋内少女捂住嘴巴的呜咽,以及兰胜的喘气声。她明白他们在干什么,却也只是仓皇逃跑。
第二日,他们大吵了一架,兰胜最先服软,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再做出这种事情。
泪眼汪汪,兰清漓原谅了他,相信他不会在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
偷了腥的猫会一直贪恋那种独特刺激的滋味。
没过多久,他又带回来一个姑娘,她叫桃芷,兰清漓主动要了过去,当自己的贴身丫鬟。
相处下,桃芷发现兰清漓太好了,好到让桃芷觉得愧疚,因为在去兰府前,她已经和兰胜有了不正当的亲密关系,桃芷也是被兰胜诱骗的良家少女。
桃芷和兰清漓渐渐交心,她从中察觉到不对来,她家小姐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桃芷选择告诉小姐,那是错的。
兰清漓不敢相信自己和兰胜多年的感情是错误的,她不断自我说服,企图蒙蔽心底竖起的人伦道德。
她意识到,及笄前的那一夜是迷糊下的侵犯,而非爱。自此,魔种趁虚而入,将她当作生长的容器。
崩溃,绝望。
府中的其他姑娘和她一样,都是兰胜□□下的受害者。
他建立出以“爱”为名的牢笼,强加给她们思想的绳索,误导她们思想发展的方向。
…………
这便是兰清漓的记忆。
符法消散,兰清漓眸中焦点重聚,面色苍白,心口处钝痛,她无法再欺骗自己。
苏羽红着眼,咬紧下唇不让泪滑落,兰胜这个千刀万剐的伪君子,未及笄的姑娘他都能下手。
一旁的关远征怒火中烧,默默给苏羽递上手帕。
“苏师姐,你和关师兄按记忆中的地点搜查兰胜买卖少女的身契,这里交给我。”兰府的姑娘一部分是明面上“救”下的,另一部分则是暗中买卖。
暖房的门被敲响,是桃芷。
“刚刚管事的前来通报,说兰胜今晚就会赶回来,让小姐好生等着他。”桃芷使劲的“啐”了一声,目露嫌恶。
兰胜提前回来了,兰府不宜久留。
浮寄从储物袋里掏出从前用的清水剑,朝里面注入灵力,抬手递到兰清漓面前。
“如果你要杀他,我们会为你善后好一切。”浮寄将清水剑塞在她手中,认真道,“我们会在兰府暗中保护你,自己的因果还需你亲手了断。”
她把选择权交给了兰清漓,杀与不杀在她。
反正兰胜的结局,难逃一死。
入夜,兰府格外平静,风雨欲来。
约莫亥时,兰胜回来了,带着两名未及笄的少女。
他面上是伪君子的喜色,暗处的浮寄几人看着作呕,这也太会装了,难怪丹阳城的百姓都被他骗的团团转。
也不知道兰清漓给不给力……
“漓儿,为夫回来了。”兰胜手里拿着玉盒,想必是给兰清漓的礼物,那两个少女已经被安置在了偏院。
暖房内,兰清漓静静的坐在那,没有迎上去,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冷冷的凝视着他。
“夫人今日怎么了?”兰胜心思缜密,察觉出不对来,踏进房门的一只脚想要收回去,可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因为兰清漓挥出了第一剑,砍断了他的右脚。
听着兰胜的哀嚎,三人连连啧声,就一个字,爽!本还担心兰清漓下不去手,眼下是白担心了。
“兰清漓,你怎么敢……”兰胜面目狰狞,抖着手趴在地上,朝兰清漓伸去。
他的痛叫声不小,浮寄几人也只是看戏,整个兰府却没有一个人被惊醒,是睡的太沉,还是根本不愿醒。
回应他的是一声讥笑,“我有何不敢?你今日又去了对吗,明日又要用什么理由来哄骗我?”
兰清漓提着清水剑朝他缓慢走来,剑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实在让他煎熬,偏偏他无力反抗。
“漓儿,不要杀我,你忘了吗?你说过你爱我的!”兰胜急切的求饶,殊不知他的这句话才是他死亡的最终原因。
“啊啊啊啊——”
又一剑砍断了他的左脚,兰清漓神色凄凉,“从前的我蠢到自我欺骗,现在不会了,你给我的根本不是爱……”
爱是在互相尊重理解疼惜下产生的,是精神充盈上的高塔。
兰清漓握着清水剑,剑尖指着兰胜的眉心,口中喃喃道。
“你死了,我们就有了新生。”
最后一剑毫不犹豫的砍断了兰胜伪善的头颅,刺穿了那肮脏的心脏。
兰胜呼吸停的那一刻,压在她心上的巨石轰然倒塌,身上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桃芷哭着说自己对不起兰清漓,她有错,她出现在兰府,何尝不是对兰清漓的一种加害呢。
“错的一直是他,我们生而清白,何错之有。”兰清漓的回答掷地有声,上前抱住桃芷。
澄澈的身心是不适合魔种的,它逃窜出兰清漓的身子,没逃窜出浮寄的剑,被碾杀于剑下。
这第二剑辨爱念。
第二日,她们迎来了冬日暖阳。
浮寄几人并没有着急走,一是浮寄还没有找到玲珑雪,二是不放心兰清漓她们。
丹阳城衙门,兰清漓领着其他姑娘,带着兰胜的尸体,来申冤。兰胜善人的伪装被撕开,他的罪行公之于众,引来一阵唏嘘。法不责众,再加之,兰清漓把兰府近半的财产捐给了官府和贫困之人,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谁叫拿人手短呢。
兰清漓说,她要办一座绣坊,既承母之志,也给天下无家女子一个归宿。
浮寄问她绣坊名字叫什么,她以后常来光顾,苏羽也支持的点头。
她道,女子如天上皎月,明净澄澈,柔和却不会失去力量,就叫……
赎月坊。
兰府遣散了,那些姑娘不愿意走,她们想跟着兰清漓学刺绣,帮她一起壮大赎月坊,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是彼此的家人。
兰清漓重拾刺绣,赎月坊也越做越大,卖出的服饰很受姜禹王朝的姑娘夫人们喜爱,在不少地方开了分坊,收留了许许多多无家可归的女子。
她做了不少义事,后被尊称为“兰先生”。
许多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抢着要兰清漓亲手给她们设计衣服,她做到了兰母所说的,名动上京,一针值万金。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浮寄三人准备离开丹阳城了,他们已经在这待了十日。期间苏羽突破了,她现在已经是金丹后期了。
瞧着苏羽高兴的模样,浮寄打趣一旁是关远征,“关师兄,就差你了,给给力啊。”
浮寄为自己的这句话付出了多留一天的代价,谁能想关远征在她那句话后真的原地突破了?到了金丹大圆满,离谱……
第十一日,他们真的要离开了。
这一天,北渊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浮师妹,是初雪哎!”苏羽乐呵的跑出客栈,关远征紧随其后。
望着空中渐渐飘落的白雪,浮寄眉眼柔和下来,初雪么,是个好兆头。素白的手抬起,伸至半空中,拇指大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不似普通白雪融化在温热的体温下,经久不化,浮寄嘴角牵起一抹笑。
许久不见的闻世从阅生剑中出来,目光停留在她手中的六瓣冰晶雪花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玲珑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