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重新恢复洁净,任之恩攥紧手里的温润珠子,提起流云,秉剑在手,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您,晚辈有急事在身要去神元宗一趟,回头再郑重与您道谢。”
任之恩心急如焚,自知还不起聚魂珠的价款,也要蒙受恩情,因为殷宁还等着她救命。
李念慈看得出神,眼神恍惚,如今细看,鼻眼轮廓,越瞧越像那人年轻的时候,顶着这张脸对她鞠躬,惹得人浑身不自在。
“别在这儿傻站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任青韵,都怪你,非要死那么早,如今连你留下的小孩也过得可怜巴巴。
李念慈目送故人之子远去,眼底闪过痛苦,伸手招来伙计,轻声吩咐:“去查查刚刚那人发生了何事。”
没记错的话,她现在应该是青玄宗的宗主啊,怎么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任之恩只身前往神元宗,亮出青玄宗主的身份登门求见。神元宗护卫弟子见状,面露疑色,通报后将她引入大殿。
“烦请稍后。”那人交代一句便退下,留她独自立于大殿中央,根本无人接待。
这般待遇与昔日情景极其相似,任之恩心中涌起无奈与愤懑,却只能强压情绪,静候回应。
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却透着股冷冰冰的高傲感。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她只身交涉,其实并无多大把握,但多等一分,殷宁就更危险一分。
神元宗此次绝不会痛快放人,她该趁机将这聚魂珠放在殷宁身上,或许能助其摆脱控制。若是闻笛笙借机威胁,只要是不太过分的要求,她都可以答应。
思绪纷飞,殿外终于传来脚步声,门缓缓开启,却是闻笛笙笑脸步入,兴意盎然地扫视殿中人。
“任姐姐亲临,有何贵干?”
任之恩握紧拳头,耐着性子与她演戏:“闻小姐误将家徒引入令宗做客,我特来寻回。”
“任姐姐怕不是糊涂了,这里是神元宗,哪里来的你的弟子?”闻笛笙嘴角勾起嘲讽,目光锐利如刀,直逼任之恩:“再者,殷宁自愿留下,何来‘误入’一说?”
“殷宁不愿留在你这里!”她的语气里藏着执拗,浓浓的急切呼之欲出。
呵,闻笛笙饶有兴趣,有意羞辱她,当下摇起铃铛。殷宁立刻从身后走出,面容呆滞,眼中飞快掠过挣扎。
“殷宁,跟我回去。”任之恩惊喜,上前牵起她的手,仔细观察殷宁是否受伤,手指一翻,悄悄将聚魂珠塞进殷宁的腰带里。
殷宁本就魂力缺陷,强行挣脱摄魂铃的控制,恐怕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不可轻易用蛮力冒险。
殷宁见到师尊,身躯微颤,却仍然呆站在原地不动。
“任姐姐,强人所难可不好。”闻笛笙盯着任之恩,挑衅般晃了晃铃铛。
叮叮铛的铃声钻入耳廓,殷宁的手随声动,扬起了胳膊。但这么简单的攻击岂能伤到任之恩,她小心按住殷宁的手臂,朝闻笛笙怒目而视。
“任姐姐生气啦?”闻笛笙舔着嘴唇,欢快极了,甚至兴奋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像餍足的狐狸一样眯着眼,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大力甩荡摄魂铃。
殷宁立刻发出痛呼,抱着头跪地,疼得睚眦欲裂。
“不要、不要,”任之恩抱着殷宁的肩膀,将灵力传渡过去。可是神魂疼痛,根本不是用灵力能抚平的,“住手!”
“都是因为任姐姐的反抗,我的小人偶才会受惩罚啊,”闻笛笙仿佛正在编排戏剧,她拍拍手,叫殿中的两位准备好,“再来一次,最好别惹我生气哦。”
这次任之恩仰着脸,不躲不闪,等着殷宁颤巍巍地扬起胳膊。啪地一声,巴掌落在左脸上。
“用力啊,力气怎么小,想死啊?”闻笛笙皱眉,恨不得自己动手去打,但她又不敢离任之恩太近,只能继续摇动铃铛指挥。
为了让闻笛笙满意,当殷宁再次扬起巴掌时,她自己悄悄施加了灵力,下一刻她如愿被打得偏了头。脸颊上立马浮现出鲜红清晰的手掌印。
任之恩舔了舔唇,毫不在意,顶着左脸火辣辣浅笑,安抚殷宁:“没事,没事的。”
殷宁的瞳孔仍然呆愣,可眼眶却溢出了泪水。任之恩看得心疼,用拇指拾走她的泪。
之前给殷宁喂下的那颗清心丹,是最高阶的品质,药效应尚未散,也许还能保留殷宁的清醒意识。任之恩生怕她因此举动情绪波动,影响魂力修复。
被打的人欣然接受,动手者满怀歉疚。殷宁的意识与身体强硬撕扯,她好想说声师尊对不起……
可自己的嘴巴张开,声带震动,反而吐出了伤人自尊的话:“滚开。”
汹涌的怒意如狂风骇浪,在胸腔内席卷,殷宁看着被羞辱的师尊,心里恨透了闻笛笙。
闻笛笙翘着二郎腿,倚在靠椅上,看了一出好戏,把玩着铃铛,神色餍足:“任姐姐,这巴掌可清醒些?主人已经不要你了,做炉鼎的还求什么呢。”
我师尊才不是什么炉鼎!殷宁心中怒吼,眼眶泛红,无声合拢手掌,对着任之恩虚抓一下。
聚魂珠温润如玉,正在滋养着她的魂灵,殷宁的主魂与残魂逐渐交缠,丝丝缕缕地渗透、融合。
任之恩自然留意到了殷宁脱离控制的小动作,眼神一亮,内心欣喜,聚魂珠果然有效!
她垂眸掩饰喜色,继续与闻笛笙周旋,给殷宁恢复魂力的时间:“放了她,你可以开条件。”只要能让殷宁摆脱掌控,后续就好办了。
条件?闻笛笙怎么轻易放弃这个羞辱人的大好机会,手指轻敲椅柄:“很显然,我要玄冥御盾呀。”
“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先跟任姐姐算算账。”
“记得在秘境之时,你掐得我脖子好痛。如今,便让你也尝尝这滋味。”闻笛笙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站起身,朝任之恩逼近。
因为身高的限制,闻笛笙只好抬头看人。她眼眸闪过戾气,掐住任之恩的脖颈往下拽:“我讨厌别人俯视我。”
任之恩皱眉,也生出恼怒之意,但只好顺着她的力道低头。借着余光,瞥一眼她的破铃铛,悄然调转灵力。
眼见师尊受制,殷宁焦躁得快哭了,红血丝爬上瞳孔,魂力波动加剧,再加上聚魂珠的加持,她竟突然冲破了控制。
殷宁恢复自由,顿时化成一匹小狼。她双眼猩红,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朝着闻笛笙狠厉挥拳。
闻笛笙听到动静要翻掌攻击。
任之恩眼神一凌,抬头露出锋芒,牢牢钳制闻笛笙,拧着她的后脑送上殷宁的拳头。
“啊!你个贱人!”闻笛笙被人抱着头拳打脚踢,叫声惨烈。
任之恩一手顺着殷宁的背安抚,一手压着闻笛笙让受委屈地徒儿出气,已经完全忘了计较惹怒神元宗的后果。
她扯过摄魂铃,手上发狠,竟将铃铛硬生生碾成齑粉。
“好了殷宁,我们先离开。”
“狂妄之徒!”谁料此时闻煜忽然冒出来,他散出威压,没有攻击桎梏他女儿的任之恩,反而全部向殷宁袭去。
绝不能让殷宁再出差错!
任之恩急急抛开闻笛笙,调动全身力量,揽着殷宁挡住威压,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紧接着,一众人冲进来,把两人团团围住。
“擅闯神元,出手伤人,”闻煜冷哼,“识相点就交出玄冥御盾。”
任之恩无心争辩。闻煜是元婴,他打不过,而且刚刚挨了攻击,旧伤已全崩裂,此时最要紧的就是带殷宁离开。
闻煜有意拿她历练众弟子,便摆摆手,其余人便蜂拥而上,自己坐岸观之。
殷宁脸色苍白,她陡然恢复控制,没理会脑内的抽痛,只顾着焦急翻找储物袋,从中掏出师尊今日刚送给她的一叠符咒。
她专挑有攻击力的符,扬手就往对面身上甩。符咒爆发出耀眼光芒,瞬间击退数名弟子。
光芒未散,任之恩把握机会,果断咬破指尖,逼出一口精血,点在殷宁的手背上以做保护,剩下的都饲喂给流云。
流云瞬间剑光大盛,任之恩执剑,飞身冲上前,气势如虹,直逼闻煜。
殷宁焦急,从灵府内叫出霜华,接连掷出多张符咒,将围在周围的神元弟子们炸出一个突破口,绷紧神经,向闻笛笙奔去。
闻煜冷笑,纵然她天资惊人,可也只是金丹后期而已,还敢妄图越级对打?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过招数百下,定下身形一看,任之恩气息纷乱,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闻煜虽毫发无损,胸前衣衫却被划出了破口。
怎么可能!任之恩的天赋竟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
闻煜低头,眼中戾气更浓,从袖中甩出法器。寒冰锁带着元婴期修士的禁制,风驰电掣,如蛇般向任之恩钻去。
任之恩侧身躲过,没想到寒冰锁骤然分成了两段,直接将人包拢起来。紧紧缠在身上,越缩越紧,把任之恩吊在半空。而另一边,殷宁也被围困起来。
陷入僵局之时,殿外突然传来清脆的笑声。
“这么热闹?”李念慈飘然而至,冷眉戏谑间投掷出掌柜手牌,寒冰锁瞬间寸寸断裂。
任之恩坠地,喘息未定。
李念慈笑意不达眼底:“闻煜,大白天的,怎么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