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求救声引起任之恩的注意,她忧心下楼查看情况。
李念慈见到任之恩,神色恍惚好像见到了故人。她立刻撒开手,倔强地撇着嘴,转身独自坐在椅子上,扭头不语,背过去不理人。
神元宗的两个倒霉蛋缩在角落不敢吱声。
随即,殷宁也噔噔噔跑下楼,追到任之恩身边,谨防有人对师尊使坏。她左右移眼,观察形势,把视线锁定在忽然多出来的两个陌生人身上。转眼见到店门木柱上的烧毁痕迹,若有所思。
任之恩蹲在李念慈身旁,仰头耐心询问:“您怎么了?”
“任青韵你烦人!”李念慈手指纤细,十指合拢,将脸完全掩住,嘟嘟囔囔,“你还来找我干嘛。”
任青韵?娘亲早不在世了。任之恩叹气:“念慈阿姨您喝醉了,娘亲不在这里。”
她扶起头脑不清的醉鬼,把人带到二楼休息。她从小就听说念慈阿姨是娘亲的好友,但不知为何二人为何决裂,从未有所往来。
殷宁目送她们上楼,转回头,盯着两个纵火犯,瞬间脸色阴沉,散出压迫感:“谁指使你们的!”
这两人目光透彻,毫无愤懑,看上去与珍宝阁无仇无怨,怎会来放火?定是有幕后主使,先诈一诈再说。
神元宗的俩姐妹痛快倒戈,倒豆子似的把事件经过全抖落出来了,将闻笛笙卖得干净。
对于千娇百宠的闻大小姐,她们二人不存在一星半点敬畏心,只是为权势低头罢了。大鱼纷争,小虾米是席卷在风浪中的牺牲品,本就事不关己,哪里有所谓的立场,保命要紧。
“就是这些了,我们姐妹刚入内门,资历浅,也是被逼无奈,放我们走吧!”
殷宁瞧着二人,生出一计:"既然是被逼无奈,那就再多说点闻笛笙让你们做过的坏事。"
两姐妹犹疑地瞟着店门的方向,生起逃跑的心思。面前这人看着吓人,却只是炼气期,反正跑了她也追不上。
殷宁眼皮微眯,霜华飞出,横亘在她们颈间。冷冽的剑身贴着皮肤,逃跑的心思就此熄灭,乖乖吐露闻笛笙的恶劣事迹。
一件接一件,越说越愤慨,最后演变成了告状,争先恐后地控诉她们大小姐的不仁不义。
“你知道吗,她逼迫弟子为她行事,反抗就要毁了我们的修为!”
“只要她不开心,就对我们非打即骂,有些同门身上的伤,根本不是历练时所受,而是被她打的!”
殷宁眉眼冷凝,掏出记录下当日客栈情景的留影石,发布到修仙论坛,将未加剪辑的留影石画面直接抛到论坛上连带着一连串的黑料,全都挂上去。
再配上醒目吸睛的标题,不出半刻,帖子便爆了起来,吃瓜修士一窝蜂涌来。
利用舆论、爆黑料这种事,敢问整个修仙世界,谁能比殷宁有经验?毕竟她还是个经纪人,混文娱圈的,影响舆论是她的强项啊。
顺手,再投放些师尊的引流帖,揭穿闻笛笙丑恶嘴脸的同时,也可以借着爆点,把师尊正式推送到大众眼前。
她为师尊制定的出道计划,虽说前期一直靠着不定期的专帖更新,积攒下了稳妥的人气铺垫。但这里毕竟不像现代,有成熟的文娱产业,只要参加个选秀类的途径,就可以迅速造星。在这儿,所有的一切,她都要从头构建。
好在网络论坛已经搭建好,掌机也初步投放入市场,目前就差一个合适的曝光契机。
此事正好,一举两得。
修仙界最年轻的宗主和金丹,修仙界天赋卓绝的天才,师尊的赤诚正义也该被众人看见了。
珍宝阁大厅里,霜华泛着冷光,仍然架在神元宗那二人的脖子上。殷宁挥挥手,将其召回。奉命前来放火的两姐妹这才如梦初醒。
二人打量着殷宁的神色,狠狠拍打自己的臭嘴,灰溜溜逃走。惨了惨了!怎么能随意讲闻小姐的坏话,若是被她知道了……
“师尊——”殷宁唤着任之恩,噔噔噔又跑上楼,结果正好撞见醉酒的李念慈,瞪着一双迷离眷恋的眼睛,正缠着任之恩。
殷宁立刻警钟大作。一根根掰开她的指头,解放师尊被紧扣着的手:
“师尊你脸色有些苍白,一定是与闻煜那老东西打斗累到了,快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啦,放心放心。”
丝滑地把任之恩推出门外,殷宁自告奋勇揽下苦差,照料醉鬼。
……
另一边,闻笛笙在寒玉台上苦坐两个时辰,心绪却丝毫平静不下来,憋抑压平,面色阴沉走出密室。
正好迎面遇上一群神元弟子。那几人外出归来,一看见闻笛笙,纷纷退避三舍,悻悻夹嫌。
闻笛笙与他们错身而过,暗道奇怪:虽说平时在宗内,这群废物无一不对她毕恭毕敬,但今日的眼神好似有些反常。
这群烦人又微小的蝇虫,总是惹她不痛快。
待闻笛笙走远后,一群人凑头讨论。显然他们都看了论坛上的曝光贴。
“没想到大小姐是这样的人。”
“是啊是啊,我一直以为她很娇俏可爱呢。”
“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影像约莫,那家客栈内少说也得有八十多人,真是不管别人死活。”
“论坛上说的没错,这就是蛇蝎,以后咱们可要躲远点——”
闻笛笙回到自己的府邸,脱下外衣直接摔在侍女的脸上,金属的奢侈衣饰迅速划过脸皮,带出血丝:“今天怎么回事?个个都用怪异的眼神打量我!”
侍女承受着小姐的暴烈无常,无声用手背揩去血珠,将早已准备好的掌机捧上去:“小姐,论坛上有人故意毁谤您。”
没错,毁谤。难道她要说揭露吗?简直找死。为何今日偏偏是她值班。
侍女硬着头皮安慰自己,只要小心再小心,呵护好小姐的情绪,今日便不会死的,不会的……
什么意思?闻笛笙指着自己,表情夸张难以置信:“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毁谤本小姐?!”
掌机已经登入论坛,贴心地提前点进了那条帖子,保证闻笛笙一眼就能看到。
帖子标题被标红加粗,十分醒目——《震惊!真相反转!!神元宗少宗主之女竟是罪魁祸首…》上面有一段影像,正播放着她在客栈里,本不打算公之于众的事情。
已经过了两个时辰,热度竹节攀升,下面紧跟着的评论里,挤满了条条滚动的骂声。
“惊呆了!原来这才是神元宗大小姐的真面目。”
“我二叔的表舅就曾说过,她傲慢无礼。”
“草芥人命。”
“……”
“求问,哪位抗鼎救人的修士是谁?人美心善!”
“好像是青玄宗主,隔壁有她的美图专贴。”
“!!!舞剑超绝的!都给我去看!!!”
“……”
闻笛笙捏着掌机,气到手脚发抖,睚眦欲裂,咬牙忿恨不已:“谁干的?!”
猖獗横暴、豺狼成性、蛇蝎……这群蠢人不仅跟风诋毁她的名声,竟然还去吹捧任之恩?她要把他们挨个碎尸万段,剁成肉泥去喂狗!
侍女匍匐在地,如履薄冰:“论坛上大家都以代号交流,无从获知贼人身份。”
“砰”的一声,屋内的砸打和咒骂此起彼伏。
暴虐停歇后,那侍女,已经变成了尸体,鲜红的血粘稠滚烫,落在地板上持续向外扩散。
再开门,其余的侍女们迎着满目狼藉,秉着呼吸鱼贯而入:“小姐,少宗主叫您过去问话。”
她们三两下打扫好房间,把咽了气的同伴拉出来销毁。黑夜彻底降临,也一并掩盖住尸体上狰狞斑驳的痕迹,死状凄惨,连天上月也不忍细瞧,只得转去照亮别处。
……
珍宝阁内,李念慈被放在床上,抬手挡住冷清的月光,双颊酡红,一双雾眼半睁半闭,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现实与过往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当下。
困得睁不开眼,她下意识去抓任“任青韵”的手腕,噘着嘴,孩子气地把人扯到自己跟前,逐渐进入睡梦。
梦里是好久之前的往事。
李念慈的母亲是个古玩珍宝的收藏爱好者,带着她游历山水半辈子,后身患重病,死在了青玄地界。安葬母亲后,只剩她孤身立世,正黯然神伤之时,忽然飞来一位绛衣少女。
那人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刚见面就把她扯进怀里抱着,仿佛宣誓一般,说要永远照顾她,惹得她心动不已。
后来才知道,那是母亲临走前的托孤,只用了一株稀罕的草药就换来了青玄宗少宗主的承诺。
自那以后,她在青玄山下开了家珍宝阁,专门捣鼓那些稀罕玩意,任青韵隔三差五便下山来看望她,陪着她,轻松自在的日子里,夹杂了太多说不清的懵懂心动。
某一日,她寻到了一颗晶莹剔透、品质极佳的夜明珠,正准备拿这个小宝贝来向任青韵表明心迹。结果还没开口,就被任青韵怀孕了的消息砸得晕头转向。简直是晴天霹雳。
任青韵怎么会突然怀孕了呢?她何时有了心仪郎君,自己怎么不知道?
所以,任青韵常说的喜爱她,算什么?都是玩笑话么?简直气煞我也!
李念慈心碎了还要强装不在意,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实在受不了内心的酸涩,一气之下卷铺盖走人,单方面宣布与她友尽断道。
后来任青韵来找过她好几次,但彼时正赶上她有突破之迹,索性顺势闭关修炼,眼不见心为静。谁知出关后没几日,青玄宗就发生了意外,任青韵竟然毫无预兆地,死了。
李念慈的气恼顷刻没了依托,徒留满腔的话无处诉说,遗憾经年。猛然遇见任青韵的小孩,又被激起千层骇浪,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