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莫要怪我,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想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从小我俩一同吃、一同穿,你什么都比我强,我一直生活在你的影子之下,我亲你、慕你、妒你,但是无论怎样,我都明白,你对我最重要的人。”
“你是如此照顾我,我祈明珠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从小到大你什么都让着我,可是这一次为什么不能继续让给我呢?姐姐,你要和我抢什么不好,非要和我抢尹长寻?”
“明明我和你长的如此相似,可他处处眼里只有你,视我如无物,凭什么?好不容易我有了真正想要的东西,可却被你不费吹灰之力得到?”
云州郊外,空气中散发着森森冷气。
凉凉夜色,只有一轮明月散发出的光芒映照着大地。
祈今歌出门之时,带着七个仆从,如今已被人乱刀砍死,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血流了一地,留下惊恐的表情,诉说着死不瞑目。
只剩下祈今歌还带着一口气。
她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高贵与平静,一身白衣绸缎早就被鲜血染红,原本就白嫩的皮肤已经然苍白如纸,脸上全然不见一点血色。
她瘫坐在地上,双手抚住血如泉涌的腹部,剧烈的疼痛让她全身都微微颤抖。
“姐姐,你放心,你今天走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长寻,我会代替你给他生儿育女,我不介意做你的替身,只要你不在了,他终是会看我一眼的……”
女子抬手,掩嘴而笑,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甚是好听,但在这死寂一般的黑夜,却显得分在瘆人。
鲜血不断涌出,身体越来越无力,祈今歌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头看向面前的祈明珠。
祈今歌与祈明珠二人乃是亲生姐妹。
二人并非双胞胎,但容貌依旧极其相似,从小便是美人胚子,待到二人豆蔻年华,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艳不可方物。
要说有何区别,便是是祈今歌的气质如高岭之花,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而祈明珠则恰恰相反,翦水秋瞳,眉目含情,可谓媚态入骨。
二人只相差两岁,自妹妹出生开始,两姐妹从未分离过,可谓是亲密无间。
她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命丧至亲之手。
而这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丈夫——庆王尹长寻。
想到这个可笑的理由,祈今歌只觉得内心越发悲凉。
她强忍着疼痛与祈明珠对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
“就算你认为自己能瞒天过海,但是你真的以为我死了,你就能得到尹长寻的心?”
祈今歌和祈明珠出生于贫苦家庭,母亲诞下祈明珠之时便难产而死,自此二人由祈父祈成田独自扶养,一家三口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后云州又因突发旱灾,全家已经到了生死边缘,祈父不忍两个幼女跟着自己饿死,便只能把带她们进城,在街上叫卖,试图把她们卖给富裕人家,只求自孩子还有一口饭吃。
因为妹妹二人从小姿色出众,机缘巧合之下,便被殷夫人买了下来。
殷夫人虽为女子,却是云州有名的富豪,为人雷厉风行,做事霹雳手段,云州不少举足轻重的人都和她关系匪浅。而她能够如鱼得水的重要原因之子,便是培养了一批众多容貌姣好的女子作为家妓,用来结交达官贵人。
在殷夫人手下的日子并不好过,殷夫人对所挑选之人的要求,比青楼最为优秀的艺伎还要严苛积分,越是才艺优秀、容貌美丽者,便更有可能攀上大树,为殷夫人牵线搭桥,否则一旦年老色衰,便只能被扫地出门。
而祈今歌和祈明珠这对姐妹便是殷府家妓中的佼佼者,被殷夫人选定送给了尹长寻。
在云州,没有人不知道尹长寻的名字。
尽管庆王并非先帝嫡子,但是先帝独宠其母苏双月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因此爱屋及乌,先帝对尹长寻也是极尽偏爱,甚至远远超过了太子尹天志。
有传言称,如此下去,怕是要废除太子,拥尹长寻上位。
一时之间,朝廷之上波云诡谲。
然而在尹长寻五岁之时,他的母亲苏贵妃突患怪病而暴毙,形势又再度变化。
俗话说母凭子贵,但是事实上,很多皇子之所以能够赢得皇帝重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母妃能够得到皇上的喜爱。
宫中的人口上不说,心里却是明白,苏贵妃出身平平无奇,没有家族势力作为支撑,如今七皇子没了母后的庇护,哪里还有什么本事和太子相提并论?
先帝驾崩后,事情果然按照众人预想的一般发展。
太子依旧按部就班继承皇位,而原本居住在京城的尹长寻却在不久后来到了云州。
新帝尹天志不仅不计较威胁过皇位的七皇子,还给他封了云州这么一块肥硕的地方,朝廷内外,皆称赞圣上海量。
纵然与皇位失之交臂,尹长寻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是无数人想攀上的高枝,是大宇国尊贵的庆王殿下。
但尹长寻生性就不爱和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性子冷傲得很,因此几乎所有人都是热脸贴冷屁股,连庆王的人影都见不到,而殷夫人却成了其中例外,成了唯一一个和庆王攀上了关系的人。
尹长寻之前从未接纳过他人赠送的女子,向来洁身自好,一时间,祈家两姐妹得以踏入庆王府,理所当然成为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而殷夫人背靠大树,也越发在云州风头无俩。
祈今歌和祈明珠刚进庆王府之时,二人曾约定过二人之中无论谁得宠,都要相互扶持,不忘彼此。
殷夫人曾经教导过她们,但凡是殷府红芳院出来的人,无论男女,都只是权贵打发时间的玩物罢了,是万万不能交付真心的。
两姐妹也曾发誓,绝不轻易动情。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无法预料。
二人一同入王府,然而五年以后,祈今歌虽非正妻,却俨然已经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王府中的一切,尹长寻都交由她全权做主。
而祈明珠在这五年之中,却只能做一个从未得到临幸的妾室。
论相貌,祈今歌与妹妹相差无几,论才艺,二人也是各有所长,可两人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不是没见过祈明珠偶尔流露过的哀怨神情,也不是未曾委婉请求尹长寻雨露均沾,可终究是没有任何改变。
尹长寻给了祈明珠另外一条路,若是愿意便让她离府,虽不知道出于何种考虑,祈明珠终究是没有应下来。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重复着,谁也没能想到祈明珠会下此毒手。
祈明珠是终究是动了情,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时逢尹长寻被传唤进京,而祈今歌已经怀孕数月,却依旧胎心不稳。
自从祈今歌进府的第二年小产后,原本就孱弱的身子变得更加虚弱,此后三年,她的肚子始终不见动静,如一汪枯竭的死水。
绝境之下,祈今歌陷入绝望,以为这辈子怕是都无法再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然而在这时,她恰好听闻云州郊外不远处有一座小寺庙十分灵验,求香拜佛者络绎不绝,许多难以有孕的女子特去诚信供奉,不久后就迎来了喜讯。
从云州出发前往,只需三日便可到达,长久大门不迈的祈今歌于是起了出门的心思。
这才有了今夜的灭顶之灾。
祈今歌在内心自嘲,她对祈明珠的谋划一无所知,不知她竟然如此怨恨自己,更不知她是如何做到几乎日日待在府邸中,却能寻得身后这些黑衣人为她卖命。
可惜一切都迟了,自始至终,只有她将这份姐妹情当了真。
祈明珠闻言,讥讽地笑了笑:“那就不用你操心了,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被劫匪乱刀砍死。至于长寻,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人也是好的。姐姐,你占人又占心,我祈明珠不贪心,总得要有一样吧?”
随即她挥了挥手,身后的十几名黑衣人之中站出一人,从衣袖冲掏出一把匕首,递到了祈明珠的手上。
刀身出鞘,在月光照射下映出冷冷寒光。
“姐姐,这最后一程,妹妹不想假以他人之手,就由我亲自送送你吧。”
甜腻的声音,却说出最恶毒的话语,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
祈今歌知道自己难逃一劫,只恨自己识人不清,也恨自己没听尹长寻的嘱咐——在他回来之前,不要擅自离开王府。
哀莫大于心死,自己最为重视的亲人竟然为了男人谋害自己,而对两人二十多年的亲情弃如敝履。
祈今歌只觉得自己活的像个笑话,内心的疼痛几乎要将她撕裂。
纵然死到临头,愤怒到了极致,她已经到了气若游丝的程度。
连痛苦的悲鸣都已然发不出。
祈明珠看着祈今歌死到临头还一言不发的样子,内心残存的最后一丝温度也被日积月累的嫉妒所熄灭。
“嗤。”
纤长的脖颈被划破,鲜血四溅,极为可怖。
祈今歌直直地倒了下去,眼前的一切景象都逐渐模糊了起来,只有耳畔还回响着祈明珠癫狂一般的笑声,迟迟无法散去。
*
祈今歌睁开眼睛的时候,伴随的是脑海中撕裂般的疼痛。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清风微拂,春意正浓。
厢房古色古香,不远处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座莲花状的熏炉,青烟袅袅,从中散发出着一股清新的冷香。
房间布置的并不奢华,倒是也能看出藏在其中的雅致。
这分明是人世间。
可她不应该活着。
咽下最后一口气后,她不知道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前进了多久,久到连前世种种都渐渐模糊了起来。
唯独死亡的记忆是如此清晰。
等到在黑暗中再见到光明,她似是已经重返人间?
她低头一看,自己此刻正躺在床上,穿着一身单薄白色寝衣,盖着薄被,姿态慵懒。
她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却是光滑细腻,完好无损。
伤口竟然不见了。
想到脖颈被划开的冰冷,祈今歌只觉得身体发寒。
“姐姐?快起身吧,时辰不早了,别耽误了要事才好。”
熟悉的声音在房间回荡,祈今歌下意识望去,一见来人,惊得立马支起了半个身子。
床沿边坐着一人,正是害自己死于非命的凶手——她的妹妹祈明珠!
祈明珠见祈今歌脸色瞬间煞白,不知发生了何事,她贴心地从怀中拿出帕子,想要擦拭着祈今歌额头上的汗珠,祈今歌却紧张地一下就把她的手甩开。
祈明珠的右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脸上又是委屈又是不解:“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见姐姐不说话,祈明珠想了想,安慰道:“看来是等会就要见庆王殿下,姐姐太过紧张了。虽然殷夫人说如果出了岔子,就要扒了我们的皮,但那肯定是吓唬我们的。别担心,我们努力了这么久,一定不会出现失误的。”
庆王殿下?
已经嫁人的祈明珠怎么会这样称呼尹长寻?
她克服住心中的恐惧,抬起头细细打量祈明珠。
眼前的她比记忆中更为年轻,着一身鹅黄色的羽衣,衣服薄如蝉翼,身体的曲线被勾勒的玲珑有致,让祈明珠看起来更为轻盈飘逸。
此衣乃是献舞所用,平日祈明珠并不如此打扮。
祈明珠面上的妆容显然经过精心雕琢,本就艳丽绝伦的五官被胭脂晕染得恰到好处,只消惊鸿一瞥,便足以让人失了三分魂魄。
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祈今歌心中不由得发毛。
她猛地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正是五年前发生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