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阮拿了信上楼。

    他看看三封薄薄的信封面，写着给他给晓希、乔山三行字。

    他淡漠笑了一下，将信轻轻掷到一边。

    隔日他让韩叙把另外两封信交给了陈晓希。

    1930年的春天在无声无息中过去了。

    初夏来临，雨水丰沛。

    连绵不绝的雨没日没夜的下着，整整下了2月有余。

    雨一直下到到六月都没停止。

    长江以南的城市已经出现了大量的洪涝。

    林阮到了升学的关键时刻。

    随着这场绵绵不绝的大雨到来的，还有政坛的巨大变化。

    林太太近来脾气越发暴躁，每天仍旧是高跟鞋哒哒哒踩着木地板回来，哒哒哒踩着木地板出去。

    林阮几次放学回来，都能听到母亲在书房对父亲抱怨的声音，说话间，参杂了几句因为近来混迹上海交际圈学会的上海话。

    “也不知道童部长是不是脑袋瓦特了。公然跟总司令对着干，还跟童部长的姐夫龚会长针锋相对。几次，啧啧啧，我们这些外人都看不过去。你说好好的一家人，童部长快要不行了，很快就要被总司令把乌纱帽摘掉了，我那花出去的银子，哎呦，真的要死了要死了。”

    “你说你，天天躲在家里，外面风风雨雨，都要我一个女人家家去闯。”

    “最近天天下雨，天天下雨，他们说都是总司令下命令拆掉龙王庙引起的，拆也是为了修公路，修公路我们也捐了银子，现在天跟破了洞似的，天天下雨下不停，杜会长又号召我们捐银子。真的是没完没了了。”

    父亲从来只听不说，只随母亲在书房里闹和耍大小姐脾气。

    只过了几日，林先生大概是真的架不住林太太每天这样高分贝轰炸。

    林阮近来为了升学择校每日郁郁寡欢，林先生也看在眼里。

    暑假快要到来，林先生主动提出带林阮出去，陪同他一起去南边看看。

    顾姐高高兴兴的帮林阮和父亲收拾行李，林太太在边上絮叨，阮阮要准备升学考试的，你带他去那遭灾的落魄地方做什么。

    林阮坐在沙发上，想起自己放在书房抽屉的那封信，心里有一点刺痛的雀跃。

    跟着父亲坐上去南边的船，如林阮所料，此行的终点是赣城。

    那年，中原战争熄火，东北军进了城内，总司令打算集中精力对付赣城的赤色组织。

    赤色组织因为扎根农村，在农村发展了许多劫富济贫的暴力运动，规模越来越壮大。

    长期扎根在赣城的国民军队多次试图打击他们的规模，都被他们的游击战术打得节节败退。

    林阮看新闻报纸，偶尔也会跟韩叙他们聊聊这些政治上面的事情。

    这次，总司令正打算亲临赣城指挥，母亲近来又欲压宝龚会长，所以把父亲推出来，跟龚会长这边一众政府要员一齐去赣城考察。

    雨一直还在下，南下的船在湍急的长江水逆行，越往南，陆地越发变成一片泽国。

    林阮站在轮船船头，望着滔滔江水，心里想着，她坐船离开那天，有自己现在这样复杂的心情没有。

    大概是没有的，那个小白眼狼。

    林先生从船舱走上来，也站在船头。

    许久没有这样远的外出过了，林先生腿脚也还是不能完全自如的行走。

    风吹过来，雨丝里眼睛并不能看得很远。

    林先生转过脸，看着林阮，“这个世界没有像我们住在自己家花园里那样安静祥和。

    我们的祖国，就像这雨下的泽国，良田变汪洋。你跟我，我们也只是沧海一粟，虽然像蜉蝣憾木，但是能不能改变现状，多看看，多想想。”

    林先生表情也一如往常的严肃。

    “我知道你在考虑去哪读大学，希望我们父子俩走这一趟，能够对你有些帮助。”

    林先生摸摸林阮的脑袋，难得笑笑，“父亲老了，年轻时忙于政务，许多年没有陪你长大，这次就算老父亲送给你的一堂课，一份迟到的父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