窖中孕妇

    几人提了灯笼,都围在了窝棚前。

    云饮休一马当先,进去左踩右踩,松软之下尚有实处。云饮休招呼傅槊,两人手脚并用,将草推到两旁,露出了底下的木板。

    木板粗糙,像地窖的门,却无裂无环。

    “哎?这个树墩子好生奇怪——”林稚娘走到角落,把那半栽的木墩搬回正位。

    “咔——”那木板竟一分为二,从中自行打开了。

    云饮休和傅槊脚下一空。

    傅槊眼疾手快,将云饮休扯在怀里,二人裹成一团,掉了下去。

    “哎呀——”云饮休慌里慌张爬起身来:“你……你摔伤了没?”

    这点高度,不足挂齿。

    傅槊躺在那,一眼望去,天幕竟被个草棚遮住了。

    见傅槊不答,云饮休以为他摔疼了,赶紧给他嘴里塞了一颗生骨丹。

    她指尖在自己唇颊流过,傅槊回过神莫名一慌,急急忙忙起身:“并无大碍,先去里面探探吧。”

    还能说这么多字,那就是无事。

    云饮休这才放心。毕竟贺泽川已经中了尸毒,团队里的另一个苦力可不能再负伤了。

    地窖纵深,两个成年人完全舒展开来。傅槊在前,擦亮一块萤石,举着朝里走去。

    “噗哈哈——”见他俩没了身影,贺泽川和王悦儿不由地笑出了声。

    “你刚看到没,给云师吓坏了。”

    “懂什么呀,她那是心疼诊费。”

    王悦儿坐到旁边,打了个哈欠,“等着吧,看看底下有何宝贝。”

    可惜,窖里没有任何粮食菜蔬,只有一个灰绿女子卧在石床上。

    瘦瘦小小的妇人,腹肚高隆,远看像一颗蔫哒哒的白菜。

    云饮休和傅槊慢慢凑近。

    她沉睡着。

    鼻梁上的棕点倒也俏皮,如果忽略她半脸和手脚上爬满色粗糙树皮的话。

    “傅槊,觉不觉得她眼熟?”

    傅槊不知所云,又听对面的人提醒道:“惯用酸枣打家具的木匠,你忘了?”

    木碗、那晚见过的高大木匠、主屋的架子床也是酸枣木……傅槊的视线转移到孕妇的脸上。

    最明显的特征:雀斑。

    “她就是张小环?”

    云饮休无奈点头,冥冥之中注定着她要揽这一家人的活计啊。

    “她应当怀了树妖的孩子,本来无甚额外负担,却遭尸气入侵。孩子被这么一激,增了妖性,反而开始同化母体。”

    【滴——恭喜触发支线任务:当一个女人爱上了一棵树。成功奖励:通天犀角*1,琉璃冰鉴*1,天赋:无(主线所需已点满),法诀:无;失败无奖励。请选择是否接受;任务留存时间:24H。】

    云饮休不满。什么意思,因为通天犀的犀角太过昂贵所以在法诀上面扣扣搜搜?

    看在犀角的份上,勉强确认吧。

    傅槊抬脚,云饮休使劲搬了搬她肩膀,妇人纹丝不动。

    上面隐隐欢乐,三个人倒有心思说笑。

    “贺泽川,你小子还不赶快下来帮忙?”

    “帮什么忙?”贺泽川蹲下探头。

    “你们在干什么?!”

    门咣当而开,外出的杨曲回来了。

    她一见众人围在那开了的地窖旁,瞬间暴走,挥起锄头就要砍杀。

    “定!”

    杨曲的动作生生停滞在半空,憋红了脸,却不能移动半分。

    原来是一张定身符落在她背后。

    钟绫提着一把锡壶走了过来,不过煮茶的功夫,大家就有如此进展。

    “想不到吧,我还活着。”

    “放开我!”杨曲咬牙切齿,威胁道:

    “你们胆敢动这窖里的人一下,我就拼命!”

    底下的云饮休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钟师妹,快来啊,这地窖里原来藏了个毒女子。这满脸满身绿苔,好似千年大树精。我今日必要替天行道!”

    云饮休声情并茂,开始造势。

    “哎呀你先扔个雷符下来吧,小女子我实在害怕,感觉她要跳起来咬我一口了!”

    云饮休用一张平静无波的脸演出了千钧一发的气势,傅槊彻底傻眼了。

    演完了戏,云饮休慢慢将张小环的手腕放平,开始搭脉。

    “云姐姐,我来助你!”钟绫毫不含糊,说着就要投符。

    “不要——”上面传来杨曲撕心裂肺地喊声,“我说,我什么都说,求你们放过她……”

    “她是我婶婶,她马上就要临盆了,你们不能杀她呀,她是个凡人……”

    众人噤声,一时无法判断真假。

    云饮休沉下心来,屏蔽了外界一切噪音,用心去感受张小环的指脉。

    妊娠已有八到九个月份,尚未胎足。

    嗯,怎么回事?

    方才第三指节的搏动突然消失了,云饮休蹙眉,这可是胎死之像。

    傅槊见她惟妙惟肖地演完,接着安静垂眸听诊。微光下,他看到她耳后瀑布黑发沾了一点点褐土。

    傅槊按耐住想为她拂去尘土的手,转过了头。

    心脏好像,跳得些许快了。

    云饮休诊完收手,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她移出地窖。

    “贺……”使唤惯了,差点忘记他特殊情况。云饮休改口,“钟师妹,还是麻烦你了,帮忙和傅槊把这孕妇抬上去。”

    “好嘞。”钟绫没有推脱,放下茶壶直接跳了下来,去里面搬人了。

    “云师,那你干什么?”贺泽川专门侧身,留出缠满白纱布的某处。

    云饮休抿唇一笑:“当然是煮汤安胎了。树妖之子反噬母体,我还是头一次见,不得新鲜新鲜?”

    木然的杨曲突然下跪,望向窖中女子,呢喃道:“多谢,多谢……”

    贺泽川聪明伶俐,知道这是另有乾坤,杨曲并非奸人。本想活跃活跃气氛,但见这女孩子泪流满面,还是好心肠地拉着林稚娘和看戏的王悦儿走开了。

    “走了。”

    “我还没看够……”

    林稚娘经过杨曲,顺手一扯。

    杨曲瞬间瘫软在地,定身太久让她浑身酸痛,泪水更是决堤。

    “你们……你们……”

    云饮休仰首,杨曲大颗大颗泪滴如雨降下,从她脸侧划落。

    云饮休用指间拭去脸颊的湿意。

    提心吊胆的日子,她一个小姑娘如何挨得过来。

    她心中轻叹。

    “杨曲,”杨曲听到底下那女子温柔地唤出她的名字。

    “你把她照顾得很好,辛苦了。”

    杨曲一愣,继而嚎啕起来。

    泪水一洗,天光大亮。

    闹了一夜,王悦儿领着林稚娘回去补觉了;贺泽川负伤,倒也不嫌弃,直接睡到了那架子床上,侧着脑袋打起了低呼;钟绫躺在长凳上睡过去了,嘴角旁还沾了点荔枝膏。

    傅槊在院中利落地绑草削柴,守着重见天日的张小环晒太阳。

    主屋内药炉咕嘟咕嘟,炖出安心的药香,驱散那阴冷的尸气。

    杨曲不肯睡,蹲在药炉前一直拿扇子盯着火候。云饮休时不时扫她一眼,玄熊依偎在她脚边小憩。

    “这次敢开火了?”

    杨曲略显僵硬的咧嘴一笑,唇上裂出几道细口:“天干物燥。”

    云饮休合住药典,打算和小姑娘聊一聊。

    “村民们因为尸气一个一个变回原型,又逐渐枯萎,很难过吧。”

    杨曲闻言一惊,她是如何得知的?

    小姑娘的大眼睛全是疑惑和不解,云饮休有条不紊地跟她分享自己的一路所见。

    “杨家坪,顾名思义,乃树族聚居之地。我认出你,就是昨日挡在路口的那棵小白杨。为何要阻止我们去泉芜村?”

    杨曲摇摇头,她干脆盘腿坐在地上。

    “你们找不到的,何必徒劳。”

    “此为何意?”

    杨曲定了定心,也许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眼前这个女人会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你可知,关于此处的那个传说。”

    云饮休点了点额头,她当然知晓,系统对于这种神怪传说一向描述得详细。

    神魔大战时,一支赤帼军途经此处。将军不忍春旱,仰仗巫咸烹宰三牲,祭祀求雨。是日天降甘霖,竟冲刷河道汇为大江,为纪念将军恩德,遂以将军闺名唤之。

    杨曲皱眉苦笑,无数外乡人都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

    “一切都是假的。实则是那条大江涝灾严重,赤帼军想办法筑坝调水,这才换了安宁。后来星辰变幻,水流不复,泉芜和杨林建村时,它早就退为了小河小溪。”

    杨曲惨淡抬眼:“直到如今,彻底臭了,甚至染上了尸气。”

    “那你们……”云饮休恍然大悟。

    “泉芜的人认为我们杨林纷纷化为人形,必定是吸干了水中灵气;族人却道他们上游邀请外客进村,污染了水源,也未可知。”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云饮休没想到竟是此等局面。

    “没有干净的水,我们很快无法维持人性,族长带着年轻人暂时返林……”

    云饮休想起曾经阻挡她们脚步的那片活杨林,原来早就遇见了。

    “而泉芜村的村正为了保住全村人的性命,用了雾隐之法,外人根本找不到。”

    傅槊的砍柴声停了。

    云饮休接受如此庞大的信息,一时感慨。

    “你一直坚守于此,是为了等你舅舅回家吗?”

    总有无知路人闯入,于是成为陌生的行尸。她不能随意丢弃,又不能痛下杀手,只能在主屋藏匿。

    久而久之,这里便成养尸之地了。

    杨曲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出来,她猛地吸了一下发酸的鼻子:“婶婶只有我一个人守着,我不能丢下她。唯有点亮灯笼,即使吸引野鬼,也要盼叔叔归家。”

    炉上药香浓郁,火焰渐徐。云饮休一缺觉少眠,脚下不禁发虚。

    她慢慢起身,扭头朝外道:

    “傅槊,把张小环抬进来吧。”

    “你认识我婶婶?”杨曲敏锐发问。她从未透露过婶婶的姓名。

    却听得院中女子一声尖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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