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男争执

    正午,上庸郡郊外。

    九夫坟再这么闹下去,只会后患无穷。昨夜已经撕破脸皮,故此云饮休和叶妇人商量之后,决定先发制人。

    烈阳之下,二十多人簇拥着两个女子站在坟墓前。

    举黄伞,设魂幡。

    四方供桌,三牲果品。

    九个明包投入火盆,却始终无法点燃,侍女们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家夫人。

    叶红樱给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云饮休风云不改,仍庄重烧香。

    她用手扇灭三支燃香,随后持香于胸口举平、过耳、再高至眉头,口中喃喃有词,叩之天关。

    “今有叶氏亡夫徘徊冥间、止步轮回,扰阳世而违阴司。”

    她朗声而言,气势非凡,令人不敢造次

    “若列位同意,就掘坟捡骨,金塔将安置妥当。各位也好早入轮回,投胎转世。”

    三支香先后插入炉间,却猛然烧成两短一长。

    这便是反对之意!

    云饮休眼中微露讥嘲,随即厉喝:

    “争来争去,到底是为叶夫人,还是那份家业,你们心中有数!”

    那三支香闻语竟齐齐拦腰折断,一股紫黑烟打着旋儿朝人群中奔来。

    “幡来!”

    浊酒洒空,云饮休双手持幡,马步扎地。

    将这幡当作了催炉火的大扇子,大马金刀般左右挥舞,竟将那黑烟鬼逼回了长君墓中。

    “化水为酒!”

    九个坟墓皆被酒水沾染,众人顿觉神清气爽。

    “云老板……”叶红樱迟疑着上前,“这法子可行吗?”

    “夫人放心,管他们信服与否,这坟,我是掘定了!”

    云饮休转身命令:“麻烦诸位了,动手!”

    那几个侍女相视几眼,一个最年长的出声请示道:“敢问云老板,我们这些女子可用回避?”

    她们之中不乏来月信的,亦恐属相生肖冲撞的,谁知眼前这位云老板大笑三声,罕见地一改往日文雅。

    “狗屁回避,姑娘们上!”

    【警告:监测到宿主疑似违背调解中立原则,请停止相关行为。】

    面板突然弹出,伴随着系统忧心如焚的劝告。

    “宿主你发癫?快停手啊,你这哪是调解,分明是暴力拆迁!”

    云饮休懒洋洋伸腰,力夫们已一脚踹翻那立在墓前的碑。

    【二次警告:请宿主停止相关行为,否则即将启动惩罚程序!】

    “宿主,收手吧,拉偏架会被惩罚的!”

    云饮休充耳不闻。

    什么善意戾气,她统统不顾了,今天就只图出一口恶气!

    而远处林中冒出两个头,正是被勒令休养的贺泽川和林稚娘。

    大的顽劣,自然带得小的也不学好。王悦儿今早回来将昨夜说书般吹嘘,直教这两个病患也心痒难耐。趁女鬼补觉,他俩偷溜出来看热闹。

    然而林稚娘发现地形并不有利,她实在看不清!

    “贺哥哥,你拿千里镜没有?”

    “你特意嘱咐过的,我哪能忘记。”贺泽川将那黄铜的长镜递过去,“槊还给重新打磨过,镜片都亮了不少!”

    远处呼呼喝喝,土沫翻飞。

    叶府人和云饮休指挥着开棺捡骨,尤其叶红樱,热得大汗淋漓,索性将袖子和裤腿都束了起来。

    林稚娘见叶红樱被炙烤得受不住,立马去瞧自家老师。

    只见云饮休面色苍白,身子晃了几下,竟不顾自己洁癖一屁股坐到了土边上。

    林稚娘立马探头,又缩回千里镜观察,急得手心直冒热汗,老师是不是中暑了啊?

    偷窥的他们虽藏身树林,但也免不了受这热气蒸笼。

    一旁的贺泽川正嘿嘿一笑,掏出个冰碗:“我悄悄央了些酸樱桃,浇上浓浓的蔗浆,再一拌,肯定美味无比!”

    “糟了,老师她晕倒了!”林稚娘急呼。

    你说谁?贺泽川尚未反应过来,便觉身旁飕飕蹿出去两道身影。

    刚才两个什么玩意飞出去了?

    林稚娘倒比他机灵,拍肩催促道:“是傅大哥,咱们快去帮忙!”

    两人慌忙跑向九夫坟。

    叶红樱和侍女们正着急地给晕过去的云饮休松开衣襟,又在她鼻下扇香。

    而两个男子正相互对峙。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闻溪挪动一步,便遭傅槊紫金炉中火燎。傅槊向前,则有水流缠身。

    二人端的是水火不容,一时僵持不下。

    林稚娘小小个子挤过人群,气得跺脚:“傅大哥,你们在干什么?”

    贺泽川紧随其后,两人忙奔向了躺在侍女怀中的云饮休。

    叶夫人眉头紧锁,出声喝止:“你们两个要闹到天黑吗?快快让开,莫要挡路!”

    闻溪道:“让我来送她就医,我跑得快,并不颠簸。”说完立即现出原型,把周围的汉子们吓了一跳。

    “好大一头鹿……”

    “他是妖族啊……”

    傅槊暗道蠢鹿,出言讽刺:“她一个人,如何坐稳?”

    “那你有何办法,马车没有我快!”

    紧要关头仍争执不休。

    就连平常惜字如金的傅槊也打起嘴仗,平时老好人做惯的贺泽川怒起心头。

    他一眼也懒得给这二人,赶快和叶红樱提议道:

    “夫人,只任他俩吵去。有这功夫,你们也回府了。此处的活计我来监督,有任何风吹草动随时向您传音。”

    叶红樱点头,她也正有此意。

    幸亏今日驾了两辆马车,叶夫人连忙着人去拿帖子请医生,剩下的人都随她一起离开了。林稚娘早就跳上车,帮忙照顾云饮休。

    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开,僵持的两人这才罢休。麋鹿追去,傅槊留在原地,看向代为管事的贺泽川。

    贺泽川一个潇洒转身,仿若陌生人。

    “壮士们操练起来吧,”贺泽川尽职尽责地鼓动着力工,“干完好酒好肉管够!”

    “好嘞!”力工们散到坟前,脱去褂子,赤裸着干起了活。

    场面恢复平静。

    拾骨人收回目光,继续低头一丝不苟地捡骨:“嘶——伞别偏。天黑之前,咱们得把金塔送到城里呢。”

    撑伞的人蹲下来:“哪个道观说了吗?”

    拾骨人回:“供到分盟去,听说那新来个小仙师,超度有一套。”

    仙师?莫非是城门口那个念叨着鹅腿的女修?

    傅槊抬脚离开了。

    贺泽川只随他去。

    时间一晃,便来到次日。

    绿槐高柳,鸟啼蝉鸣。

    云饮休推开轩窗,映入眼帘的是漫山遍野的樱桃树,苍翠茂盛中朱樱沉坠,恰是丰熟的好时节。

    “云老板在看什么?”

    一女推门而入,为云饮休端来早膳。她正是昨日询问云饮休迁坟忌讳的小侍女。

    “看摘樱桃啊。”

    云饮休托腮望着林中熟练穿梭的采摘工人,侯三和张榔早已加入他们。这两人帮过云饮休的忙,叶红樱自然也卖了她个面子。

    “咦?这是……”

    朱红碧绿中搅入一抹流逸之白。

    那人白衣款款,持一大笔,游走在绿丛中,天青色发带随风摇曳,周身金色灵息流淌似烟,令人惊叹天人之姿。

    “哦,那是我们夫人从外头请来的画师。”

    侍女边摆碗碟边道,

    “东陵先生丹青特妙,去年以没骨花鸟入道了。我们夫人还说邀得早,要不然……”

    云饮休意会,回头和她相视一笑。

    闻溪恰好来寻,见她正望着那位画师,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侍女识趣离开。

    “云儿,你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云饮休摇摇头,却仍倚在窗户旁。闻溪来得太勤,云饮休不是很适应,他这般闯入她的生活。

    闻溪见云饮休不动,便来就她。

    他端上一碗醪醴,不落痕迹地挡住云饮休的视线:“云儿,你尝尝。”

    云饮休没有接过,她思索着,该如何拒绝他的好意。

    漂亮俏皮的词一编一箩筐,迂回拒绝的话却怎么也组织不成。

    不曾想,闻溪倒先开口了。

    “云儿,你不要急着拒我。”

    他垂下头,睫羽纤长的少年郎楚楚可怜。

    “今晚戌时三刻,我在园中最大的那棵树下等你。”

    言罢,转身离去。

    云饮休暗自嘀咕:“啧,你倒是把那小甜酒留下啊。”

    她坐回桌前,正拿调羹舀起一颗赤小豆,送入口中。

    【上一条:宿主违背调解中立原则,归类B级错误,已根据地理环境启动随机惩罚——持续暑热3小时;扣除30天寿命值。】

    【最新:惩罚程序已关闭。检测到宿主寿命值下降,请减少剧烈运动,保持心情舒畅。】

    系统:“宿主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你看看扣了你多少生命值,一下子又白干了吧?”

    云饮休一下一下戳着红豆,懒得搭理。

    “云老板。”叶红樱推门而入。

    云饮休抬头,笑脸相迎。

    “叶老板!”

    *

    闻溪往厨房去,却看见一个男子在门口等他。

    他往左走,那人堵住左侧。

    他退而朝右,那人又挡住右路。

    闻溪抬头,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傅小友,有事?”

    傅槊高出他半截,双手抱胸,不与他废话,直言道:

    “还不消失?”

    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傅槊一想起他像无孔不入的苍蝇,一有机会就贴身照顾云饮休的起居,胃里不由得泛起恶心。

    “阁下一把年纪,还假装出淤泥而不染,不累吗?”

    傅槊步步紧逼,低低警告,“再黏着她,你的四条蹄子就会被捆成一束,再扔到池塘去。”

    “哦?”

    闻溪没有害怕,反而偏身闷笑。

    再抬首,青涩自持的表情切换成了不恭的笑容,玩味十足。

    “叫你小友是有缘故的。”闻溪不屑地上下打量着他,“毛头小子沉不住气,还学人家争风吃醋。”

    “任你巧言令色,没人欢迎你。”

    傅槊逼近,居高临下。

    “我劝你早些离去。你可知,仙盟前些时候和妖界签署了最新的盟约,要尽快查清非法停留的妖族呢。”

    “那又如何?”闻溪无所畏惧,这小屁孩以为搬出仙盟就能唬住他?

    稚子当真可笑!

    闻溪抖了抖袖子,反将一军。

    “我对云儿势在必得,你有这闲逛赌人的功夫,不如为我和云儿打两副家具,好给我俩添置一番。”

    傅槊眼中立刻泛起厌恶,却又幸灾乐祸的回击:

    “仙盟那边接了妖都的王令,麋鹿一族雄性稀少,繁衍艰难。而今有一头重新现世,却抛弃了族内两百多位交/配过的雌性,留恋在外——”

    缺了几个字,话也说全了。

    闻溪瞳孔地震:“你竟然知道?!”

    他内心慌乱,自以为瞒天过海,妖界那群愚笨的皇族却坏了他的事。

    “分盟里人人都在谈论,麋君子意下如何啊?”

    傅槊并不打算与他再逞口舌之快,于是转身离开,却听后面的闻溪清晰地反唇相讥。

    “傅槊,你不要以为将我赶走就万事大吉。你可是云儿捡回来的,等同失忆孤儿。你终有一日会回到该回的地方。”

    闻溪给出致命一击。

    “到那时,你敢保证,自己和云儿之间就永无隔阂吗?”

    傅槊眼角狠狠一跳,没有回应,故作淡定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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