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疗台前排着长队的村民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交流，没有人注意到一旁悄悄做着小动作的两人。
许砚白有些惊讶，“你是在跟我说话？”
“不然呢？”黎今月扬眉。
许砚白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就听了她的话蹲下了。
黎今月说：“背过去。”
“黎今月，别得寸进尺。”许砚白眉头轻蹙道。
“快点。”黎今月下巴朝下点了点。
她现在可不会被许砚白吓到了。
这两天她可发现了，这黑心大王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
许砚白欲言又止，随后抿了抿唇顺从地背过了身。
黎今月将手按压在许砚白的肩膀处，稍稍使力。
“是这吗？”她问。
许砚白闷闷地“嗯”了一声。
“行，我知道了，起来吧。”黎今月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接着站起身向长队走去。
“噢，对了，”她又停下嘱咐许砚白，“丝巾带回去，暂时先别取了。”
黎今月也是停下来才发现许砚白不知何时将脸上的丝巾取了下来。
许砚白顿了一下，说：“知道了。”
随后从衣袖中取出丝巾快速地系在脑后。
墨绿色的丝巾绑在他的脸上，高挺的鼻梁被遮盖住，薄唇在丝巾下隐隐可见，似乎衬得他更加清冷。
当然如果他不开口说话的话，效果会更好。
黎今月遗憾地连连叹息。
许砚白像看傻子一般看着黎今月莫名其妙的行为举止。
核实了，他的王妃着实不大聪明。
黎今月盯着他将丝巾戴回去后，放心地走到队伍前头去帮忙了。
“方大夫，咱分开两条队伍提高效率，这快到中午了，赶紧让大家回去收拾一下，填饱肚子。”黎今月也重新系紧了丝巾说。
方源正忙得焦头烂额，他想想便同意了。
黎今月得到首肯，便大声吆喝道：“村民们，咱分开两条队伍排，我这还能排一队！咱早点统计完，大伙抓紧的回去吃饭！”
“哎！”
“好嘞！”
队伍中段的村民十分有序、自觉地转移到了黎今月的面前。
“姑娘，女娃还能学医喔？”排在第一位的大娘问黎今月。
黎今月从方源那取了几张宣纸，拿起毛笔在纸上记录信息。
“大娘，当然能啊，学好了咱女孩儿可不必男孩差呢。”黎今月说。
“咱可从来没听说过女娃子学医的，姑娘你真的行吗？”后面又一位大娘有些质疑道。
黎今月不甚在意，“大娘，咱先登记好信息，其他的登记完之后再说，大伙都等着呢。”
大娘被她提醒了一下，也想起自己着急回家照顾家人，便也不再询问，而是语速极快道：“娃娃，俺家三口人，俺、俺老汉、俺闺女。”
“俺老汉和俺闺女都染上咯，整天咳嗽，那厉害的呀，吃了村里大夫开的方子都没有用哩，俺愁的嘞，整宿整宿地睡不好觉！”
黎今月手上写字的速度也跟着她的语速一同加快。
“好的大娘，我记下了，您在一旁稍等一下。”
“下一位。”
她的字迹虽连笔，但丝毫不凌乱，而是清晰有形，令人赏心悦目。
走到她面前的村民，登记前都不禁连连夸赞。
“姑娘，我家......”
黎今月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五六张宣纸才将她这一队全部统计完。
同时，方源那边也已经排到最后一个了。
等方源落笔后，黎今月将零零散散站在一旁聊天的村民又召集到一起。
“村民们，我们方大夫有话要交代大家。”她说。
方源一脸问号地看着她。
“我哪有什么话要交代？”他低头侧向后方，低声咬牙切齿道。
“你没有话说？”黎今月问道。
“没有，”方源说，“你快让他们散开。”
“那可不行，你没有话说，那我便说了。”黎今月说。
方源已经对她无可奈何了，“你要说什么你说。”
黎今月将双手放在嘴边，形成一个弧状，尽量大声地说，“村民们，大家回去收拾一下东西，让家中染上疫病的人都住到离诊疗台最近的这几家里。
“没感染的就住远一些，特殊时期大家互相体谅一下，多多包涵，可以吗！”
“大夫，这是为何啊？”村民们不解道。
黎今月耐心地同他们解释道：“这是一种能降低感染率的办法，将染上疫病的人和没被传染的人隔离开来，就能降低感染几率。”
“当然，也方便大夫们进行治疗。”
村民们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如此，那便听大夫的，咱都赶紧的，回去收拾一下。”
“稍等一下，”黎今月拿起方源那边的几张宣纸快速地扫视了几眼，“各位家中一般是有多少个房间？”
村长说：“一般是三到四个。”
黎今月点头说：“这样，我们现在需要最近的十家，最前面的两家提供给大夫们住，剩下的都分配给病人。”
“若是这几家有村民有不愿意让我们或者病人们住进去，我们也完全能理解，可以直接跟我们提出来，我们再另做安排。”
一位村民举起手带头说道：“俺是这儿数过去第二家的，俺同意！”
“俺也同意，大夫怎么说，咱就怎么做！”
“我也同意，支持大夫工作。”
住在被点名前几家的村民都纷纷赞成道。
“那我便替大夫们谢谢大家了。”黎今月笑道。
村长说：“是我们应该谢谢你们，配合工作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不辞辛苦来替我们治病，我们真的万分感谢。”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粗糙地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那大夫，你们还需要我做些什么不。”
黎今月正要开口，方源便插话道：“村长，您对村子里的人熟悉，您便替我们跟村民们讨论，分配一下大家的住所。”
村长连连点头，“好，好，我这就跟大家伙们商量。”
黎今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对着村民们补充道：“大家分配住处的时候注意一下，病症严重些的都尽量往前住，方便我们实时监控情况。”
“健康的村民们间隔几家再往下分配。”
“病人离开家住进新住处后，大家家里记得先打开门窗通通风，再住进去。”
“收到。”
村长同村民们讨论了一番后轰然散开，各自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好搬进新住所。
“你们谁同我们住一间？”黎今月便收拾东西边问他们。
空气骤然沉默。
救援队伍中的人都默不作声，他们感觉头顶似乎有乌鸦飞过飞过，隐隐有些尴尬的意味。
见状，黎今月摆摆手道：“无所谓，我不介意你们八个人都挤在一间屋子里，反正不是我难受。”
“我可以。”
一个干脆爽朗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只有他们才觉得尴尬的场面。
黎今月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的都是低着头的几个老油条，没看到符合这个声音的人。
“麻烦接过一下。”声音的主人从队伍的最后方挪动到黎今月面前。
他身材清瘦，长相平平，弓腰背着一个看着便不轻的药箱。
黎今月对他没什么印象，他应当是从未发表过言论。
“好，那你便跟我们一起。”黎今月对他说。
“我也可以。”队伍里又一个声音说。
他站在队伍的中段，很快速地便穿过了人群，也来到了黎今月面前。
“你？”黎今月疑惑道。
她认出来了这人便是先前替村长把了脉之人。
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我。”他说。
黎今月虽不解，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不再理会其他的人，拎起一直站在她身边的许砚白的衣袖，扯着他往第一个村民家里走去，“行，走吧。”
许砚白毫不反抗，由着她扯，见她走的太快，才叮嘱道：“别着急，走慢些。”
这话说完，黎今月脚下步伐明显又加快了。
许砚白只能大跨步跟上她的步伐，刘公公也加快碎步跟上了。
两个不明所以的大夫跟在后头，慢悠悠地走着。
黎今月刚踏入住宅门口，房子的主人便迎了上来。
“大夫，是您来我这啊，这可太好了，俺正愁着不知道咋感谢您呢。”
这房子的主人便是在黎今月那条队伍里排第一的那位大娘。
“大娘，这么巧呀。”黎今月笑眼眯眯地对她说。
大娘说：“是哩，您先在这稍等一下，俺还没收拾完哩，俺家老汉和闺女还在里头，俺先让他们住过去。”
“行，大娘，我们不急你慢慢来，”黎今月说，“我们先在附近逛逛，熟悉一下。”
说罢，便又拽着许砚白离开。
正巧一转身便碰上刚刚抵达的两个大夫。
“您这是？”没印象的那位大夫问道。
黎今月同他们解释说：“大娘还没收拾好，我们先去逛逛，你们可以不用跟来，在这等就行。”
两个大夫点头同意道：“成。”
说是去逛逛，实际上是就近在隔壁找了个树桩坐下了。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家家户户都热闹起来了，隔空叫唤着抓紧时间，别耽误事。
街上一家接着一家地开始搬，每家动身的时间都有间隔，生怕一个不注意传染了别人或者被别人传染了。
黎今月坐在树桩上撑着头，望着街上热闹的场景。
“你说，这是不是还挺难得的？”
许砚白将树桩旁掉落的树叶清理干净，在她身旁坐下。
“嗯？”
“我们刚来的时候，死气沉沉的，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村民们都不约而同井然有序地行动着，默契得谁家都没有给别人家添乱。
“大家都是住在一个村子里的，彼此之间肯定都熟悉了。”
“况且，你给了他们希望，有希望了，就有盼头了。”
许砚白看着黎今月说。
“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去帮他们，希望不要让他们失望。”
听他这么一说，黎今月心里突然有些紧张。
万一她没做到呢？
万一她真的让大家失望了呢？
压力感顿时砸向了黎今月。
“不会，你可以做到的。”许砚白说。
黎今月保持着撑着头的姿势，微微扭头看向许砚白，“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能做到？”
“这么多资深的太医和郎中都没有办法的事，你看一眼便能对症下药，缓解症状，这不就证明了你的实力了吗？”许砚白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黎今月说：“可是......”
许砚白打断她，“人不是神仙，尽力了就好。”
他看出了黎今月的顾虑和压力，柔声安慰道：“放心去做，若是意外出了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我给你兜着。”
他说的是不可控制，而不是出差错。
黎今月心里一阵柔软，不安的内心变得平静，她就这样静静地同他对视。
许砚白眼神里带着笑意，如同温柔细声的流水，她觉得自己快要溺在他的眼睛里面了。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黎今月不由自主地说道。
许砚白勾了勾唇，“我一直都这么好，你怎么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