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开发区医院。

    消毒水味混着焦灼的情绪在走廊里散开。

    周寅站在「周氏癌症筛查区」前，亲自为第一位村民递上检查单。

    环保项目成立后，周氏慈善基金里拿出一部分成立基金，赔偿受影响村民，资助当地医院癌症筛查。

    阳光穿透玻璃窗，在老人枯槁的手上投下斑驳光影。

    "姑娘"，老人颤抖着握住她的手："谢谢你们。"

    周寅望着眼前的老人。

    那是周寅和Sherry去村子里之后，主动接待他们的一位大爷。

    昏暗的屋内，大爷跪着从床下拿出厚厚一叠诊断单。

    当时周寅正回完手里的消息——周景明要求他参加基金会的一个慈善晚宴。

    她看向眼前的年迈老人。

    他眼睛不好了，颤颤巍巍指着化验结果，说老伴是因为这个今年春天走的。

    "田里的花都没看到。"他看向窗外。

    周寅反握住大爷的手，摇摇头。

    "这是应该做的。"她说。

    她感觉对方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纸。

    这不仅是赔偿，更是赎罪。

    "我可拍下来了，我也要收照片版权费。" 一旁Sherry说，她扬扬手机调侃。

    周寅联系了顾泽下面的一个团队拍摄制作纪录片，展示周氏从污染到整改的全过程。

    镜头对准周寅时，她仓皇转身，却在余光里瞥见大爷正对摄影师讲述着往事。

    她害怕晚宴上的镁光灯，也不敢看纪录片的摄像头。

    苦难从不会因镜头转移而消失。

    "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出镜？那这周杂志的人物专访，周总可又有的说了。" Sherry 下意识和周寅开起玩笑。

    随后她又觉着自己的话有些不妥，抱歉地看了一眼周寅。

    "给他个机会骂我。"

    周寅慢慢整理好手里的检查单，笑着接过了Sherry的话，"反正他最擅长的就是抓住每个机会。"

    Sherry耸了耸肩说："那就下次吧，反正咱们这，最不少的就是镜头。"

    周寅笑了笑说是。随后在一边看着Sherry熟练地指挥起了协作摄制团队。

    她拿出手机看向日程表。

    今天晚上，周酉将会在一个重要会议前，收到她的定时匿名邮件。

    里面包含了江岑的书信，和现场照片。

    不过那张卡片——文物的线索，却被她悄悄留下。

    *

    临近下班，Sherry手指滑动着手机。

    "Kevin发给我这期的社交媒体监测，几个话题的曝光互动还算不错，我看看风向。"

    "投票显示72%网友支持周氏"负责任的态度"——超出预期了。"

    她拖长尾音，向周寅笑了笑。

    周寅也愣了愣，随即松了一口气。

    网友对她还算宽容。

    Sherry抬起头看向周寅，"不错啊。三个热门词条，两个正向趋势。真让你坐实公关部周副总监头衔了，将来可要罩一罩我。"

    她又话锋一转，凑过来小声说："不过新来的生产总监，大概是周酉的人。"

    她有意无意地提示，"周五内部会，可能会提生产线罢工的事情。"

    周寅想了想，"就是穿着制服，在总部楼下拉横幅的那件事？"

    Sherry一脸"你怎么明知故问"的表情。

    不过她玩味地转了转茶杯："要是网友知道周氏连自家员工的诉求都压着不管……‘负责任’的招牌是不是该打补丁了？"

    周寅沉默地思考起来。

    她见到保安队如何驱赶走他们。

    高大的中年男人说自己是连夜从省外赶来的，卑微的求保安让他见一见经理，等来的只有□□小组的「无可奉告」。

    他眼神固执得像块石头。

    茶水间里，有人曾点她没处理过一线舆情。

    可谁能处理呢。

    那些固执的员工，至今没有等来员工代表谈判。

    "下班下班，别想了！" 一旁Sherry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拍了拍周寅，"我周末都没好好休息，你得给我补一天假。"

    周寅点点头，轻坦一口气："好，我先载你们回去吧。"

    Sherry满意了，朝组里来现场的另外两个小朋友招招手。

    医院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雨。

    周寅从包里拿出车钥匙时，脑海里听到久违的系统"叮咚"提示音。

    金色的弹窗展开。

    【任务5：已完成】

    新的任务信息已经发来。

    *

    江湾公馆艺术沙龙。

    海报上英气勃勃的的新锐艺术家已经现身，正在对着记者谈论创作灵感。

    展厅的一角，摆放着一副巨大的作品。

    画面上，女人躺在镜中，荆棘镜面折射出层层碎瓷片。

    许望舒来到的时候，顾婉清正在和记者对话。几位嘉宾也同时走过来，她在其中显得游刃有余。

    她今日穿了一件酒红色中式裙装，声音温雅柔和，仿佛一幅精心雕琢的仕女图。

    许望舒想起档案中的文物造假案。

    最惹人瞩目的，是价值连城的青花瓷瓶。在文物专家协作后，正品藏品再次被追回，却一直没有参与拍卖。

    他的目光从画上收回，再次望向顾婉清。见她已经聊的差不多，便走过去，站在顾婉清身后，静静等待她的谈话结束。

    她的背影优雅，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顾女士，"他的声音平静却不失礼貌，"能聊几句吗？"

    顾婉清转过身，看到许望舒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她微笑点头，示意他稍等片刻。

    "去那边的休息区吧。" 她指了指角落的沙发，语气客气温和，却带着一丝疏离。

    "许先生怎么看数字绘画趋势？今天怎么没看到周酉先生呢？"

    坐下后，她首先抛出话题，一双美目流转，直直盯着许望舒。

    许望舒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将手中文件夹打开，推到她的面前。

    里面是一张青花瓷瓶的照片，旁边附着一份案件简报。

    "顾女士，我想请教一件事。"

    许望舒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当年的艺术品造假案，您对这件藏品及嫌疑人了解多少？"

    顾婉清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她立刻瞳孔微微收缩，但很快脸上变成了一派轻描淡写。

    她将文件夹合上，用带着翡翠戒指的手，将文件推回他面前。

    "许先生，我不知道您从哪儿听来的风声，但我就是受害者，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她的声音依然柔和，却带着一种冷漠的拒绝。

    "不过，" 她忽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如果您对这些艺术品感兴趣，可以下周来当月艺术拍卖会看看。也许能找到您想要的东西。"

    *

    江湾公馆，艺术拍卖会。

    周寅来的时候，水晶吊灯已经照亮了整个大厅。

    她一路迎着楠木的气息走后台展柜厅，端详着玻璃展柜内的一件件藏品。

    终于她在一处展柜前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手上的目录，又拿出江岑手记里的卡片仔细核对。

    编号W-3327-H的，是一个元青花瓷梅瓶。

    白釉青花晶莹玉润，像沉睡的美人。

    介绍里，称其为「国宝级别的文物」。同款藏品曾拍出过近十亿元身价。

    周寅仔细拍下瓷瓶的照片，和博物馆同款藏品对比着。

    她盯着她的系统任务。

    【系统任务6：提供给许望舒江岑的文物档案】

    这件就是江岑参与造假的文物，而对应档案在拍卖场的档案室。

    她今天来已经做好了准备，正转身打算前往，却意外看到展柜镜面内，灰色西装的男人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

    "晏晏也对它感兴趣？"

    许望舒朝她微笑，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西装，显得整个人温和低调。

    周寅干干巴巴地打招呼："...望舒哥哥，好久不见。"

    许望舒离她有点近，她闻到了他身上香水的稀薄味道，在厚重的木材气息里并不明显。

    "那我和晏晏看到一块去了。" 许望舒开玩笑一般，他看向周寅的目光有点探究，最终越过她看向展柜，"不过这件文物似乎有些…争议。"

    周寅感觉后颈渗出一层薄汗。

    她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关于江岑的造假案，关于她的动机。

    周寅点点头，她想快点脱身，便说："是呀，我要先回场内了，望舒哥哥结束再聊。"

    许望舒点点头，平静地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礼服，头发扎起，露出光滑的脖颈。

    他犹豫了一下，跟上了周寅的脚步。

    *

    周寅按照艺术沙龙路线，贼溜溜绕过了安检。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引起怀疑，低调如常。

    档案室的位置在二楼左翼。

    周寅忽然想到上次来拍卖场遇到林瑟时的场景，内心抗拒的走上楼。

    二楼走廊更为空旷，周寅拐到左翼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影子。

    她心里一惊，故意小心放慢脚步，却看到对方也停下来。

    是谁？

    她慌忙假装往右侧走去，在拐弯绕开对方。

    最后，她终于远远看到档案室的门，用事先准备好的万能磁卡刷了进去。

    档案室联通了艺术沙龙的废弃储藏室，堆满各种陈旧古物和雕塑，空间狭窄且昏暗。

    周寅手忙脚乱，翻找着档案，手指被纸张划出一道细痕，渗出血珠。

    陈旧的档案袋密封着，缠了红色标签。

    她缓缓打开封条，拿出其中一张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打算转身离开。

    警报声突然滚动在天花板上。

    "非法闯入者！西南侧楼梯堵住！"对讲机杂音割裂空气。

    周寅一愣。完了，她不知道触发了什么！

    门外的警报声音越来越大，脚步几乎要破门而入。

    周寅抓着档案袋猛转身要跑，却听见另一侧传来轻微的响动。

    是许望舒站在储藏室的黑暗里小声叫她。

    她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周寅不敢说话，只好用眼神问他。

    「刚刚」许望舒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噤声手势，示意她跟着他走。

    周寅弯下腰，顾不得许多，往另一侧踱步。

    许望舒向对面走廊扔出一个档案箱，制造出噪音。

    "谁在那里？"

    安保人员果然被声音吸引。

    他打开了另一侧的安全通道小门，刚刚他大概也是从这里来的。

    两人前后脚出门，却听到保安再次追赶过来。

    他们在走廊尽头被逼入绝路。

    "这边！"

    周寅见对面有个防火门，她一把拉起许望舒拐进去。

    是拍卖场洗手间。

    洗手间奢华且私密，大理石墙面和地面反射着柔和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薰气息。

    洗手池中央的黑色玫瑰丛里，纯白色丘比特雕像顽皮地凝视着来客，一只手指指向身后隔间。

    许望舒的脚步顿了一下。

    周寅着急着，根本顾不得许多，拉着许望舒挤进隔间里去。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劲，许望舒被她拉着，后背几乎撞在墙上，周寅整个人被惯性带着贴向他胸口。

    「现在怎么办？」许望舒淡淡看着她，用眼神问。

    现下两人几乎紧贴在一起，他想后仰避开，却退无可退，他的领带纠缠在她手腕的珠链上。

    周寅低声说："别出声，他们马上过来。"

    她话音刚落，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他们肯定躲在这里，仔细找！"

    搜查者的咒骂声像刀一样贴着门缝钻进来。

    周寅瞳孔紧缩，迅速做出决定。

    她单手扯住许望舒的领带一拽，力道大得可以说凶狠。

    许望舒被迫俯身的瞬间，她另一只手探向他后颈，指尖重重压住突起的颈椎骨。

    像捕猎者按住猎物脆弱的命门。

    她用气声说："配合我。"

    许望舒明白了她的意图，还是不自觉攥紧掌心。

    这场面荒唐至极。

    他们正在为了一场伪造的偷情戏码拼命掩饰。

    他顿了顿，伸手解开周寅耳后的发夹。长发如瀑散落下来，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到她的耳垂。

    呼吸交缠之间，他嗅到了周寅发丝之间的香气，睫毛颤了颤。

    礼裙肩带被她扯乱，造出衣帛凌乱声。

    许望舒闭上眼睛。

    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合适，却下一秒就被周寅抓着，按在肩头。

    她颈上急促跳动的脉搏，让他的指尖僵硬。

    "叫我的名字。" 隔壁门开关声中，她顺势贴近，潮湿的呼吸喷在他喉结凹陷处。

    命令裹着蜜糖般的诱哄。他喉结滚动，齿尖无意识擦过她耳垂，感受到怀里的人猛地战栗。

    距离太近，不知道谁紧张而颤抖，更不知道胸膛之间是谁的心跳声，如同春日的惊雷，熹微时刻的晨钟。

    脚步声越来越近。

    周寅的喉咙间像悬起一支箭，那箭尖正对她的心脏。

    门被大力推撞的瞬间，她突然一只手狠狠掐住许望舒的腰侧。

    力度没控制好。许望舒因她的动作骤然绷紧肌肉，一声极低的闷哼从喉间溢出。带一丝克制，和微妙的脆弱。

    "痛…！"

    他脱口而出，随即被自己的语调惊到。

    这声近乎暧昧的控诉让两人同时僵住。

    周寅胸口似有岩浆一下沸腾。她听见自己用温柔沙哑的嗓音，说出更过火的话，破碎的词句像在勾引。

    "听话……对"

    "就是这样，那里…恩"

    像诱哄三岁孩童，却又带了一点恶意和戏弄。但她说话时指尖却慌乱颤抖着，死死抠进他腰际衬衫的褶皱。

    她的手让许望舒耳尖发烫，他再不敢睁开眼睛，搭在周寅肩膀上的手指攥紧后又松开。

    信任与欲望混淆之际，他内心没来由地产生出一种恐惧。

    搜查者粗暴地推门进来时，许望舒突然反客为主一般，托住周寅的后颈向下按去，将她的脸彻底埋在阴影里。

    这个动作几乎算得上凶狠，但贴在周寅后颈的冰凉掌心，却出卖了他的动摇。

    "滚。" 他冲着门外的人低吼，从未见过的阴狠语气让周寅愣住。

    搜查的人一愣，随即看到这样的办事场面。

    男人低着头含着对方的碎发。女人的脸隐没在黑暗里，只看到男人腰间西服间隙露出的一只苍白手臂。

    空气粘稠。

    "打扰了。"

    他在门外尴尬的道歉，之后匆匆离去。

    *

    脚步声逐渐远去后，一片寂静。

    周寅松了口气，低头抵在许望舒的胸前。她一呼一吸间沾染了薄荷味道，细嗅混杂着海边的水汽。

    "晏晏，"耳畔传来许望舒低低的声音。

    "你的演技真是天才。"

    他的语气有点委屈可怜，尾音还仿佛黏了一丝刚刚的喘息。

    周寅不由得抬头。

    他闭着眼睛，冷白的皮肤上，绯红色的波纹将褪未褪，一路从耳尖荡到锁骨。

    猝不及防，周寅被这种美色震住了，又突然反应过来——他在害羞什么？

    大概是自己下手太重。

    她看向自己那只放在他腰上、还没收回来的手，后知后觉有点羞愧。

    "对不起。"

    她退后一步。

    许望舒感觉她松了手，才睁开眼睛。

    周寅正抿着嘴整理着衣服，细下手指却微微颤抖。

    他垂眸，没有再看周寅。慢慢走出去，借着水池镜子擦去衬衣上沾染的唇膏印记，才诚恳地开了口。

    "晏晏，下次可以换个方式。"

    她完全可以直接向工作人员施压，拿到档案。

    但他再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太冒险了。"

    周寅抬起眼来，恰好看到水池镜面装饰着四只红色交叠掌痕。

    她眉心一跳，没来由想起自己落荒而逃的经历，努力维持住体面的微笑：" 偶尔冒险，才有惊喜嘛。"

    说着，她抽出藏在衣服里的档案袋。

    许望舒望向镜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