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内。
雨声减小，雾气在窗上凝结成水雾。
周寅洗了澡，翻开了周晏的首饰柜。
成套的珠宝她不敢卖，许伊送给她的红宝石钻戒她不舍得，周晏自己收集的艺术品她又有些愧疚感...
屏幕上再次闪过许伊的独白。
周寅的目光还是落回一个手镯，她望着上面的黄钻的光泽，手指紧了紧。
这不会是许伊的吧？
她打开SD卡录像，想再次端详一下里面的许伊。
SD卡开始播起来，放得是她看了好几遍的画面。在接下来的场景她几乎倒背如流——海浪，尖叫，对面驶来的快车，对面驾车的男人正拿着手机。
等一下——手机？
周寅按下了播放暂停键。
她再次一帧帧端详着屏幕——车灯亮起，照亮对面车里，正在接电话的男人就是审计。
他的表情从震惊变成愤怒，被远光灯照过来的瞬间，再变成绝望。
表情变化是因为生前最后一通电话？
会是打给谁？
周寅眯着眼睛，仔细凑近屏幕。
系统声音恰到好处响起。
【任务8：销毁许伊车祸SD卡（奖励任务）】
【选项A：删除文件，进入疗养院故事线（奖励：继承权+5%）】
【选项B：保留文件（机会：解锁[异常数据修复]权限）】
「修复」
这个词用得古怪。
周寅眯起眼睛，某种直觉突然刺入脑海。
选项B的边缘突然泛出不规则的像素裂痕，仿佛有另一套程序正在底层运行。
*
酒店内
分酒器映照着意式水晶灯流畅优雅光晕。
周寅转了茶杯，无奈看着这个大型服从性测试实验现场。
席间热络，中年男人聊着国际局势和政策导向，一旁女秘书带着钦佩的表情赔笑，私下却在和周寅吐槽。
一切起源于下班前三小时，周景明的助理的一个电话。
"小周总，今晚有个和采购商的酒局，您父亲嘱咐您替他去签合同。资料我发您。" 助理说着拿来六板解酒药，用温柔声音善意提醒，"梁老喜欢有冲劲的年轻人。"
周景明这是想干什么？
合作方是周氏在东南亚最大的医疗器械采购商，三任老婆，有个儿子今年要申请学校。
照片上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年长华侨，或许是东南亚「干女儿」满地的缘故，头发染得乌黑，打扮还算时髦。
"我今天胃不太舒服。" 见一旁经理拿起她的分酒器，她礼貌拒绝。
梁老的眼皮微掀，似笑非笑地冷哼了一声。
酒桌上的权力游戏，总用道德礼仪作为筹码压制。
"小周总，梁老可是周氏的大客户，你爸爸特意交代，你得多敬两杯。"一旁经理嘴上说着，手上把她白酒杯满上，看着这个年轻女人，心里暗暗捏了把汗。
几小时前，他听说周晏要来替周董事长出席。
他以为周晏应该和周酉年级差不多，但直到周晏和他握手，他才发觉周晏这么年轻。
梁老酒品最差，她能应付得了吗？
"好吧，今天梁叔叔拨冗，实在是蓬荜生辉啊。按理说这第一杯该是我父亲来敬的，今天荣幸落在我这里了。不过我酒品不好，怕出洋相，先给大家赔个不是，若是冒犯了，多有担待。"周寅笑笑，食指抵住杯座，洗脑自己是灵魂山东人。
梁老笑了一下，没看周寅，看得却是业务线经理身边秘书的丝袜，嘴里不忘说着："大陆的二代我见得多啦，有胆识的少，不会喝酒的多，还有的拿爸爸的钱玩票。"
周寅笑了一下，不动声色端起酒杯，起身挡住了他的视线："梁叔叔慧眼识人，觉着我是哪种年轻人？来，开路酒，我先敬您。"
她仰头一口咽下。
上了年头的白酒烧过喉咙，她眼底发烫，下意识咬牙，硬是把反胃压了回去，面上不改颜色。
梁老依倒过酒杯，然靠在椅背上，打量周寅一眼，笑起来："小姑娘不错啊。来来来——"
他最喜欢和年轻女孩这种推拉。
三个酒之后，梁老随手一挥，有人端了一瓶洋酒上来。
"试试这个，算是我私人珍藏。"他眯起眼睛得意洋洋。手已经想放在秘书大腿揩油，话却像个长辈唠家常："你是哪里毕业的？J大啊，J大好呀，当年我和XXX一同参与学术讲座，他还闹个玩笑。"
"来，晏晏。"他左右招呼。
琥珀色的酒液加了冰，像是流动的陷阱。
周寅没说话，只是看着侍者递过来的酒杯，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喝不惯？"梁老笑得像狐狸，"我忘了，大陆人嘛——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的酒？"
桌上陡然一静。
经理和他的秘书先反应过来，经理眼神示意她，先打圆场起来赔不是，秘书笑了下帮他端起酒杯。
"小周总可能喝不惯。要不还是叫景明来吧，今天他不来，这酒怕是没得喝尽兴。"
经理用眼神示意她，要出去打电话。
"怎么会？"周寅奇怪地笑了一下，出声打断他的脚步，一把伸手接过酒杯。
她唇角笑着，太阳穴突突跳，眼底却只是一片黝黑，末了轻声说："梁叔，您这酒，我这是舍不得喝完。"
她大脑发烫，突然站起来。
梁叔笑了起来，手揽上她的肩。余光里，经理松了口气，同桌几位高管倒是意味深长。
她脸上神色不变，酒气翻涌上来，一只手撑着桌面。
幸好她今天没吃感冒药。
周寅有点昏沉地想着，嘴里不忘夸赞："您这是三十年老酒，有品位。"
她为对方添上酒，推杯换盏之间抬手看了一眼时间。
差半小时就九点了。
她心里像有个兔子，找了个机会直入主题，说出来的话却不知怎么开始结结巴巴："梁叔，你们不是最近在D城新开了私人体检中心，主做血液诊疗么。"
包间再次一静。
"小周总消息倒是灵通。"
梁老骤然被打断，脸色阴晴不定。
她拿起酒杯和梁老碰杯："听说医院招标，您比同行低了十个点报价，供应链优化把控，真，真真是值得学习啊！"
经理心惊胆战地看着她拍着桌子，有点意识到她在说合同的事，配合地赞同："是啊，零件进口关税比整机进口可便宜太多了，在保税区重新组装也不费事。"
周寅直接把整瓶酒举起来，假装醉醺醺晃了一下。
「咚」
瓶子里的澄色酒液翻出来，打湿了合同材料。
经理的脸都白了，他哆嗦着嘴唇看着周寅发疯。
"哎呀，梁叔叔，合同湿了？那经理帮着重新拟一份吧，电子版。"
周寅扬手把湿哒哒的合同往经理那里一扔，眯着眼睛看着梁老的反应。
这合同周景明让她签，她就觉着有问题，现在要是对方忍了，那简直是有大问题！
梁老只是眼神发暗。周寅觉着他要默默忍了，心里越发增加一些愉悦狂气。
她擦了擦手对梁老说："梁叔叔，自贸区周氏医疗产业园建成之后，可是能帮这个操作更合规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感觉自己眼眶都疼："新合同里特意留了供应链重组条款。"
她把平板推到梁叔手边。
"梁哥，听说您儿子最近在申请学校吧？周氏实验室合作最近的大学联合科研项目。要是您这边供应链能配合，实验室的推荐信那就是顺便的事了！"
她面上不紧不慢，示意经理帮看条款。心里却因为酒精，升腾起一股醉意，她急得要死，直接看着面前的老登！
之间梁老思索着，在关键页上签了字，周寅「蹭」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晕晕乎乎往外走："我要吐了！呕——"
经理秘书又好笑又无奈，温柔扶上周寅的肩膀："我陪小周总去厕所吧。"
周寅一边装醉，一边笑起来："好啊！经理，您今晚，可得，替我陪着梁老好好喝啊！长命百岁，福如东海！"
早日肝硬化！老东西！！
*
周寅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感觉已经喝的五分醉了，她说自己包忘在公司，让秘书去取。
秘书大为感激的走了，临走帮她叫了出租车。
十点十分。
手机里有个未接来电，和一条未读消息。是许望舒九点半的时候发的。
许望舒：【我十点半之前还在工作室】
还来得及——她心里一松，拜托司机把自己送去产业园。
艺术园区。
周寅现在不着急了，开始在产业园里走马观花。园内好多公司和店家都极有风格，许望舒定位的这个公司外面看起来像个独立买手店。
一旁正好有练习生或漂亮主播结束工作。女孩们排成一派叽叽喳喳地走出来，冲淡了黑夜的沉默。
一楼是公共大堂，许望舒刚收了短信，在门口等她。
他今天穿的很随意，松垮的灰色棉质运动开衫里套了一件米白色柔软背心内搭，
额头上戴了一条黑棕发带，显得肤色冷白，有些碎刘海散下来，带一点慵懒的倦意，和一点孩子气。
他看似靠在大理石台面上，却保持基本站姿，背挺得很直。
许望舒看到周寅远远走过来时，他愣了一下。
周寅今天穿的浅青色垂感西装外套里的内搭是...运动bra，裤脚垂下却配了一双松弛的穆勒拖鞋，整个人带着一种战斗后精疲力竭的性感。耳尖银白色饰品，像偷来的月光。
可是她眼神不善，脸色不好，盯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抬起手打招呼，也似乎半梦半醒。
他送走了旁边的人，盯着周寅被夜风吹起来的外套边缘，轻声说："再过五分钟我就要走了。"
周寅好似心不在焉，没心没肺地来了一句："嗯，还好赶上了。"
许望舒心里冷笑一下，面上没有表情。
他没说自己等了她一个半小时。
"上来聊吧。"他语气没有起伏，带着周寅向楼上工作室走去。
他们走得是外侧钢架楼梯。夜深湿冷，转角地板嘎吱作响，登台阶时周寅没站稳，将近要倒。
她下意识抓住前面许望舒的手腕。
许望舒被她骤然接触吓得一抖，下意识抽手。周寅就这样却因失去平衡栽进他怀里，下一秒就被他赶紧扶好。
"周晏。"他板着脸。却嗅到她身上的酒气和薄荷烟味，原本的香味似有似无，变成了抓不住的惋惜。
他指尖颤动了一下。
周寅觉着自己只有五分醉，这样占别人便宜也太不好意思了，她立刻「噌」地站直！
"对不起呀。"她温温柔柔地说，眉眼冷静。
许望舒皱眉看她，喉结动了动。
可下一秒周寅立刻又凑过来，像一只小狗一样嗅起鼻子："但是你好香，你怎么这么香！还是薄荷香！你不出汗吗！还是说你就是香的，你是不是Omega——"
"周晏！"许望舒表情都凝固了，他的手臂无措地垂在两侧，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他觉着自己应该一个半小时前就回家，而不是现在在寒风里，被醉鬼创死！
"啊，我没有OOC吗？"周寅奇怪地嘟囔起来自说自话。
"什么？"许望舒问她。
"没什么。"果然下一秒周寅又回到冷静正常的状态，施施然往前走了。
许望舒在背后怀疑地盯了她一会，才跟上。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楼上很大，园区就是厂房改造，大多是工业风的装修，里面有一男一女正在聊什么，见到许望舒回来还带了一个女孩有些好奇。
"哎呦，望舒啊，你可等到人家。" 说风凉话的女人穿了件背心，身材修长有力，长了一双细长而有毅力的眼睛，像猫一样机灵。
她一旁的男人看着中年左右，却依然气质优雅，身段挺拔，目光里有岁月的温柔锐利。
见周寅上来，宋渔吹了一声口哨。
"这是蒋教授，这是我师姐宋渔，现在是工作室的主理人，也是舞蹈编排。"许望舒给周寅介绍。
他们和许望舒都很熟，都知道许望舒当年的事情，也知道他的性向。
宋渔挑眉，笑嘻嘻地："我小师弟是不是很有耐心，他在这等了一个半小时呢，转了几百圈儿了，我眼都要晕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非同行的女孩进入许望舒的生活。
"啊，抱歉呀。"周寅下意识看向他，眼睛轻轻眨了眨，像是很不好意思。
"没事。"许望舒没有表情，仿佛宋渔开的玩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手指却攥紧了。
宋渔再次挑眉。
"周晏。"周寅和两人握了握手，"我是他...的朋友。"
听到姓周，蒋教授若有所思，而宋渔直接皱起了眉头，很不满意地看了许望舒一眼，又看看周寅，不说话了。
"不会是..."她欲言又止，脸色极其精彩，混杂了震惊和窒息绝望，"你还...但...你是不是有那个，斯德哥尔摩？你忘记周酉怎么对你，她..."
许望舒见她这个表情，他无奈补充："师姐，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但她确实是周酉的妹妹。"
周寅仿佛没听懂，只是一昧温柔地微笑起来，像四月春风化了冰。
宋渔被四月春风吹得恍惚了一下，可下一秒见周寅「Duang」一下，直接九十度狠狠鞠躬！
"师!姐!好！"她大声叫。
"妹...大小姐啊，你别叫我师姐...你叫我小宋吧。"
宋渔动了动嘴唇，看着「周酉青春版」美丽的面容vs像比格一样的动作，嘴角抽了抽勉强露出一个有气无力的笑。
随后她下意识瞪了一眼许望舒——真的是要了命了！
紧接着，她发现许望舒居然看着周寅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笑了...
头顶射灯正好落下一束冷光，他睫毛便投下一小片阴影，掩盖眼里的半分笑意，但是宋渔看到他的唇已经扬起来了。
宋渔吓得后退三步。
她的小师弟什么都好，但就是喜欢精神病啊啊啊！！！
她还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紧接着她转过头去，把钥匙扔给许望舒，嘱咐他帮着关灯锁门，才教授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