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从天空中落下,映着惨白的雪地和皎洁的月华。
伊戈尔眼神怔愣,却在片刻后坚定地又向前走了一步——
——铺天盖地的箭矢落下,带来刺骨的寒意。盛夏的夜晚本该温暖闷热,然而在圣马洛山的山脚下,却冰冷如同隆冬,让诺兰狠狠地打了个寒颤。那些箭矢不像是被人为射出,反而像是从天空中凭空刺来的。
男人脸色大变,往后踉跄几步,退出积雪覆盖的区域,而箭矢的下落也停止了,只留下了一地晶莹剔透微微颤动的箭头。
“谁在哪?!”伊戈尔沉声道,右手已经抽出了腰间皮质剑鞘内的佩剑。诺兰也连忙拔剑。即使刚和对方认识不过几分,但是他也能感受出对方并无敌意。况且那箭矢着实吓人,他也得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
铺天盖地的雪尘迎面打来,打着旋向周围飞溅,顿时一片迷蒙。尘埃落定,银白色的雪地中央出现一个高大的女子,而雪尘此刻涌动着,如镣铐一般禁锢住了两人。
对方周身缭绕着冰冷的寒气,身材即使是在北方人中也算得上高挑。长到腰间的黑发掩盖了她的面孔,看不真切,只能勉强辨认出一张惨白的脸。她穿着一件暗淡的海蓝色羽织,内衬着银白的短褂和开叉的阔腿裤,踩着一双黑色的皮靴。此刻,对方手中持着一柄尖利的多棱长剑,剑尖毫不留情地指着他们。
“该说这种话的是我吧——”她的声音有些飘忽而干涩,仿佛吐息之间混杂着雪尘,“擅闯圣山禁地——”
诺兰瞳孔紧缩,对方的态度似乎很刻板,不愿意通融吗?他想。
可是几乎是下一刻对方就换了一副面孔,用一种颇具调侃的语调冲一旁的伊戈尔打招呼:“呵,这不是我们的热血勇士吗?多久不见,怎么就混到了这番田地了?”
“……”伊戈尔一副受了奇耻大辱(其实也算得上是吧,诺兰暗自忖度,在没有见到对方真容的前提下就被打败,还被束缚起来,怎么也算不上有脸面)的模样,犹豫良久说,“我没赶上仲夏夜的门径……”
对方爆发出一阵毫不留情的尖刻的笑:“哈!如今你也健忘到如此了吗老头子?!”
这不对吧,诺兰心里想,刚刚用雪尘袭击我们的人呢?怎么开始闲聊天了?他决定说回正事:
“这位,小姐……?”他斟酌着词句,“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阻拦我们去……山上?”
女人勉强止住了笑,转头看着他。他这下看清女人的脸了;一张惨白的和雪地一样的脸,毫无血色,容貌可以说得上素净冰冷,让人一下就联想到萧索的北方的灰色的冬天。但是宝蓝色的眼睛又像是白色绢布上陈列的两颗宝石,熠熠生辉。他不由得想到了在老宅见过的那颗镶嵌在门扉上的蓝宝石。
她挥挥手,两人终于重获自由。“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圣山的守山人之一,称呼我门第罗萨就好。”她很随意地撩撩散落的头发,“之所以不让你们上山呢,是因为圣山太过凶险,而且作为登神长阶的遗址,天父*已经三次对擅闯者降下神罚了,对圣山的破坏很严重,而人的好奇心实在是难以劝告,我不得不用较为激进的方法,把这些可能的祸根扼杀在摇篮里。”
*天父:即光明的主神瓦利亚
伊戈尔掸了掸衣服上的雪尘站起来:“罗佳。”他很冷淡地打了招呼。
女人嗤笑着勾起一边的嘴角:“你没好过到哪去嘛伊织*,当年抱着我的膝盖求我的时候的态度呢?”
*伊织:女性常用名,这里门第罗萨使用女性名与伊戈尔的名字发音打趣
更听不懂了,诺兰绝望地想。他自诩理解能力不算弱,但是这对话好像往奇怪的地方跑偏了。听上去他们不仅认识,还很熟。
伊戈尔蠕动着嘴唇,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抨击一下,但是最后还是词穷地默默闭嘴。门第罗萨狭长的眼睛瞥向诺兰。
“森特家的孩子?又是在谎言中浸润的继承人?”她上前揽住了诺兰的肩膀。
伊戈尔皱紧了眉头,右手将板正的袍子攥出褶皱。太熟悉了,他想,太熟悉了。这是她面对感兴趣的人的时候的惯用套路。多面的女性,上一秒还针锋相对现在却又开始勾肩搭背了。他惆怅着,从袖管里掏出烟管点火。
“圣山重地严禁明火。”门第罗萨猫头鹰般回头,手还搭在诺兰肩膀上,眼睛却炯炯地盯着伊戈尔的手,“算了,骗你的,爱抽就抽吧,老年人也就这点俗气的爱好了。”
这又是什么鬼借口,伊戈尔点燃了烟管深吸一口,明火这种东西只有在阿夫里肯这种干燥的沙漠才是危险品,脚下就是雪的地方,唬谁呢?
诺兰困惑地抬头:“谎言中浸润……门第罗萨……小姐?恕我愚钝,我不明白——”
对方很干脆地打断了:“你是不是要去屠龙。”
诺兰又一次震惊了,似乎自他成年以来这短短的几个星时内他的世界观不断被刷新了。他当然知道有的人会占卜,能看透人心,也知道在圣山上当守卫讨生活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简单地看破了他的目的。
门第罗萨放肆地笑了:“不是什么技巧,一点南来北往的小秘诀,懂得多了就是这样的。”她毫不客气地卖弄,又说:“我还知道其实你们每一个人的任务都是屠龙,而且从始至终你们的最终目的也不是屠龙,而是解密。”
诺兰在困惑中沉默不语,他觉得这种时候说话反而显得自己莽撞,于是他耐心地听对方说完。
伊戈尔抽着烟,拖拖沓沓地走过来,从后面探头看着。
女人一笑:“想知道吗?告诉你也简单,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走的时候,带上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