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大亮。空山新雨后，山中林叶交叠。阳光从空隙穿过在地面落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齐观早早醒来拾掇好自己，方一出门就看见那扇从他进到这处一直禁闭着的主屋大门竟然打开了。从外望去看不清楚里面的装横。但却从里面飘出阵阵香烟。
寄人篱下本就已经麻烦别人了，齐观忍着好奇没再往里探查。
巫断水也从屋里出来了，依旧是昨日见面时穿着的素色长衣，只是腰上环了一圈束腰带，齐观仔细端详才发现这束腰带也闪着白光。
“原来是软剑。”齐观心道，修剑者多使用硬剑，使用软剑的倒是不多见。且软剑修炼起来及其复杂，与硬剑相比起来要困难不少。
昨日一番商讨，众人一致觉得这由天地灵气供养的妖极有可能会出现在山顶的天湖中。
“这天湖原是不存在，不过曾经有位得到过仙途的高人飞升时从天上落下一道惊雷，阵势之大这才毙了这湖出来。”巫断水道。
听到飞升一词，齐观一惊有点不可置信。曾经幼时只能在话本上读到的色彩斑斓的梦竟真有人能做到。
飞升一事可望不可及，多少修士虎视眈眈不惜残害同门拼命争夺天材地宝，渴望使自己更进一步，但真正飞升的人却寥寥无几。想必这位高人定是至纯至善，却又不失武力之人。
“那位高人？”齐观道。
“自然是我师父。”
齐观打着哈哈，心中对这位师父敬畏更甚。不过看来他们的这位师父也是个奇人，没想到飞升时留下的湖竟然也能在数年之后带来困扰。
“毕竟是天劫下的惊雷，灵气足，也难怪山上妖灵多。”
待到人员集齐就要出发山顶捉妖了。只是仍不见昨日巫断水提到的那两位炼丹师。齐观不禁问道:“那两位朋友呢？”
巫断水道:“早就到了，在主屋呢。”
齐观便向那主屋看去，果然从里面走出两位及其俊秀的少年。眉清目秀容貌相仿，穿着相仿，活生生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期中有一位并未向众人一样长发及腰，仿佛是刻意裁剪过。只留到了齐肩，发丝凌乱，却不显狼狈，虽然已经尽力隐瞒却还是嘴唇苍白走路时磕磕绊绊还需另一人搀扶。
那人抬头看向他们时眼底一丝情绪也无，但对巫断水极为尊敬。二人双双抬手对巫断水行了一礼，依旧是一句话也不说。
巫断水朝他们走去，微笑道:“万琼，你一心不求上进惹下大祸。这次罚你你可有怨。”
“无。”简而意赅。
齐观心道:“看来短发那位就是断水口中的万琼了，果真是一句话也不多说。”
浮光掠影间，巫断水忽得向巫万琼胸口重击一掌，这一掌属实不轻，毫不留情。巫万琼被打的后退半步口吐鲜血，却还是坚持站着未曾倒下。他抬头看着面前风度翩翩的盲眼少女，一丝怨怼也无。
“打你这掌，你就受着。见了血才能长记性。”
长发那位眼中闪过一点不忍，对巫断水说道:“事不宜迟，还是赶紧上山吧。”
巫断水微微亥首，对巫万琼说道:“万琼你也一起去，看着因你疏忽而吞了十多条人命的妖灵。”
“是。”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向着山上走去，往上走才发现由于有山顶处的灵湖供养，高处的树木植被要比低处多上不少，且更加葱郁。
树木竹林及其复发，乱枝横飞，令人寸步难行。几人边走边剥开挡路的乱杈，不一会儿巫乐便觉得有些烦躁了。从腰间抽出一根浑体乌黑的竹笛，轻放在嘴边，吹出了一段旋律。
那树杈仿佛受命于这旋律，竟然出奇地闪出了一条平坦的小道。
“这下便好走多了。”巫乐放下竹笛，重新插回腰间。
“这笛子可曾命名？”齐观跟上搭话问道，
“山鬼。”
“这名字好有别致，还是你师父替取得吗？”
听到这巫断水打趣道:“哈哈不是，阿乐你要说吗？”
齐观疑惑的看去，巫乐耳边浮现一层薄红，似乎觉得难以齿齿，扭头不看他们。
一直不说话的“绝命毒师”哥哥巫景延也笑了起来，正要替他回答就听见巫万琼冷哼一声，道:“师父才不替人给灵器命名，山鬼是由于巫乐刚学笛子时吹的太难听了像鬼叫一样才起得此命。”
齐观心中像是万马过江般，忍的辛苦终于是没忍住，唇角露出了些笑意，低笑了几声:“原来如此，果真别致。”
巫乐面红耳赤，转身咬牙切齿骂道:“谁问你了，之前不是打死不吭声吗？”
巫万琼就算受了伤也毫不留情，满不在意随口一道:“说了你又能如何？”
“我看你是被护的太好了，”巫乐又想抽出山鬼，手已然搭在了腰间。
这两人一来一回，旁边三位家属只忍着笑看热闹。
巫断水道:“真是孩子心性。”
“嗯。”巫景延点头同意。
见二人真的要打起来，齐观忙挥手道:“很有趣的名字，比我的配剑名字好听百倍千倍。”
明知是哄小孩的话术，巫乐还是停下来顺着问了下去，“叫什么？”
“定光。”
巫乐白了一眼，道，“轻狂。”
齐观笑笑，“所以说嘛山鬼比定光好听千万倍，这世上怎么能有人真的做到定光呢。”
这一行人说说笑笑，也不觉得路途无聊了，待到日头过半就远远的望见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暖黄色的光打在湖面上，浮光掠金，静影沉璧。不愧为供养万灵的宝地。
只是就算身处灵湖仍闻不见一丝妖气，几人深感不妙，围在一起警惕着四周。
风大了起来，像野兽咆哮仿佛能将人活吞般。忽然齐观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回头看去。巫乐此时面色凝重，眼睛一眨不眨，微微抬头向远处示意。
齐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草丛中俯卧着一头估摸两个成年人的牛。
那牛有规律的蠕动着，发出咀嚼的声音，应该是在进食。它听见此处的动静，头部缓慢而又僵硬的朝他们扭过来。
那只有两个成年人大的牛的头部，竟然是颗人头！眼皮外翻面容惨烂，有的地方已经腐烂看不出形状，嘴里嚼着草皮树叶，绿色汁水顺着嘴角流下。一双外凸的、巨大的眼球静静注视着他们。
只消一眼，齐观便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人面牛身，飞兽之神。”巫乐低声道。
传闻西部山系第二列山脉，第一座从铃山开始，直到莱山总共17座山。延绵四千一百四十里。其中有10座山的山神都长着人的面孔和马的身形，另外7座山的山神都长着人的面孔和牛的身形。都有着四条腿，以及人的一只臂膀，住着拐杖行走。是以“飞兽之神”。
不过齐观看着眼下这头怎么看也无法与山神挂上钩，手附在定光剑上，定光剑光芒更甚，蓄势待发。只要主人流露出一丝杀意便会竭力辅佐，杀得敌人片甲不留。
另一边，巫景延从囊中取出一塔，那塔有四层，琉璃璀璨，从中漂出一阵药香。那香无形似有行，贯穿于一丝一缝中。
“是幻象。”巫万琼道。
四周开始变得模糊，像是热气蒸腾，这句话仿佛给众人下了定心剂，纷纷放松下来。
“……”
没有任何预兆，巫乐猛的拔出山鬼，诡谲的笛音响起，配合着定光剑向巫万琼刺去。
巫万琼睁大眼睛，瞬间毙命当场。余下二人听这笛音犹如万蚁噬心，头痛欲裂。忍受不住发出非人非兽的痛吼，不一会儿便化成了一滩脓水。齐观与巫乐对视一眼，心里默然。
从见了这灵湖开始便闻不到一丝妖气，却出现了牛身人面。除了幻境无他，那两位绝命毒师也不出手解阵，实在可疑。巫万琼却还罕见的张了嘴，更令二人确凿心中所虑。而那三人，很大概率是落入这幻境的另一维度了。
巫乐来时信誓旦旦，此时却被驳了面子，怒极反笑:“我倒要看看这水妖是个什么东西。”
齐观道:“这水妖能在不知不觉间布下幻境竟连呃‘绝命毒师’都能瞒得过去，可见实力非同一般。”
巫乐手握山鬼，脸上涌现几分不屑，道:“哼，那二人也真是无用。”
呃呃？我好像记得你昨晚才夸奖过他们炼药一流……“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为上。”
二人一路走去，幻境无非是阵法中的一种，只要找到阵眼破阵便不成问题。走了一阵子齐观道:“我觉得有一件事我需要告知一声。”
“？”巫乐仍然警惕着四周。
“没猜错的话，方才的那只人脸牛应不是幻境之物。”
“何出此言？”
“因为它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
齐观感到身边人顿了一下，继续道:“切莫声张，继续走。”
“你应当知道那人脸牛并非“飞兽之神”其中之一。”巫乐压低声音离得近了点，“如此为何不干脆杀了它。”
“它一路跟着我们并未展现出杀意，似乎对境外之物极为好奇。”齐观思索道，“像是生来便在这环境中从未出去过。”
“你的意思是，这人脸牛是被豢养在这幻境中的？”
“极有可能。”齐观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阿乐，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关于西部山系飞升的一位神官的故事？”
巫乐摇摇头，道:“现在也不是讲故事的时候吧。”
齐观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道:“所以得先令它睡上一会儿。”
巫乐了然，双手抚笛，正欲奏响。刹那间，定光剑柄闪过一道白光向那人脸牛掷去，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那生物发出一声痛吼，随即倒地不动了。
巫乐还保持着抚笛姿势，僵化在原地。
“……”妙哉！妙哉！竟然生生给那生物砸晕了！
齐观笑容和煦，行了一礼:“得罪了。”转过身来双手欢乐一击:“那我们现在开始讲故事吧！”
巫乐嘴角抽搐着放下竹笛，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