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修瑾玩了一会儿就闹着要睡觉了，秦凤一只能带他回家，留下言宽言修远父子，相对无言。
言宽率先打破沉默，“那天刘喜叫你来开会，你没收到消息吗？”
“收到了。”
“那怎么不来？我们大家等了你很长时间。”言宽略带不满地问道。
“爸，我之前就说过，你的生意我不想参与，我只想当一个医生。”言修远顿了顿又道，“我已经考上了国外医科大学的研究生，过了这个假期，我就走。”
言宽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压住怒火，好言道：“爸的生意你不参与，让谁参与？你知道吗，爸这几年最高兴的事就是你回到爸的身边，让爸后继有人！如果医学是你的兴趣，爸也不拦着你，你学习能力强，多门手艺也是好事，但古玩生意，于你而言，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就是言家的未来！”
言修远没听到言宽后面说了什么，他满脑子都是“最高兴”“回到爸身边”……
所以，爸，你这几年最高兴的事，就是妈去世了吗？
“有你这么一个好哥哥，爸也能放心，玉儿太小了，以后少不得你照料， 所以你也该学学生意上的事了，迟早这整个言家都要交到你手里。”
言修远想问，如果我对弟弟不好呢？你还是一样的决定吗？
但他什么都没问出口，只是执拗重复道，“再过两个月，我就要去上学了。”
言宽终于暴跳如雷，“上什么学！学什么医！跟你说好话听不懂吗！”
言修远神色淡漠，好像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对古玩没有兴趣，对父亲没有感情，甚至泉市的空气都让他不适。
自从母亲去世后，他的孤独感已经溢出心脏，在身体里炸开一次又一次。
此刻，他倾听着它再一次袭来，像是烟花的声音。
不过，一个冷漠的女声打破了这一切。
“你好。”
被她打破的不只是言修远的破碎，还有言宽的愤怒。
言宽欣喜若狂地迎上前去，“白小姐，言某恭候多时了，您终于来了！”
言修远的目光顺着几近谄媚的父亲的方向，停留在来人身上。
白熠欢，19岁，顶级通灵鉴宝师，身世背景不详。
言修远初次见到白熠欢，只有两个印象：一个是眼睛大，因为她的身材小小的，脸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只有一双大眼睛，快占了脸的一半，但并不违和，可能是因为她眼窝深邃，眼眸有神，倒像是漫画师笔下的女孩子，很是精致灵巧；另一个则是白，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白净的人类，只不过这种白显然不健康，是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乌黑的长发，漆黑的瞳孔，外加白得失真的皮肤，这样的组合怎么想都会觉得有些瘆人。
但奇怪的是，这组合放在白熠欢身上并无半点可怕。
可能是因为她穿着浅黄色格子衬衣和水洗蓝牛仔裤，而不是一袭白裙吧。
“白小姐！”言宽隔大老远就伸出双手想要握手，但白熠欢并无动作，他便自己激动地双手紧握，“白小姐，您能同言某合作，真是言某的荣幸！”
“条件。”
“条件？哦您是说报酬吧！”言宽双掌展开，举在胸|前，“十个，怎么样？每个月！”
白熠欢微微蹙眉。
“每周，不，每天！十个每天！每天十个，可以吗！”言宽连忙道，“白小姐，这都好商量，您要是不满意，尽管说个数，我一定让您看到我言家的实力和诚意！”
“东西。”
“什么东西？您想要什么东西，只要我言家有，一定奉上。”
“你有。”
“您说您说！”
“引气鼎，
“和，
“负生散。”
言宽收起笑容，余光瞟了言修远一眼，不着痕迹地背过身去，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言修远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白熠欢，他原本以为她只会两个字两个字讲话，原来也能一口气讲三个字，那四个字呢？还能吗？他很好奇，这种感觉好像幼时在空地做蚂蚁实验，他曾一动不动地观察蚂蚁搬运食物六个小时。
言修远的注视没有得到片刻回应，难道在白熠欢的眼中，这个房间没有他的存在吗？
他甚至想挥挥手打个招呼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如果是小时候，他一定这样做了，甚至，如果是三四年前，他也会这样做。只是，他现在长大了，不能再这样做了。
室内静得出奇。
良久，言宽转过身来，面对着白熠欢，“请问白小姐，您如何得知言某有这两个东西？”
白熠欢不语。
“这两个东西，说实话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但年头太久，我，我实在忘了放在了哪里……”言宽作沉思状，“……放在哪儿了呢？”
“这样吧，白小姐，我马上派人去找，等我一找到就交给你，如何？”
白熠欢点头。
“还有。”
言宽刚松的一口气又提起来，“还有什么？”
“保护我。”
“保护您？“言宽彻底轻松下来，“这是肯定的，只要您在泉市，没有人能动您一根汗毛，这您放心，我马上安排一个保镖，不，两个，贴身保护您的安全！”
言修远见白熠欢意欲转身离去，忙道，
“爸！”
随即艰难将视线转到言宽身上，“爸，要不再安排一个保镖保护白小姐就好了，我也能充当一个。”
“你去保护白小姐？”言宽抬眉不解。
“对，我学过散打。”
言修远见白熠欢的眼光投射过来，不禁勾起嘴角，很认真地注视着白熠欢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我学过散打，一定保护好白小姐。”
“我不是不理解这个，”言宽揉了揉眉心，“你不是每天忙着穿着你的白大褂拿着手术刀解剖小白鼠吗？你怎么有时间保护白小姐？”
言修远的耳尖几不可察地红了一点，“我是在预习……已经预习得差不多了……”
比起言修远捣鼓医学，言宽当然更乐意看到他离古玩行业近一点，哪怕是先当一个……保镖，真是有够离谱的！
“那你可一定要保护好白小姐！”
言修远重重点头，对着白熠欢道，“白小姐，我一定保护好你！”
白熠欢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转身离开。
言修远想跟上去，被言宽拦了下来，“不用这么快入戏。”
“爸明白你的意思，没想到这些年你在外求学，也练就了比较深的城府，爸很欣慰。”
言修远不太懂言宽在说什么，但也不想去懂，只是神情淡淡地听着，这是他面对父亲一贯的模样。
“你是对的，我们总归是需要一个自己人盯住白熠欢，以免她搞什么鬼，这小丫头，别看岁数小，心眼却是多得很！修远，这是爸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你一定看紧她，一别让她出意外，魂品之争还得靠她；二防人之心不可无，要留心提防，看她和谁有往来，第一时间告诉我！”
言修远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自己提出保护白熠欢不过是为了满足好奇心罢了，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任务？他才不要做。不过言宽随后的喃喃自语，让他改变了主意。
“引气鼎，负生散……这不都是冷菡的东西吗……”
冷菡，是母亲的名字。
难道白小姐认识母亲？
按照年龄来说不可能，那她们有什么关联呢？
言修远在几年后听到跟母亲有关的事情，周身一股潮湿的隐痛袭来，至亲的离世真是一场连绵的阴雨。
他已经忘记之后父亲又说了什么，那天是怎么结束的，只知道一天后，他就坐在了此前从未踏足过的会议厅，旁边坐着安安静静的白熠欢。
作为言家的大少爷，也是言宽属意的继承人，言修远的到来，让高层们交头接耳。
不过，今天的主角并不是他，而是白熠欢。
“老大，恭喜恭喜啊！”
“还是老大有本事，这次咱们言氏集团又能再上一层楼了！”
“什么再上一层楼！”祁峰的老脸激动得通红，“这个行业以后就我们独占鳌头！”
“祁老说得对！”众人纷纷附和。
言修远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有些看不惯这种半场开香槟的阵仗。
“这下大家都放心了吧！”言宽也春风得意，“许家和王家的两个老头不知道要上多大的火！”
欢笑过后，言宽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虽然我们有幸邀请到了白小姐，但还是不可小觑其他几家的实力，即使资金再多，也终归有限，钱要花在刀刃上，经历过三十年前的一场硬仗，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策略的重要性，竞拍什么等级的魂品，什么时候出价，价位的上限在哪里，如何取舍，如何理智地放弃，这些问题我们都要拿出预设方案，切不可轻敌！”
会议持续了四个小时，白熠欢除了喝水，动也不曾动过，未发一言。
言修远也差不多，不过他多了一项，观察白熠欢。
最终，言宽疲惫地往后一仰，瘫在椅上，合住电脑，“三天后就有第一场拍卖会，想来是试水的，刘喜跟我同去。”
“白小姐，有劳你了。”
白熠欢微微点头，没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