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秀掀起眼皮打量了一会易明珠，黑眸沉沉，缓缓说道：“好……辛苦你了。”
“那你为什么去了这么久，”苏叶瞥了易明珠一眼，“机械子宫系统没有发现你身份是伪造的吗？”
易明珠把鬓边碎发撩到耳后，笑道：“发现了，还好我及时用精神力逃了出来。”
精神力啊……
那姜花可就来兴趣了。
她热情搭上易明珠的肩膀：“你好厉害啊，可以看看你的精神力吗？”
“当然可以，旅行社的专职旅客资料里都有。”
易明珠大方展示起自己的能力，身体开始化为缕缕黑线。
眨眼间这缕缕黑线就窜入姜花身下的影子，在影子里竟然看不出丝毫异常。
这么适合潜伏和逃跑的能力……
她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不好好学习这个能力岂不是太可惜了。
姜花蹲下身，四处抚摸自己的影子：“明珠，你现在是在我的影子里吗？”
“是的。”影子里传出一道声音，清脆悦耳，“你的影子好温暖，呆得我都不想走。”
不过很快，一道细微黑影从姜花影子里倏地窜出来，转眼就闪进了苏叶的影子里。
姜花又蹲到苏叶身下，抚摸起他影子的每一处：“明珠，你是在苏叶这里吗？”
苏叶无奈地垂眸，看着身下姜花到处摸着他的影子，声音喑哑地说：“姜花，玩够了就起来。”
姜花抬头望去，苏叶一身低调的黑常服，宽肩窄腰的身材充满蓄势待发的力量感，淡绿眸子俯视着她，格外有压迫性。
她只好干咳两声，悻悻起身：“第一次看到这种精神力，难免好奇嘛。”
苏叶影子里传出一道易明珠的声音：“你影子里特别冷，我也不想呆了。”
这道细微黑影又从苏叶影子里窜出。
影子是人类世界里最常见又最容易被忽视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影子，人类和自己的影子朝夕相处，却很少关注它。
如果不特别注意的话，真的很难发现这么细微朦胧的黑影正在人的影子间窜来窜去。
这道黑影刚想往钟秀的影子里窜，还没接触到，就突然畏惧似地缩了回来。
缕缕黑线从地面升起，凝出人形，易明珠笑道：“‘如影’就展示到这里。”
“我还有‘随形’，你想看吗？”
难得遇到这么大方展示自己能力的人，姜花连忙点点头。
易明珠手掌覆盖住一旁的手提包，不一会就说：“包里有一套特制的衣服，材质像夜行衣，几包袋装液体，一些类似于被子枕头等生活用品，还有一把带有消音器的手枪，口径是0.44，这个口径的枪现在在基地里很少见。”
姜花故作惊讶状：“你怎么比神婆还厉害，是不是摸到的？”
说完她也把手放在易明珠的手上，易明珠手掌修长有力，虎口处凹凸不平，有几道粗糙发白的陈年疤痕。
姜花啧啧称奇：“我是摸不出来，你的精神力可真厉害。”
“‘随形’可以感受到一定空间内物体的形状，”易明珠松开手，笑容明媚，“你的精神力呢，姜花导游？”
“我的啊……就比较普通了。”姜花敷衍地说。
她也没撒谎，“学习”这件事本来就是人人都会的。
易明珠手撑脸颊，歪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愿闻其详。”
“明珠，我没记错的话，”钟秀淡淡地说，“旅客没有权利过问导游的情况吧？”
“啊，您说得对，”易明珠伸手捏了一下姜花脸蛋，笑道，“是我们的姜导游实在太可爱，就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易明珠笑得明媚，整个人像发着光一样艳丽。姜花莫名羞涩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
这时，苏叶腰间的通讯器发出了短促尖锐的警报声。
苏叶按下接通键，通讯器内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沉稳的声音：“七号，你在哪儿？”
“在外面巡逻。”
“立刻回指挥部，”中年男人话语间隐隐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我们要召开全体指挥官紧急会议。”
“好。”苏叶问，“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凌晨四点十五分，蜂巢区突然大面积停电，随后Z573号蜂巢里出现未知的强烈白光。”中年男人顿了顿，语气里罕见地透出一丝不可思议的意味。
“等我们的人赶到时，整座Z573号蜂巢1563口人，全部失踪。”
苏叶眼神锐利地扫了姜花一眼，说：“我知道了，马上回去。”
随后关闭了通讯器。
“姜花，”苏叶想说什么，缓了一瞬。
“怎么了？”姜花问。
苏叶再次张口，说道：“好好休息。”
“我回指挥部，有事光脑联系。”苏叶快步走出了神庙。
易明珠也往神庙外走：“探索队里也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走了。”
神庙里只剩下姜花和钟秀两个人。
钟秀从长椅上起身，慢腾腾地带上荧光橙橡胶手套：“我也要去扫大街了。蜂巢那么多条道儿，从白天扫到黑夜也扫不完。”
“你就不问为什么吗？”
今天凌晨，是他从那座蜂巢外接回了她。
“花儿，”钟秀温柔地笑，手抚上她的头顶，柔和地蹭蹭她的黑发，“对你，我永远不会问为什么。”
姜花垂眸笑了笑，又忽然猛地拍开他的手：“你拿捡过垃圾的手套摸我的头？！”
“呵呵，”钟秀尴尬地道歉，“不好意思，一时没注意。”
“我去扫大街了，你好好待着，不要轻举妄动。”
“知道了。”姜花点点头
说完，钟秀带上同色口罩，拎起角落里的铁簸箕和扫把就出去了。
神庙里只剩下姜花和静静伫立在高台上的神像。
“叮——”
脑海里响起提示音，学习技能书缓缓展开。
“学习成功！”
“技能‘瞬移’已成功置换成‘如影随形’。”
“你真是一个爱学习的好孩子，恭喜你又习得一项技能！”
“技能名称：如影随形。”
“主要用途（附带给好孩子的温馨提示）：
1、潜入人类或物体的影子，感受人类的生命和精神状态。
温馨提示：请注意，人不能永远成为影子，任何技能都有限制。而且在无生命物体的影子里，你的时间会更为受限。
2、影子是世界上最轻的物质，成为影子状态时你会移动得很快；
3、感受一定空间内的物体和结构。
温馨提示：请注意，这与透视不同，很多时候你只能通过感受到的结构来猜想这是什么。
其余有待进一步学习。”
现在居然都有温馨提示了，这可是从来没出现过的。
果然逆境使人进步。
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在这种鬼地方，精神力就是进步得快啊。
不过，“其余有待进一步学习……”
又是这一句。
易明珠的精神力到底还有什么别的用途？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去探究这个了，她要去做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姜花转头望向背后的神像，神像垂头的角度好像视线正对着自己一样。
“我可没撒谎啊，”她莫名心虚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解释道，“我只说知道了，又没说一定不会轻举妄动。”
“再说了，我这个也不叫轻举妄动，叫审时度势、时不我待、抓住机会、潜入敌营。”
她边说着边快速从包里掏出夜行衣，三下五除二地换上，把枪佩在腰间后，手提包塞进长椅下的角落里。
姜花转瞬化为一道黑影，沿着道道长椅的影子，飞速闪出了神庙外。
……
指挥部内，七位指挥官围坐在长桌前，气氛凝重。
“1563人凭空消失，连具尸体都没留下？”一号指挥官眉头紧锁，手指敲击桌面，声音带着中年高位男人特有的深沉磁性，“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没有任何一个人或者组织能做到这种程度。”
“就没留下一丁点线索吗？”
“我们在现场侦查过了，没有发现可疑人员的迹象。”
“白光出现前的监控呢，也没拍到什么？”
“这就是更离奇的地方。我们在调取监控时发现，在白光出现前的十分钟，那座蜂巢和周边的监控系统就集体故障了，好像有人知道在那座蜂巢里很快要发生什么一样。”
“而且白光出现后，因为电力消耗过大，蜂巢区的监控全部失效，其他地方也没有拍下任何有用的画面。”
“那一千多个人就这么失踪了吗？没有挣扎，没有惨叫，就像……他们从未存在过。”
“会不会是伪人干的？虽然对外一致封锁消息，但是我们都知道，伪人已经混进城，它们就藏在我们中间。”
“目前还没有发现伪人能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
“如果真的是伪人干的，那我们都别坐在这里了，回去洗洗脖子等死吧！”
“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一号指挥官静静看着他们激烈地争论，听到这里才出声打断，“在邪神的力量面前，哪怕是死，我们也会奋战到最后一刻。”
指挥官们都停住话头，紧跟着他齐齐宣誓道：“奋战到最后一刻。”
长桌下的阴影中，姜花静静隐匿在影子里，感受着每个人的生命状态——心跳、呼吸、甚至血液流动的细微变化。
同时也感受着每个人的精神状态——阴沉、焦虑、紧张、恐惧、迷茫、冷淡……
溶进别人的影子里时，她仿佛成为了别人生命的一部分，能感别人所感，也能想别人所想。
这些人的精神状态，都符合正常人面对危机时会有的心理。
如果守门人03日记里说的是真的，那指挥官里的邪神信徒会是谁呢？
不过她还剩一个人的影子没有潜入。
那就是坐在首位的1号指挥官。
溶在2号指挥官的影子里，姜花趁着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讨论上，飞速窜进1号指挥官的影子中。
2号正好转头要对1号指挥官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摸黑影掠过，惊了一下，睁大眼睛问：“地上那是什么？”
苏叶寄宿的7号指挥官位置在他对面，他目光扫了扫地面，说道：“地上干干净净，哪有什么东西？”
“可能是最近基地里越来越乱，我的精神一直死死紧绷，现在都出现幻觉了。”2号指挥官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无奈地说。
苏叶紧接着提议：“我记得第一个发现伪人进化出了完全伪装能力的，是四号城门的守门人03。而且她在蜂巢也辨别出来一个完全伪装的伪人。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们可以考虑恢复她的职位。”
马上有人反驳道：“民众还不知道基地已经混进了伪人。而03当众杀死了那个人，造成的舆论影响太大，现在蜂巢里都还有群众游行，举旗呼吁要当众处死03。”
“这个事情先放一放，等这阵风过了再议。”首席指挥官沉声道，“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处理蜂巢千人离奇失踪的后续影响，如果处理得不好，蜂巢在一夜之间就会陷入集体恐慌的暴乱。”
“要不对外宣称是蜂巢能源系统故障，居民已安全转移。”
“可那些家属不会相信！1563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撤离？”
“不信也得信。”首席指挥官冷冷扫视众人，“除非你们想让恐慌大肆蔓延，让整个基地陷入暴乱？”
争论持续了快一个小时，姜花在影子里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
她的呼吸变得沉重，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着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像陷进沼泽里，鼻腔、喉咙和肺部塞满了烂泥。
快撑不住了。
姜花最后一次发动“如影”，飞速闪进1号指挥官左侧的苏叶影子里。
她在苏叶影子里抑制不住地喘出一些气声，幸运的是这些轻微的气声在争论不休的会议里并不明显，暂时还没有人发现异常。
会议仍在继续，但姜花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溺死在影子的沼泽里了。
这时苏叶忽然站起身，对众人说道：“我去趟洗手间。”
……
到洗手间里后，苏叶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水流在空荡的洗手间里哗哗作响。
苏叶影子里缓缓浮现起一道扭曲黑影，在他身后用诡异声线森然地说： “人类啊……告诉我，你的信仰。 ”
面前的镜子映照出身后的扭曲黑影，苏叶扫了它一眼，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洗手。
水流不断冲刷他的手指，他幽幽开口道：“我信仰你啊，我的神。”
黑影声音变得更加扭曲诡异：“那就把你的灵魂献给我……我将赐予你永恒的新生。”
苏叶关上水龙头，慢慢擦净手上水珠，终于转过身来。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伸手从黑影中捻起几缕黑线，轻轻按在自己坚实胸膛处心口的位置。
“好啊。”
苏叶的浅淡绿眼珠里满是沉沦的蛊惑，嗓音低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拿走我的灵魂吧，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