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阴湿的巷角里,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墙缝里冒着冷气,逼得人牙关发抖,合不住。粗壮扭曲柳树盘虬在角落,柳枝生的疙瘩格外的多,张牙舞爪地散开,像老妪干瘪皱巴的手。

    “痛——饶了我吧,求你了!啊啊!”混子爷抱着这棵柳树像是抱着救命稻草,要是他敢撒手,就会没命一样。

    也不知道有多少醉酒的人在这棵树下尿过,混子爷全身上下贴得紧,一身的尿骚味。

    “臭死了。”语气嫌恶得像是面对这一只沟里的臭虫。

    又是一巴掌扇过来。

    口水混着血丝一起从肿大的嘴边流下,混子爷白眼一翻,一个激灵,哭着喊道:“啊……”他尿裤子了。

    “咦!”徐朝踹过去的脚紧急刹住,连连往后撤步,皱着眉头说话,“多大的人了,羞不羞啊。”

    他折了一根柳条,伸到混子爷面前晃晃,柳叶点了点他的鼻子。

    “一根够不够?”

    混子爷血红的眼睑向下耷拉着,害怕地看着徐朝,他猛摇头,泛着油光的横肉左右乱飞。

    “不够?那多来几根。”徐朝恶趣地摔了两下柳条。

    “不要、不要,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墙下里还缩着一个小角儿,徐朝蹬了他屁股,“去,和他站一起。”

    混子爷的手下被阎王点了名一样,手脚并用狗爬到柳树下,与混子爷抱在一起。

    “可别动啊,动一下,多抽一下,也不能哭。”徐朝冷冽地笑,尖牙露出小截。他大开大合挥动柳条,鞭鞭瞄准了俩人的脸,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声音急促又响脆。

    巷子口,小孩听着声响转头跟母亲说:“娘!我也要耍爆竿!”

    “还没过年呢,耍什么耍!”那母亲也好奇地探头瞧着巷子深处,待她看定之后,顿时感觉脸疼。她赶紧捂住孩子眼睛,抱着孩子跑了。

    咚咚——

    鱼宅大门外有人敲门,在墙根下的鱼时眠机敏地扭头看过去。门仆因为刚才来人收孝敬钱的事还惊魂未定着,得了鱼时眠的眼神才抖着手去推锁。

    “郎君?你何时出去的?”看见是徐朝站在门外,门仆发颤发软地双腿重新回血。他明明看着门呢,没见徐朝出去过。虽然有疑惑,但没闲心去想了,把人草草放进来,就窝回阍室里了。

    鱼时眠被婢子搀着,早移步到远处的绿簇后,远远地看着徐朝进门。

    徐朝光是寻常走路,都颇有清风朗月清逸之姿,谁能想到背地里是个暴戾狠恶角色。

    鱼时眠眼尖地发现徐朝鞋面和衣摆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她眼睫颤动,真不知道要做何想,看着老实又弱不禁风的一个人,怎么会主动找上臭泼皮干架。现在伤了自己身,何必。

    看着鱼时眠一脸愁容地盯着徐朝,婢子多嘴道:“娘子,可要奴把郎君唤过来?”

    “不用,回合枝居。”鱼时眠眼底掀不起一点波澜,淡淡地,和她语调一样。

    鱼时眠受了泼皮的欺负,徐朝本来还在担心她心里头难过,可这几回遇到她,她都是冷眼撇过去。好意给她出气,居然被她这么对待,一连三天,徐朝也不服气了。

    这回徐朝蹲在小花园的拐角堵她。

    鱼时眠刚给池鱼洒完食,心情安宁惬意着,还捞了一尾,想放到院子的荷花缸里养着。徐朝突然跟一块巨石一样从墙角拔起闪现,她惊得连连后退,装鱼的篓子也砸在地上了。

    鱼奋力翻滚着,红尾拍得地面啪啪响。

    两人都忙蹲下把鱼装回篓子里,好在篓子里还剩了点水。徐朝偷偷瞅了眼她,是他想太多了吗,感觉关系生疏了,她拾鱼的手都在避着他,灵活地好像躺地上的条鱼该是她。

    鱼时眠抓篓子起身就要走人,徐朝原是一身怨气,现打翻了她的鱼,再硬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但也不能让她白白走掉了,徐朝扯着另一半鱼篓,明了问到:“你在生气?”

    鱼时眠白他一眼:“这鱼我捞了好久,我不应该生气吗?”

    “该生气。但是我问的不是这件事。”

    鱼时眠使劲扯篓子,可无法在他手里撼动一寸,“什么事,怎么还绕起弯子了。”

    徐朝紧盯她的脸,观察细微的变化,轻笑一声,幽幽道:“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你故意堵我的道,还是知道把混子爷打了?”

    “那你在气什么,他不该被打吗?”徐朝眉头压着眼,疑惑她怎么会有轻飘且不悦的语气。

    “看给你气得娘子都忘喊了。”鱼时眠还抽空打趣他,她笑得渗人,“你是不是有点自作聪明了,我并不需要你帮我出气,这口气我自己能咽下。这么多年了都是这样过来的,现在好了,你打他一顿,这气我算是白受了。”

    徐朝听着这话,肚子的气又顶上来了,一把松开篓子,水飞溅出来,湿了俩人的衣衫也不管。

    “嗬,我给你出气,你还怪我的不是了,谁让你忍着了,是我让你忍着的嘛,我打他一顿,还给你气受了。我成了坏的了呗!”

    “能花些钱解决的小事,你偏要闹大,他要多少银子我便给他多少,多少银子也只不过是钱。可你打他就不是钱的问题了,他心里记恨上了,我以后用银子堵他能容易吗。”

    “我还以为你知道后会感激涕零地对我,没想到是铁打的心肠。 ”徐朝顿了顿,回想当日情形咬牙切齿地说,“看他流下的样子,我隔夜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鱼时眠头皮发麻,四肢骤时同拴了千斤重,脸上泛着滚滚热浪,狠吸口气,“别提他了。”起初那混子也只敢调侃她两句,后来见她淡得跟死人一样,也不怕她了,这几年也听的鱼时眠岁大未嫁的风声,也敢动上手了。她都麻木了,每经历上这么一回,就半日都缩屋子里净手,把手搓红了破皮了才停手。

    徐朝怔神,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视线落下她还留着红印的手背上。

    “徐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啊!”她冷不防地来了一句。

    徐朝眼神冷峻,紧咬着下颌,毫无避讳地直视她。

    “你我痛快了这一回,我以后怎么办,你可有想过?你下回还能帮我吗,即使下回你又把他们打回去了,那下下回呢,以后呢?你能保证你一直都在鱼宅吗?你既然做不到就不要给我惹麻烦。”

    徐朝瞳孔极速震动,眼底黑得仿佛无底洞,触及她悲情的眼睛时向下躲闪了。他默然,他是不可能一直留在她身边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任人揉捏,哪天被了宰杀都不知道。我要是你这样的男子我也就还手了”

    徐朝捏紧拳头,为何这话让他心酸上了,心头肉一抽一抽的,一只手把徐朝攥得紧紧的。

    “我为女子,从不觉得女人比男人差了什么。可女子就是弱于男人是这世写好的,我也不想认。烂人坏种辱我一句,我骂回一句,动起手我便打回去,这么干脆的事我也想干,比你想多了。”

    她讥苦地牵了牵嘴角:“可我真这么做了,我又是怎样一个处境,是个人都分辨得出来,别想有清静日子过了。他要我就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是破财消灾了。”

    “我还算好,有泼天的家财傍身,可即便这样也是难堪的处境,何况世间平常人家的女子。”

    她寻了官家庇护,可他们哪会在乎一个遗女,他们只在乎钱能不能捂到自己口袋里。对她,最多明面上过得去,不让她死了残了。虽然官家面对时是她笑脸相迎的,但自己有多少分量她能掂出来。

    徐朝后撤几步,靠着墙面站着,给她让开一条道,他无话可说。他既不能辩驳这番话,因为有理,他也不能高高在上地教她如何如何做才对,因为这是在咄咄逼人。

    鱼时眠怎么可能不念他护着她,从小到大,就一个徐朝为她出了次头。

    这人从热着的肠子里蹿出来的话怎么能这么冷:“不能一直护着我,就不要想着护着我,你说打就打,是解气了,痛快地起了这个头,却收不了这个尾。”

    鱼在竹篓里挣扎,张大了嘴,用力地扇合,巴咂出声。水声在两人闭嘴沉寂的时候提醒他们这场谈话可以结束了。

    徐朝背过身去,穿过墙边的小径离去,鱼时眠侧身目送,他夹在缝里的背影落寞倔强。

    鱼过了两晚就被养死了,合枝居里头的人寻上徐朝,活里话外在怪他没有换缸里的荷花莲叶,花草不新鲜,把鱼憋死了。

    徐朝被架着来看过,花草没有腐烂,水也是清的,不可能会把鱼害死。他抬头看正前方紧闭的正屋门扇,和门前一众盛气凌人的下人,他明白了,他们消息灵通,知晓了争吵,这是给主子道不平表忠心呢。

    从她院子了回来了,事情还没停歇。日头晒得慌,鱼马上就臭了,被人捞起丢在了徐朝寝房门口,没一会儿就围上了苍蝇,臭水化了一地。

    徐荣宗来时正撞见徐朝面无表情地涮地,一股腐烂的腥臭味让徐荣宗扶着柱子呕吐,一脸菜色还不忘焉坏地挤兑他:“背着侄子过这种‘好日子’是吧。”

    徐朝翻了个白眼,把活丢给他就进屋了。徐荣宗收起不正经,安分地守在屋外,等徐朝换了一身粗布黑衣出来。

    徐荣宗睨一眼他:“自己帮里正事不管,管起别人家的私事了,还真是好心。”

    “这就是热心肠,好好看,好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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