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帮我？”

    被唤醒的韩悠记忆仍然停留在死前那一刻，并不知道死后至今为止发生的事。

    溪乐清回忆起他曾亲眼见证过的结局。

    韩昭发现调查结果与韩悠有关后，与韩威在此周旋僵持多日。

    最终却让袁复钻了空子，韩威得知了一切的起源，提交任务后，韩悠因明燧恢复的意识就此一同随任务明燧被分解。

    溪乐清不像徐书萍，察觉到真相后就主动放弃任务离开，却也做不到阻止袁复和韩威的行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但是这一次，溪乐清有了干涉的权力。

    他要让韩威成为受明燧干扰最强的那个因素。

    毕竟在方舟系统认定标准中，和B级程度的明燧浓度相比，韩悠这点简直不足为提。

    只有这样，姐妹俩才能都获得解脱。

    只是……

    韩悠醒来后，溪乐清又让百原确认了一下所有人的动向。

    翟月行和袁复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凑到一块，已经来到墓园的门口。

    以他的速度，没多久他们就会进入灵堂，见到面前这父女阖家相处的一幕。

    来不及解释，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出现在灵堂外，溪乐清只能拖着韩威，通过紧靠走廊的门离开。

    韩悠也明白自己这个形象暴露于人前的危险性，紧紧跟上。

    凭借百原掌控他人方位的能力，溪乐清屡次错开了翟月行的搜查。

    在他被翟月行逼到不得不翻窗躲在建筑外部时，终于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家伙也太干脆利落了，在种地方发出这么大动静，他一点都不怕明燧异变体或者其他人类会对此有所行动吗？

    以翟月行大张旗鼓的架势，再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在结束幻境后听到动静过来。

    几个人周旋半天，溪乐清终于回到最开始的灵堂中。

    他环视一圈灵堂内部，视线落在韩悠的遗照上。

    指尖轻点玻璃表面，伽摩出现在面前。

    韩悠惊奇地看着这一幕，下一秒，昏迷韩威率先被扔了进去。

    溪乐清负责断后，他扭头望向韩悠，对上她如小兽般警醒的目光，她不敢轻易踏入其中。

    “我不想再看见你和韩昭重蹈覆辙。”

    溪乐清低声开口，回答了韩悠之前的问题。

    听到妹妹的名字，韩悠完好的眼珠似有所动，这才放松戒备。

    况且在翟月行颇具压迫性的搜查下，她也不敢再擅自行动。

    “先进去再说。”

    就这样，一人一鬼也终于进入了镜中的灵堂。

    与此同时，灵堂外的走廊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听到几人转移阵地的动静，翟月行不假思索地回到这附近的区域，重新检查一遍这几间房间。

    溪乐清和韩悠快速行动掀起的阵风，让烛光猛然地摇曳几下。

    伴随着翟月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整间灵堂重新归于宁静。

    平日柔和似水的眸光此刻无比锐利，一一扫过每处他早已细细查看的角落。

    一切都未挪动一分，仿佛从没有人来过一般。

    溪乐清留意着外界的动静，做好随时暴露的准备。

    所幸，翟月行站在门口就能把所有足以藏匿人的角落一览无余。他还要留意着走廊这边的动静，并没有踏入其中查看。

    倒是袁复紧张地跟上来时，探头探脑地看向灵堂内部，像模像样瞄了几眼才离开。

    这人做任务的水平一塌糊涂，要不是从韩昭口中哄骗出了真相，当初几个人恐怕能在任务胶到天荒地老。

    溪乐清完全不担心袁复能注意到遗像的变化，反而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在现实与方舟系统面前伪造韩威的意外。

    他需要确认韩悠的棺材能够有足以容纳韩威体积的空间。

    光是刚刚那点动静都足以引起翟月行的注意，恐怕等他搜查完其他地方，还是会回到这里。

    趁着翟月行他们现在在距离这最远的火葬场，溪乐清离开镜中世界，韩悠防止自己落单被坑害，也紧随其后。

    韩威比溪乐清体型要壮硕些，却没有他高。

    溪乐清打开棺木，自己躺了下去，同时舒展四肢，估摸着韩威大概会占的空间。

    这副棺材并不是量身定做，韩威和村民贪便宜图省事，直接选了个木质最差，现成的棺材。

    还好韩悠死了以后没有知觉，对自己躺着的恶劣环境也毫无所察。

    韩悠像是猜到溪乐清要做什么，一时还无法接受让韩威替自己承受结果。

    他没了，妹妹一个人活着怎么办？

    但凡韩昭聪明，她完全可以凭借韩悠的身份好好活到成年。

    韩悠此时终于有时间观察这间祭奠着自己的灵堂，也看见了那刻着“韩昭”的灵位。

    现在韩家只剩相依为命的父女俩，韩威总要履行抚养“韩悠”长大的义务。

    她张开口，努力用撕裂的声带发出连贯的音节。

    “你不能……这么做。”

    溪乐清正准备回到镜面中对韩威进行改造，一回头发现韩悠已经重新回到自己本该待的位置。

    “妹…妹妹需要……爸……”

    她艰难地表达抗拒，希望溪乐清不要进一步地干涉这一切。

    溪乐清哂笑，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轻蔑，透过玻璃看向还在呼呼大睡的韩威。

    上一世他只和伪装成韩悠的韩昭打过交道，那是一位远超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的女孩。

    若不是袁复凭借职务之便赢得韩昭的信任，恐怕也不至于落得韩悠消散，明燧被余下修正员瓜分的结局。

    没想到韩悠作为姐姐，却要单纯得多。

    溪乐清示意韩悠看向供桌上明显有牙印的水果：“你不会以为这真是老鼠的杰作吧？”

    “你也清楚，无法进入你的幻境意味着什么。就算韩威活着，韩昭照样连日常温饱都。”

    他冷酷地挑明了事实，试图让韩悠从催眠式的自我安慰中醒悟：“韩威根本就没把你们当作家人。他的存在只会给韩昭带来麻烦。”

    过去已经发生的一幕重现在脑海之中，溪乐清直截了当地讲出另一个结局：“韩威不替你死，那你和韩昭都会被他毁掉。”

    曾经的韩昭，在任务结束的那一刻，作为“韩昭”的最后一面也彻底被抹杀。

    毕竟作为直接和间接凶手，韩悠的两回死亡都有她的参与。

    溪乐清被长久以来的愧疚所煎熬，当他终于有能力去施以援手时，那个孩子已经以韩悠的身份消失在茫茫任务之中。

    最后还是从只言片语当中听说，这个年纪过于显眼的女孩人生终结于某个A级任务内。

    这事成了溪乐清此后几个月都无法拔出的一根刺。

    韩悠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但她除了指望韩威，还能在谁身上寄托希望？

    “我不希望妹妹变成孤儿。”

    哪怕他们家庭情况再糟糕，在学校的时候也很少因此受到区别对待。

    可她见过父母双亡的同龄人的下场。

    这下溪乐清也一时无法反驳。

    一个小孩在世间独自长大，需要摸爬打滚吃多少苦，他比任何人再清楚不过。

    韩悠见他沉默，失望地坐在棺椁之上，感受着它冰冷而粗糙的质地。

    这是自己注定的归宿。

    躺在里面，本就焦黑的肉.体会像木头一样僵硬。

    不过在明燧抽离后就好了，她会彻底失去意识，不会再感到任何不适。

    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韩昭一面……

    “不只是亲人，还可以有同伴。”

    溪乐清蓦地开口，打破逐渐僵化的气氛。

    没想到这是能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

    灵感来源于百原的汇报，方才翟月行在火葬场说的话。

    对方察觉到了殡仪馆有其他人的存在，哪怕无法找到藏匿其中的人，翟月行还是撂下一句警告的话语。

    他一直以为，翟月行快速而地毯式的搜索是担心风行。

    没想到还会有自己的一份。

    乍一被人牵挂，许久没尝过与人互相照应滋味的溪乐清，现在反而理解了韩悠几分。

    韩威再怎么作为不称职的父亲，但在这个有明燧的世界，韩悠认为他好歹能为韩昭提供一分助力。

    可是溪乐清知道，韩威只会无情地牺牲掉自己能利用到的一切资源。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让韩昭摆脱韩威的这层关系，起码在特别调查组的关照下，她不会再在任务中死得不明不白。

    但韩悠还没傻到被空头支票糊弄。

    她依然扒拉着棺材板，不为所动。

    她很难相信没了血缘的羁绊，世间还会有无条件的信任与付出。

    更不用提，就连她和韩昭，临死前都有过猜忌和冲突。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连刘芳的爱都需要条件，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对她们施以援手？

    韩悠更担心这些人对韩昭别有所图。

    没等到更多答复，走廊又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听上去直冲着这间灵堂而来，韩悠只好盖上自己的棺材板。

    她本想就当一切从未发生过，最好是让他们发现自己的异常，提交任务后就此结束这场闹剧。

    “你好。”

    她没想到，这个人会不按常理地和她打招呼。

    更没想到，溪乐清会直接一口气把这两个人都撂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