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月光透过窗户，小木屋内一片安宁。

    绮罗睡得正香，梦见自己竟然长出一对恶魔羽翼，越飞越高，越飞越快，马上就要撞上屋顶了。过于真实的梦境让她猛地一激灵，睁开惺忪的睡眼。

    模糊的视线里，眼前是一片晃荡的黑。

    好眼熟，绮罗揉揉眼。

    可不就是黑巫师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袍嘛，她注意到黑巫师肩上还挂了一个背篓，是他出门采药草常用的那个。

    大晚上的不睡觉就算了，去挖药草怎么还得带上她？

    即使她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了，但她还是活得好好的。总不至于寻个风水宝地，然后把她埋土里，再立块碑吧？

    绮罗表示不理解，但她依然感到兴奋。

    快三个月了，她还从没有看过几百年后，小木屋外面的世界。挥舞个不停的枝条，将这股子兴奋表现得淋漓尽致，都快扭成麻花了。

    赫尔默低头看着手上格外亢奋的咕咕草，拳头似的叶子剧烈地上下摇晃，一会儿的功夫，枝条就缠在一起了。

    “叶子掉了。”清冽的声音传来，如夜色下潺潺流动的溪水，干净又悦耳，像绮罗上辈子最喜欢喝的薄荷苏打气泡酒，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黑巫师说话。

    原来他不是哑巴啊。

    ……还怪好听的。

    推开木门，潮湿的水汽和着泥土淡淡的腥味扑面而来。

    傍晚刚下过一场雨，月色下的乌啼森林似乎比白天看起来更加的生机勃勃。

    小木屋的周围基本上都是高大的塔赖树，其中夹杂生长着几棵矮矮小小的泣珠树。

    所谓泣珠，顾名思义。

    一旦它的树皮稍微有所磕碰，就会从中一颗一颗地流出乳白色汁液，像极了美人垂泪。泣珠树极其娇弱，但它的汁液确实是个好东西，炼药炼器都得用到它。

    不远处的灌木丛发着荧光，是吱吱果。

    绮罗更喜欢叫它面包果，因为它不仅圆圆胖胖的，闻起来还有吐司那般的味道，吃起来也像。

    不是说它有面包的麦香，而是那种咬下去时，契合到每颗牙齿的蓬松绵软，咬一口，吱一下，吃起来也格外有趣。

    绮罗很喜欢，虽不能饱腹，但可以让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找到一丝归属。

    草地上五颜六色的蘑菇长得肆意，还有蹬一下腿就得歇一下的咕噜蛙，远处不时传来月莺扇动翅膀的声音，现在正是夜间生物们的活动时间。

    还有许许多多绮罗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在雨水的滋润下，长势喜人。

    晚风轻拂，月色朦胧，一切都美得刚刚好。

    绮罗兴致勃勃，一路上扭个不停，恨不得多长出几双眼来。

    枝条也不老实，一会儿摸摸花，一会儿卷卷草，整个一副沾花惹草的浪荡样儿。

    不知过了多久，黑巫师走进了一处山洞，越往里走，山洞里面反而越亮。

    绮罗仔细打量一番，这是到处都是发光的石头，亮晶晶的矿石将山洞照得清清楚楚。岩溶水不时从山洞顶部滴落而下，接二连三地砸在绮□□枯瘦小的身上，打得她东倒西歪。

    一只修长的手适时地挡在她身上。

    绮罗总算缓过劲儿来了，枝条讨好似的挠了挠黑巫师的掌心，又马上缩回去了。

    赫尔默微微动了动手指，有点痒，但并没有抽回手。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赫尔默停下来，将装着绮罗的花瓶放在地上，然后从背篓里取出一把铲子和一个小花盆，挑选了一处地方便蹲身开始挖土。

    这里的土壤有些特别，竟发出星星点点的柔光，却并没有看见里面有发光的碎石。

    绮罗好奇地看着他将挖出来的土壤铲进花盆里，小巧的花盆大概有一个巴掌大，瓷白的表面手工绘制了一圈简单的装饰花纹，简洁又好看，比起现在她住着的这个土色花瓶，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对比过于惨烈。

    大概装到花盆深度二分之一的位置，绮罗就被拎起来塞进土里。

    黑巫师一只手将她扶住，另一只手继续往花盆里铲土，很快就把绮罗种好了。

    绮罗面无表情，甚至想抽他一巴掌，居然还真把她埋土里。

    她都风干多久了，还能再种回去变盆栽呢？

    想不到这个黑巫师年纪轻轻，居然还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黑巫师最后用铲子拍拍土，确定稳固了才松开手，随后又从背篓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拔下瓶塞，将药水倒进了花盆里。

    只一瞬，淡蓝色的药水就渗透到土壤深处，从根部开始，一股暖意顺着根茎往上蔓延。绮罗觉得浑身暖呼呼的，每个毛孔都打开了，如同喝了点酒后的微醺。

    绮罗懒洋洋地眯上眼睛，摆动着枝条，像一只午后趴着晒太阳的猫，尾巴慢悠悠地左右甩动，她的尾巴可有十多条呢。

    赫尔默看着这株咕咕草，常年淡漠的眸子里荡起一丝波澜，泛出星星点点的碎光，透露出主人的心情。回去的路上又顺便挖了一些夜间才冒出来的药草。

    等回到小木屋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啾啾，啾！”灰头雀今天一早醒来，发现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平时跟它一起玩的草也不见了，颇有些惊慌。

    一看到绮罗回来就不管不顾地冲过去，随后就被黑巫师捏在手里。

    “啾……”灰头雀紫葡萄似的眼睛里写满幽怨，在黑巫师手里也不挣扎。

    唔，一晚没见，胆子变大了。

    绮罗选择无视它那幽怨的眼神。

    黑巫师把花盆放在书桌上的老位置，困意上涌，绮罗闭上了眼睛。

    她昨晚只睡了一会儿，兴奋劲儿也过去了，现在只想好好睡觉，可没有精力安抚它，逗鸟玩儿。

    可灰头雀能知道什么呢，它们一族可是出了名的傻，一得了自由便往绮罗身边凑。

    这个花盆并不高，灰头雀轻轻松松就能啄到叶子，这边一口，那边一口，把绮罗搞得枝条乱挥，肉眼可见的烦躁不堪。

    好在黑巫师拯救了她，又是两滴昏睡药水，灰头雀倒头就睡。

    绮罗强撑着困意，碰了碰黑巫师的手表示感谢，很快也失去了意识。

    熹光透过云层，穿过圆窗。

    安静的小木屋内，书桌上的一鸟一草沐浴在晨光里，一起一伏，睡得正香，给破旧的屋子添上了一抹温馨。

    赫尔默看了半晌，最后来到窗子旁，将常年紧闭的窗户打开，微风送来森林的气息，花的清香，果的清甜……阳光触手可及。

    今天，倒还真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