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飞机稳稳落在跑道上。
苏庾才刚下飞机,就被头顶的太阳刺得眼睛都睁不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上热下熏好似一脚踏进了蒸炉。
机场的航站楼是一栋小小的二层楼,出发大厅和到达大厅是同一个,几排亮晶晶的不锈钢椅就是候机厅了,只坐着零零星星几个等飞机的乘客。
苏庾从未见过如此简陋的机场,不过简陋也有简陋的好处,这是他最快出站的一次,从下飞机到出站没五分钟就搞定了。
八月中旬,弗城的气温达到惊人的38摄氏度。
航站楼前的沥青道应该是刚铺好没几天,大太阳猛晒之下熏得冒出阵阵难闻的气味。
苏庾拉着昂贵的行李箱,捂着鼻子快速通过。
没一会儿,衬衫就湿透了,实在是晒得手臂、脖颈发烫,寻了一处阴凉的树荫等着。
他在等苏英朗来接机。
苏庾又看了一眼简陋的机场大门,心道如果这也叫机场的话。
“喂——靓仔,想去边度啊?”
一声沙哑的叫唤把苏庾喊得看向正前方。
不远处停着一辆红黑色的摩托车,车上的大哥正在对他招手,黝黑的脸被毒辣的太阳晒得红通通的,咧着嘴龇着牙笑得比太阳还灿烂。
大哥说的是方言,苏庾没听懂,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自己说活。
秉着妈妈教导的出门不跟陌生人交谈原则,他也不准备搭理,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大口大口喝起水来,甘甜瞬间沿着喉咙直达胃里。
这里的天气实在是热得难受!
他从海城过来的时候穿着一件清清爽爽的白衬衫,此时黏糊糊地贴在胸前背后,定制的昂贵西裤也败在了高温下,裹得双腿闷热闷热的。
大哥见苏庾不搭理也不恼,一脚油门“轰隆轰隆”把车停在了他的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是咧嘴龇牙笑,操着蹩脚的普通话开始揽客。
“帅哥,去哪里啊?我搭你啊,这里离市区很远的,大早上叫车又麻烦得要死,今天第一单生意就当开张了,算你优惠点啊。”
苏庾礼貌拒绝:“不用了,谢谢。”
大哥还是没有离开的打算,仍在不停劝说,嗓门十分粗大,距离又过近,苏庾都闻到了他身上的汗味和烟味,有些不适地揩了揩鼻子。
“我——”
“他不搭车,等人。”
苏庾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他和司机大哥一同望去。
一个男人叼着烟吊儿郎当走来,在苏庾眼里,他的穿着打扮十分清爽同时十分的潦草。
白色背心黑色短裤夹脚人字拖,皮肤相较摩托大哥没那么黑,是一种很健康的小麦色,但男人的脸一点也不潦草。
俊眉朗目,英气十足,就是行为举止痞坏痞坏的让他染上了几分流氓气,苏庾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觉得很像港片里混社会的古惑仔。
摩托大哥听到男人这话很识趣地开车走了,苏庾正想道谢,蓦地觉得奇怪,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人?”
男人怔了一下,挑眉眯眼看了苏庾一会儿,也不回答走到垃圾桶旁灭了烟,转身朝大路走去。
“走吧,苏庾。”
听到男人喊自己的名字,苏庾立马就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自己要等的苏英朗。
可是——
他拉着行李箱小跑着跟上,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还是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苏庾对苏英朗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十几岁的时候,虽然两人是名义上的兄弟,可他只见过苏英朗两次。
第一次是二十年前他的认亲家宴上,他七岁,苏英朗四岁。
在苏庾被一众哭得稀里哗啦的大人簇拥时,苏英朗站在角落里怯生生地四顾,可怜巴巴的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崽。
当时年龄相仿他挺想找苏英朗玩的,可认亲家宴后就再没见过他,只依稀记得从专门照顾他的阿姨那里得知,苏英朗被送到了一所寄宿学校,偶尔节假日被接回来也只被苏父安排住在别处。
直到苏庾十八岁成人礼,两人才第二次见面,那时候苏英朗正在读初三。
成人礼当天,苏家主宅热闹非凡,苏庾是全场的焦点,直到管家带着脸上挂着彩,手打着绷带的苏英朗进来,大家才猛然发现原来苏家还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苏秦看到苏英朗这个样子气得半死,但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不好动怒。
事后苏庾才知道苏英朗被老爸臭骂了一顿送到了弗城的学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十几岁的苏英朗明明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妥妥的一个白玉少年郎,怎么就变成了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糙男人了?!
果然,岁月是一把手术刀。
苏庾隔着一米的距离亦步亦趋跟着苏英朗,眸光禁不住滴溜溜在他身上徘徊。
因为男人穿着背心短裤,没被衣物遮盖的肌肉线条十分漂亮。
不是那种去健身房刻意练出来的大肌肉,而是长期锻炼形成的劲瘦肌肉,配合着他的身高腿长,十分有观赏性,再加上他的脸,不去当模特或明星真是可惜了。
苏庾这边在给人做职业规划,那边的苏英朗看了好几次时间,终是忍不住回头。
“大少爷,你能不能快点,咪咪摸摸的,我赶时间。”
“快点”和“赶时间”,苏庾能听懂,但咪咪摸摸是什么意思?
虽疑惑但不敢问,因为此时苏英朗黑着个脸,更像随时会发飙的古惑仔了。
好在重点苏庾能抓住,立马小跑几步走到苏英朗身边,然后就被带到了公交站。
……
“我们坐公交车吗?”苏庾眨巴着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苏英朗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当着苏庾的面掏出手机打开“车来了”APP,熟练地查起班次来。
公交车这玩意儿,苏大少爷——
不对!是假的苏大少爷从来没有坐过。
苏庾被认亲后就过上了皇帝一般的生活,苏秦和徐灵简直是把他宠上了天。
直接宠出了娇生惯养的少爷病,以至于现在27岁了没有任何工作经验,连生活经验也缺乏。
“我不坐公交车的,你要是没开车来,给我叫一辆奔驰吧,勉强可以坐。”
苏英朗的手一顿,看向苏庾的目光十分复杂,三分可悲七分愠怒。
“额,随便一辆车也可以。”苏庾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过分了,好心地主动降低了要求。
“行,”苏英朗把手机装兜里,“那我就先走了,地址发你微信,大少爷你就慢慢叫车吧。”
“唉——”苏庾下意识拉住他的胳膊,“我,我……算了,坐公交车也不是不可以。”
才相处了一会儿,苏庾就发现了苏英朗对他印象十分不美好,要是以往他早就甩脸色走人了,苏大少爷从不会让自己受气,可惜现在要寄人篱下。
“能不能先吃点东西啊,我饿了,上了飞机就没吃过东西。”
“你是没听明白啊?我说了我赶时间。”苏英朗不耐烦说。
苏庾任性惯了,张口就埋怨。
“那赶时间你还搭公交车,不是应该开车来的吗?而且明知道是来接我的,还非要搭公交车,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苏英朗又用那种眼神看他,苏庾住了嘴。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吆喝声传来,紧接着飘来一阵新鲜出炉的食物香气。
一位带着遮阳帽的大姨推着三轮车从两人身边走过,看到苏庾惯例询问一句:“靓仔,食咗早餐未呀?”
苏庾还是听不懂,但看到车上的番薯玉米各种食物,隐隐猜测到是什么意思,没有回应只是瞅了苏英朗一眼。
这人生地不熟的,从苏英朗出现的那一刹那,苏庾就下意识依赖起这个才见过两次面的男人。
“她问你吃了早餐没有。”
苏英朗或许是诧异自己怎么给人翻译了,神色变了变转头对上阿姨期待的目光,叽里呱啦对她说了几句话,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就递到了苏庾手里。
苏庾举起袋子看,是一个糯米鸡。
但他在顶级粤菜酒楼吃的糯米鸡是没有包绿叶的,所以一脸为难,不知该如何下嘴,盯着袋子一个劲儿地看,像个傻子一样。
或许是苏庾的表情为难得过于生动,苏英朗眼看着车就要来了,一把抢过袋子又问阿姨要了一个新的袋子。
修长的手指三两下就把糯米鸡剥了个精光,丢掉垃圾把剥好的糯米鸡装到新的袋子里重新塞回到苏庾手中,整个过程没有半分钟。
“啊,烫烫……”苏庾是用手去接的,被烫得左右手来回倒。
“你是不是傻啊!”苏英朗拎着袋子耳提溜起来,满脸嫌弃,嘀咕道,“麻烦死了。”
苏庾撇了撇嘴,肚子饿得咕咕叫没空跟他计较,抢过糯米鸡,吹一口咬一口吃了起来。
“把手机拿来。”苏英朗突然伸出手。
“干嘛?”
苏庾不为所动甚至还有些警惕,继续啃着香喷喷的米团,一小口一小口,吃相十分优雅。
他突然灵光一闪,漂亮的眼睛亮晶晶地眨巴着,“良心发现要给我叫车?我们不搭公交车了?”
“行!”
苏英朗才说一个字,苏庾就知道他故技重施,立马乖乖掏出手机递给他,嘟囔道:“我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你这里搭公交车要多少钱啊?先借你的。”
听到这样的话,苏英朗动作顿了一下,而后有些不可置信地问:“苏秦什么都没留给你?”
这话戳到了苏庾的痛处了,他咬了一口糯米鸡,丧丧地点了点头。
苏家真少爷苏暨回来之后,苏庾虽说没有被扫地出门,可是净身出户。
徐灵还念多年的感情对苏庾关爱有加,可苏秦面上没说什么,私下早已把留给苏庾的所有财产全部转到了苏暨名下。
雷风力行得让苏庾有些难受,所以当苏秦说让他来弗城找苏英朗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来了。